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来插队的知青们不一定全是坏分子,其中不乏有一批思想觉悟很高的,本身就是贫农出身,却还是主动响应上山下乡决策,义无反顾跑来内蒙古。
但白之桃不一样,她清楚自己的出身有多坏。一家子剥削阶级,和虎豹豺狼一样可恶,必须被打倒。
这是一个特别残忍的年代,一个什么都没做的普通人都有可能被殃及。也许人家两口子本来过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就会因为一句话而被抓起来游街示众。
在这种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真心尤其脆弱。
白之桃见过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老夫妻,就为了活命,互相告发,编造许多不存在的罪名给对方,可两人还是双双殒命。
所以,朝鲁有心上人了,这无疑是件好事;可这人是个坏成分的知青,那就一定是件坏事。
她睁大眼睛,是神色哀哀的一双眼睛。
苏日勒抿抿唇,低头又给她夹了块肉。
“你能有多坏?支使我给你跑腿?”
男人嗓音低沉,半笑不笑,白之桃以为他不懂,就说:“成分不好的人,成了家就是拖累别人。如果到了紧要关头身边人捅的刀子,一定比别人的更疼。”
她没有把话说尽,就颤微微又抠了抠木碗。苏日勒默不作声,连连给她夹了好几块肉,直到碗里都放不下了才堪堪停手。
“我夹这么多肉给你你都不吃,浪费食物。”
苏日勒的脸突然凑到眼前,连带着他宽阔肩膀全部紧紧贴紧。又是那种膝盖碰膝盖的距离,白之桃鼻尖对上男人的胸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是怕一旁的嘎斯迈偷听到他说话,苏日勒飞快看了眼白之桃,就俯身再度贴近她耳垂,道:
“——而且还不理我。是挺坏的。”
男人一呼一吸在她皮肤上投下热气,酥痒颤栗。
白之桃浑身一僵,刚反应过来,抬眼想还嘴,可苏日勒已经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
嘎斯迈抄起转经筒就往苏日勒头上砸。
“臭小子,我教你多少遍了,说不准这样突然凑近吓唬姑娘!你怎么就是不学好!”
“谁吓唬她了?我这是哄她。”
“人家要你哄了!?”
转经筒又砸来,苏日勒很轻松的躲开了,边躲还边笑。闪躲的间隙里,他回头看看白之桃,见那巴掌大的小脸渐渐融雪,牵动他心,就也跟着勾勾唇角。
然后转经筒“咚”的一声真砸到他脑袋上,声音挺响的,这次没躲开,白之桃听了都觉得疼。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只管盯着人看,连疼都忘了。
饭桌上再度恢复欢声笑语。等快吃完饭时,苏日勒忽然放下碗,说:“明天我去北边的二大队办事。你和我一起。”
白之桃讶异抬头:“去二大队?为什么带我”
苏日勒一顿,原来开口前忘记先找好借口,就连忙胡乱诌了句:“你认字,能过来帮我看批条。”
他打断她,理由找得粗糙又霸道,眼神却紧锁着她,“不想去?”
白之桃咬咬嘴唇:“不是的。想去的。”
嘎斯迈摇头叹气,对苏日勒的厚脸皮简直无言以对。
他,苏日勒,不认字?
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