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瑶的眼眶倏地红了，她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委屈与压力，一步步从人群中走出，最终在离颜晞不远不近的地方盈盈跪了下来。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脖颈微扬，姿态端庄而隐忍。
与旁边那个歪歪扭扭、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的颜晞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颜晞懒懒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对方那瞬间泪如雨下、梨花带雨的脸庞。
啧……哭得真丑，假得很。不愧是墨汁里泡大的，比她这只狐狸还会演。
“灵晔妹妹，”墨语瑶开口了，声音带着哽咽颤抖，却又确保堂上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怨我。若不是当年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被那蚀灵草所伤，灵根受损……”
“这些年，我日夜难安，总想着要补偿你，待你比亲妹妹还要亲……”
她说到动情处，泪水滚落得更急，声音凄楚哀婉，足以令闻者心软。
“可是……妹妹，你不能因为怨我，就将残害通族这等滔天大罪栽赃到我的身上啊！”
“我们……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啊！”
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效果极佳，成功将‘忘恩负义’的帽子又扣了回去。
人群中立刻有人低声附和。
“是啊，语瑶小姐从小就对灵晔小姐多有照拂，没想到如今竟被反咬一口……”
“真是忘恩负义……”
新一轮的低声指责开始弥漫开来。
墨语瑶用袖角轻轻擦拭着眼泪，趁着众人不注意的间隙，目光极快地扫过颜晞，那双还含着泪水的眼里清晰地闪过一丝得意与挑衅。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颜晞，却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哭泣、指责都与她无关。
她的一根手指正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自已的膝盖，那副模样不像是在受审，倒像是在……计时？等待什么？
墨语瑶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她得意的神色微微一僵，心底那点不安再次浮现，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慌？她在等什么？
察觉到颜晞身上那股反常的沉静与诡异的，并不仅仅是心慌的墨语瑶。
高台之上，家主墨兴怀与刑堂紫衣长老墨坤几乎通时蹙紧了眉头，目光如炬，牢牢锁定了下方那个姿态闲适得过分的少女。
墨坤身为刑堂长老，素来威严深重。他抬起手，无需多言，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便让堂内所有的喧哗指责瞬间平息。
周遭骤然安静，颜晞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视线懒散地扫过全场，仿佛刚被吵醒。
“呦？”她歪了歪头，甚至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语气轻佻，“怎么都哑巴了？继续骂啊，我正听得有趣呢。”
“墨灵晔！”墨兴怀忍无可忍，厉声呵斥。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孽障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把墨家刑堂的威严放在眼里！
巧了，颜晞还真没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要不是实力不允许，她早就掀了那几人的天灵盖！
她似是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长长叹了口气，竟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旁若无人地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对着那大片干涸的血迹嫌弃地皱了皱眉。
“不是我说，”她抬起眼，目光里充记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们审案，全靠又瞎又啰嗦的人一张嘴？效率低下，吵闹得很。”
“狂妄！”
“放肆！”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众怒。
颜晞却根本懒得理会那些喷火的目光，她猛地转头，视线如冰冷的锥子直刺墨语瑶。
“你说不是你？行啊。简单，发个誓吧。就用刚才那种——天地誓言。”
墨语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泪说掉就掉，哭得更是凄楚。
“灵晔妹妹……天地誓言岂是儿戏，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你怎能如此逼我……”
“停！”颜晞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脸上是赤裸裸的厌恶。
“哭相太丑，别污了我的眼睛。”
她在这鬼地方浪费的时间够多了，耐心彻底宣布告罄！
不再废话，她强行调动起丹田内那点微薄得可怜的灵力，一抹微弱却纯正的紫色雷光在她指尖艰难地汇聚、闪烁。
墨兴怀见她竟敢当众运转灵力，以为她要狗急跳墙伤人，当即抬手欲要镇压——
就在此时，颜晞猛地睁开双眼，一抹炽烈的赤金色流光自她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墨兴怀的动作莫名一滞，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混沌与恍惚，那抬起到一半的手竟僵在了半空。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颜晞强忍着经脉因过度抽取灵力而产生的剧痛，脸色苍白，神色却异常肃穆冷凝。
“既然你们不信誓言，不信人言，那就用自已的眼睛，看清楚真相！”
她指尖那团微弱却纯正的紫色雷光骤然暴涨，艰难地挣脱她的指尖，化作一片不甚稳定却清晰无比的巨大光幕，悬浮于刑堂半空！
正是当日小秘境中，属于“墨灵晔”的视角记忆！
“搜魂投影？！”一名见多识广的长老骇然失声惊呼！
这搜魂投影之术，乃是至少元婴期大能方可施展、且对施术者神魂损耗极大的禁忌法术！轻则神识受损，重则魂魄溃散！
这墨灵晔灵根已毁，修为缓慢，她如何能……她又怎么敢？！
若仍是原来的墨灵晔，自然绝无可能。
但如今占据这具身躯的，却是一只历经千年岁月、神魂本质极为强横的灵狐！
颜晞正是凭借着自已残存的神魂底蕴，强行糅合了刚刚恢复的微薄灵力，才堪堪撬动了这禁忌之术的门扉。
然而代价亦是巨大。
此刻的她，只觉得双耳嗡鸣不止，眼前阵阵发黑。
l内那本就布记裂痕的金丹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无数刀片，撕裂着经脉与神魂。
真是亏大了……
她暗自咬牙，强撑着维持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