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结社,卢璘也就没有着急回清河县。
人群中,方才程都定下来,如何?”
见卢璘没有表露出拒绝的意思。
黄观程,我等下午正好可以一同去圣院书写亲供。”
亲供,即秀才的身份档案。
凡是院试录取的生员,都需亲自前往官府,书写自己的年龄、籍贯、三代履历。
并且要详细注明身材、面色、有无胡须等体貌特征。
这是每年的惯例了。
写完亲供,由教官审核并盖上印鉴后,还要统一送交学政大人存档。
黄观又提醒了一句:“诸位记得把生员服都带上,免得到时被人挑出问题。”
“多谢黄兄提醒!”
“走走走,同去同去!”
众人顿时欣喜,三三两两结伴,簇拥着卢璘,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一路上,众人情绪高涨,议论不绝。
方才因世家下场所带来的阴霾,早已被一扫而空。
不多时,众人便跟着那名姓陆的学子,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只见朱漆大门,门口蹲着两只石狮,门楣上挂着一块黑漆牌匾,上书“半亩园”三字。
光看这门脸,便知不是寻常人家。
有学子忍不住咋舌:“陆兄,你这这是闲置的园子?”
“这地段,闹中取静,去哪都方便,说是临安府的中心也不为过啊。”
众人站在门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迈步进去了。
一名学子更是直接调侃起来。
“陆恒,你这小子,家有巨富,混入我等寒门是何居心?”
被称作陆恒的学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半点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在那些真正的世家面前,我等不都是寒门吗?”
“再说了,卢案首不是说了嘛,咱们结社,只钻研学问,不论其他。”
卢璘听着这番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对着陆恒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而入。
“陆兄说的是,我们进去吧。”
众人见状,这才放下心中那点拘谨,纷纷跟在卢璘身后,走进了园子。
一进园中,更是别有洞天。
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长廊曲折,花木扶疏。
布局精巧,处处透着匠心。
众人一路走,一路看,口中赞叹不绝。
穿过一片竹林,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草坪,草坪中央建有一座八角凉亭,足够容纳几十人。
陆恒指着凉亭开口:“诸位,我们就在此地议事如何?”
“好,此地甚好!”
众人落座,自有陆府的下人奉上香茗。
待众人情绪稍定,便开始讨论起正事。
一名学子率先提议:
“我以为,既是文社,当立社录一本。”
“凡社中同仁,有开创性之见解、优秀之文章、新学之感悟,皆可载入其中,供大家传阅参考。”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黄观紧接着附和道:“社录之外,还可再设诗集一本!我等江南文风鼎盛,当有诗集以记之!”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卢璘。
“卢案首诗才无双,书法一道更是圣上亲口称赞过的。不知我等,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卢案首为我等诗集题写序言?”
“求卢案首墨宝!”
“是啊,若能得卢案首一字,我等回去也能向亲友炫耀一番了!”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卢璘没有拒绝。
既然决定了要结社,这些便是分内之事。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分内之事,自当尽力。”
见卢璘应下,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接着,便有学子提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社录与诗集都好说,但这社首人选……”
那学子话音刚落,亭中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
这次结社,本就是以卢璘为中心,因他一番话而起。
这社首之位,除了他,还能有谁?
黄观!”
“我等附议!”
“非卢案首莫属!”
亭中众人齐刷刷地站起,对着卢璘齐齐拱手,脸上满是期盼。
面对众人的推举,卢璘没有立刻答应。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缓缓开口。
“诸位厚爱,卢某愧不敢当。”
众人皆是一愣。
卢璘却继续说道:“社首之位,我可暂代。但我有一个提议。”
“文社事务繁杂,若事事皆由社首一人而决,恐有不妥,也非长久之计。”
“我提议,在社首之下,增设一位社长,掌管社务。”
社长?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一个全新的职位啊。
只听卢璘继续解释道:“社长主理文会筹办、人员召集、社录刊印等一应俗务。”
“而社首,则负责考订文章、引导学风。”
“最重要的一点。”卢璘加重了语气,“社长人选,由社中所有同仁公议推举,每三年改选一次,且不得连任。”
话音落下,满亭寂静。
所有人都被卢璘这个提议给震住了。
将权柄一分为二。
学术归社首,行政归社长。
社长还要公开选举,三年一换,还不能连任!
这是何等巧妙的构想!
彻底杜绝了一言堂的可能,也避免了社首因俗务缠身而荒废了学问。
更重要的是,这给了社中其他有才能的人,一个施展抱负、获取声望的平台。
黄观怔怔地看着卢璘,心中翻江倒海。
他本以为卢案首只是才华盖世,没想到在制度构建上,竟有如此远见卓识。
这等胸襟,这等气度!
他心悦诚服地再次深深一揖。
“卢案首高见!此法大善!”
“如此一来,我等文社方能长久!”
其他学子也回过神来,纷纷点头称是。
“社首与社长分权,各司其职,妙啊!”
“有能者居之,三年一换,公平公正!”
“我等彻底服了!卢案首不仅是学问,连这等谋划,也远非我等能及!”
看着众人信服的表情,卢璘心中安定。
这套后世社团管理的模式,正是他为这个初生的文社量身打造的。
权力必须被关进笼子里。
哪怕只是一个文社。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知听命的附庸,而是一个能够自我运转,不断吸纳新鲜血液,充满活力的团体。
这,才是自己未来最坚实的大本营。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卢璘一锤定音。
“今日我们先定下社名与总纲,至于第一任社长的人选,待我等从圣院书写亲供回来,再行公议。”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
“那这社名,还请卢案首定夺!”黄观再次开口。
卢璘略作思索,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年轻而热切的脸。
他们是这个时代江南道最优秀的读书人,是大夏未来的希望。
卢璘缓缓开口:
“《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等寒门学子,无所依凭,唯有自强不息,方能在这科举之路上,杀出一条血路。”
“文社之名,便叫‘自强社’,如何?”
自强社。
众人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一股豪气直冲胸臆。
“好!好一个自强社!”
“君子以自强不息!正合我等心意!”
黄观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今日,我江南道自强社,于此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