不多时,馆役们送来了一道道餐食。
到底是招待大夏各省封疆大吏的会同馆。
上来的餐食,一道道都是玉盘珍馐,色香俱全。
许多菜肴李氏别说吃,连见都未曾见过。
可面对着这些珍馐美味,李氏却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儿子要去和佛门斗法的事情。
“璘哥儿,到时候……我和你爹能去看看不?”
话音刚落,一旁的卢厚就皱起了眉。
“你去凑什么热闹。”
“好好在这待着,别给你儿子添乱。”
“等璘哥儿进宫面圣,咱们就回清河县。”
卢璘闻言看着爹娘,脸上露出笑容。
“去。”
“爹,娘,你们想去都可以去。”
“到时候我让夫子给你们寻个好位置。”
下午夫子告知了与佛门论道的地点。
在钦天监附近。
以王师伯的身份,带爹娘去钦天监观礼,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李氏听完,顿时喜上眉梢,白了卢厚一眼。
“还是我儿子有孝心。”
“跟着你,老娘八辈子也享不到这个福。”
卢厚张了张嘴,无奈摇头,说得好像这儿子不是他生的一样。
一家人其乐融融,李氏心里的石头落下大半,又凑了过来。
“璘哥儿,那你……有把握不?”
“听夫子说,那群和尚一个个嘴皮子都厉害得很,你能骂得过他们不?”
李氏哪懂什么论道啊,她理解的论道,和村口妇人吵架,也差不太多,比的就是谁嗓门大,谁词儿多。
卢璘闻言,心中思忖。
自己对前世的佛门理论,尚算有些了解。
但这个世界的佛门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不过,论道的话题既然是围绕读书人展开,心里便有几分底气。
卢璘淡然一笑,给李氏和卢厚回了个安心的眼神:
“爹,娘,你们别担心。”
“总归是有几分把握的。”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不远处的邻桌传来。
“阁下,便是要代表我大夏,与西域佛门论道之人?”
卢璘循声望去,只见邻桌那位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卢璘先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而后,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快速地打量了一圈。
看上去倒是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朗,气质雍容,穿着打扮也不像普通人。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矜贵之气。
难不成是哪家封疆大吏的公子入京?
年轻人察觉到了卢璘打量的目光,眉头微不可查一蹙,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但还是强压下那份情绪,继续开口:
“西域使团这次带队的,可是佛门金身罗汉,其境界,等同于我大夏的大儒。”
“胸藏万卷,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无不烂熟于心。”
“阁下连秀才文位都无,不知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李氏和卢厚一听大儒两个字,脑子嗡的一声,当场就慌了。
即便是李氏和卢厚也知道大夏大儒的含金量,这可是读书人中最高层次的存在。
不是说和和尚斗法吗?
怎么又变成和大儒斗法了?
李氏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璘哥儿……”
卢璘听出李氏声音里的担忧,转过头,给了爹娘一个安心的眼神。
而后,才看向那名年轻人,语气平淡地开口:
“金身罗汉乃是佛门高人,自然不会亲自下场。”
“与我论道的,只是佛门沙弥。”
年轻人闻言,嘴角勾起讥笑,口吻毫不客气,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只是佛门沙弥?”
“可就是你口中的沙弥,已经让我大夏不少举人都输得一败涂地。”
“难不成,你的学问比那些举人还厉害?”
说着,年轻人话锋一转:
“我听说,这次出战的人选,是当朝柳阁老在圣上面前力荐的。”
“你一个区区童生,凭什么代表我大夏读书人?”
“这等关乎大夏颜面的大事,背后莫不是有什么不光彩的交易?”
卢璘闻言,眉头微皱。
对方知晓这么多内情,看来身份不一般。
而且言语间不离柳阁老,话语间满是敌意。
难不成,是柳阁老的政敌一派?
卢璘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李氏却彻底坐不住了。
她哪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听着对方阴阳怪气地贬低自己儿子,护犊子的李氏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猛地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就骂开了。
“你懂个屁啊!”
“一口一个不是秀才,一口一个童生!”
“我告诉你,要不是圣上犯蠢,我家璘哥儿这会儿早就是秀才了!”
“连沈夫子都亲口夸过,我家璘哥儿的学问,扎实得很!”
一番话,又冲又响,瞬间让整个共星堂都安静下来。
卢厚脸都吓白了,连忙又瞪了李氏一眼,飞快地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她碗里。
“闭嘴吧你!吃都堵不上你这婆娘的嘴。”
“嘴上没个遮拦,圣上也是你能乱评价的!”
几乎在同时,年轻人身后的一名随从,身上气息一厉,脚步微动,隐隐有上前的迹象。
却被那年轻公子一个眼神,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闲适荡然无存,直勾勾地看着李氏,声音低沉:
“这位大婶,当今圣上励精图治,英明神武,开创昭宁盛世,何来犯蠢一说?”
卢璘敏锐地察觉到那名随从身上一闪而逝的杀气,心中警铃大作。
娘只是提了一句圣上,对方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再联想到对方的穿着气度,难不成,这人和皇室有关?
李氏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把头埋得低低的。
卢璘见状立刻起身,朝着那年轻人拱了拱手,主动解围。
“我娘没读过书,口误而已,兄台不要放在心上。”
为了彻底掩盖刚才李氏对圣上的冒犯,联想到对方皇室的身份,卢璘把话题掰了回来:
“家母虽言语有失,但对圣上的敬仰之心,却是与草民一般无二的!”
“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海晏河清,天下大治!”
“我大夏万兆子民,皆能居有其所,业有所专,这等功绩,足以彪炳史册!”
“能身处昭宁盛世,是我等之幸,亦是大夏之幸!”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年轻人听着听着,脸上的冷意不自觉地消散,嘴角微微扬起,饶有兴致地问道:
“真有这么好?”
成了!
卢璘心中一定,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位爷,怕不真是宫里出来的哪位皇子龙孙。
自己这番马屁,算是拍对了地方,说不定还会原封不动地传到圣上耳朵里。
想到这里,卢璘无比确信地点了点头,一脸肃穆,眼神诚挚。
“肺腑之言,绝无半句虚假!”
“难怪能写出“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果然是忠君爱国之人。”
年轻人心里默默地想到,同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场斗法事关我大夏读书人的颜面,不管你有何手段,要想尽办法赢下来。”
卢璘闻言脸色一正,凝声道:“我辈读书人,何惜一战!”
“好好好!”
年轻人听着卢璘这句“我辈读书人,何惜一战!”,笑脸盈盈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