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老夫人,不愧是多年姐妹。
身为幕僚的他只好扶额叹气,吩咐身后的小厮萧炎去看着人上马车,正想再说说蜂窝煤的正事。
萧锦瑟又忽然扯着脖子:“记得再在门口立个牌子,忠勤伯府和狗不得入内!”
萧炎听完眼珠子一亮,回答得格外清脆:“是,老夫人。”
自老夫人第一次进宫向圣上表忠心后,他来这庄子上已经有一月有余,
半个月前老夫人出去一趟,回来后不仅带来了吴老夫人,还给自己带了个看着就机灵的小厮。
这小厮名叫萧炎,倒也不是没本事:手脚麻利,练过两下,办事也算上道。
就是话实在有点多。
从早上洗脸能讲到柴米油盐,从他脸上偶然冒出来的一颗痘能讲到地动,最后又不知怎么绕到了为什么天冷更适合干活上去了。
周彦恒曾极为委婉地跟老夫人提过,像萧炎这样的“奇才”,留在他身边怕是大材小用。
结果老夫人一脸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嘻嘻道:“你成日沉默寡言的,多个人和你说说话,能排解排解心头郁气。”
周彦恒不知说话怎么就能排解郁气,只知道自从这小子来了后——素来情绪稳定的自己,时不时都快顶到脑门子上了。
萧炎离开后,周彦恒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终于说起了正事:“老夫人,咱们那批蜂窝煤存量已经足够,那蜂窝炉也差不多足量了,是不是也该铺向京中了?”
说起这蜂窝煤,周彦恒着实敬佩老夫人的眼力和才智,不说林家姐妹手中研究的那些活计,就单说他这边负责的蜂窝煤,从起意到成品,不过月余,却已见雏形。
要知道,老夫人是宫里金尊玉贵长大的贵人,生来便是银炭伺候,御前捧火盆、脚下垫鹿皮的主儿,却偏偏能从最底层百姓烧柴、烧劣煤的苦日子里,琢磨出门道来。
她说那种劣煤,一烧满屋呛烟,不仅熏人,还烧不透,中间黑心一坨,连灶火都得守着翻,不翻就灭——费力又浪费。
于是老夫人说干就干,亲自请了手艺匠人,命人把碎煤渣加上黄土、水一块一块捏成团,再戳上几排小孔,风进火出,透气又耐烧。
——这便是“蜂窝煤”。
第一批蜂窝煤成品被抬出来时,萧锦瑟还蹲下身,摸了摸还微微温热的煤团。
她这具身子虽已经快五十了,但手指依旧细腻,摸在那煤块圆润扎实的孔洞边缘,指腹隐隐有些发涩。
她忽然就想起了年幼时在村里,每逢冬日她的棉衣根本就不保暖,那时她最喜欢就是跑到隔壁婆婆家,和她一起做到炉子旁烤红薯的日子。
那大约是她年幼时,最宁静快乐的时光了。
萧锦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残余的黑灰,“这东西不要定贵了,三块两文,普通人家若是借着用,一天都够了。”
周彦恒第一次看到这错落有致的蜂窝煤时,说不上心头什么滋味,只觉一股暖气从脊梁骨一路上涌。
老夫人真真是把百姓们放在心上了啊!
如果说之前周彦恒偶尔还为自己从一方大员成了一府幕僚而自怨自艾过,在萧锦瑟说完这话后,他便悟了。
这都是上天给他的磨炼,为了更好的帮天下百姓做实事。
当然,萧锦瑟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想起了隔壁阿奶这个的孤寡老人,没想竟能把这愣头青忽悠得五体投地。
怪不得这小子不是郑老头那个老逼登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