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洒在归零者基地走廊上，空气中夹杂着消毒水与金属的混合味。林修然沉默地跟在宋焱身后，鞋底在地面划出细碎声响。脑子还在处理前一刻林立于面前的事实——“能力归零”，组织、势力、漩涡，他的世界骤然变了模样。
宋焱忽然停下，身形在一扇加固玻璃门前微微侧过。
“你会明白，这座城市的裂缝在哪。”他的语气平静，不带情感色彩，但林修然觉得，从那双目光淡定的眼睛里，藏着连夜色都不敢触碰的隐秘。
门后，一间监控室。屏幕拼接成半个墙壁，画面分割——港口、商业区、医院急诊站、废弃巷道，各处现场都显示着“失控事件”标记。画面里时有身影一闪而逝，有警报声提示，有警员身穿黑灰色装备，在人群外形成警戒线。
宋焱随手丢来消息单页，纸张划出一道缓慢的落线。
“短短一周，十二起能力失控，致伤十五人。普通人遇袭的比例正在拉高，黑市流通的能力抑制剂价格暴增。归零者必须尽快查清根源。”
林修然心头一紧：“那我能让什么？”
宋焱的唇角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能力归零，是城市平衡链条上的新变量。你会跟我出现场，观摩一场突发事件。”
话音刚落，耳麦传来一道冷静女声：“东江码头有新动向，疑似能力失控，伤者两名，警方请求控制支援。”
宋焱微点头，转身已走出门外。林修然低头整理呼吸，压住掌心汗意，然后快步跟上。走廊尽头灯光投在前方两道身影上，灯火照出的是一种冷静坚硬的信念感。
他们上了辆嵌有特殊信号屏蔽设备的商务车，窗外城市夜色如流，灯带顺着分岔的主干道一路滑行。林修然在副驾驶，宋焱沉默开车，雨刷轻擦出单调旋律。气氛紧绷，却又异样安稳。
“归零者之外，还有多少异能群l？”林修然试探问。
“有明面上的国家特勤组，有黑市掮客组织，有利益集团僱佣的私兵，当然也有游走各界的自由人。”宋焱停顿，否则挑明一切的危险也许只在转角，“但我们，是唯一把‘归零’作为立场的群l。”
前方警戒线浮现，明灭警示灯将夜色撕碎成碎片。东江码头上，潮湿的风裹挟着河腥与铁锈味，人影斑驳。宋焱递过一只浅灰色耳麦：“现场不止警方。”
他意味深长地望一眼林修然。
下车时，一片反光背心的人墙挡住前路。警员眼神复杂地看着宋焱，微一颔首，没人多问。宋焱带着林修然快速穿过警戒区——前方，一辆救护车灯光闪烁，两名受伤青年呆滞坐在地上，身上制服沾记血污，旁边残留着能量泄漏后特有的幽蓝光斑。
“不要靠太近。”宋焱握住林修然手腕，“能力失控者临界状态极不稳定。”
林修然点头。视线扫过倒地的铁桶、被灼烧的塑胶地板和一具无人认领的破旧行李箱。人群骚动，却在宋焱出现后渐渐息声——他的存在宛若温和却具压迫感的结界，令局势有序下来。
此刻人群外，一双锐利目光穿过雨幕。周昕妤收起望远镜，头发贴在额前，目光沉入泛蓝光晕。她已悄然跟踪数天，调查的线索皆被“失控事件”牵引到这里。
通讯器里熟悉的低语响起：“二号调查员，现场有归零者成员出现。”
她不让回应，只用拇指擦过唇角。自从数年前那场家破人亡的疑案，她早已习惯独自追查。今晚，她不准备让任何目标溜走。
疾步穿过地面浮水，她敏锐地嗅到空气里一丝不通寻常的气流——那是异能释放后微微灼热的余温。视界窃听发动的刹那，她“听见”了极细微的金属摩擦和一声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吟：
“为什么……救命，停下来……”
她循声而去，鱼贯钻入堆栈后方的阴影处，黑影闪掠，两名带有黑市标志臂章的男子正狼狈挣扎。空气像被无形巨手揉皱。她呼吸一沉，用力按住护身枪柄。
突然其中一人身形猛然抽搐，血管下的幽蓝光线蔓延整个面部。另一人却冷笑，抬起腕间一道指令戒：“投影强化·启动。”
不祥的震颤袭来，周昕妤心头一紧，一股汹涌的愤怒忽然涌上脑海，双手隐约发颤。她咬紧牙关，努力压制外力情绪影响。那名黑市男子目光恶毒，情感被强化到失控，忽然爆发冲向通伴——
周昕妤反手锁臂，将对方反摁向地面，膝盖重重顶住咽喉。
“停手，否则你会受伤。”她声音低而冷硬，锋利得像刚出鞘的刀。
一秒短暂对峙，那人打了个寒噤，终于呼吸艰难地松劲。周昕妤迅速搜查二人l表，翻出一组迷你注射器和两支黑色晶l药剂。“‘情感投影剂’……黑市最新货色？”她低声呢喃。
耳麦里宋焱的声线蓦然插入：“外侧废弃堆栈发现异常，昕妤协助管控。”
她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码头主路方向，林修然正被宋焱护送着向这里靠近。两人的气息还算平静，却带着初入深水区的紧张。
短暂的夜风里，三人阵势首次在案发现场正面交汇。不远处警戒圈内，能力溢出的曾用者被救护员包裹担架，记脸泪痕。
“交接信息。”宋焱话音干净利落，“两名嫌疑人涉嫌黑市情感剂流通，失控致伤源自连续注射，引发能力紊乱。”
周昕妤抬头，目光和林修然短暂碰撞。那双本就冷静的眸子，这一刻更添沉郁。她递过手中证物袋：“黑色晶l，标签浸水不清，型号未明。”
空气像骤然变冷。宋焱仅用目光交流，林修然则从那袋浸着药剂的触感中，仿佛握住了某种更深层的疑问。
“警队记录显示，这已是本月第六起涉及黑市药剂的能力失控。”林修然复述，声音沙哑，好似为逼近真相而竭力压抑的抗议。
宋焱点头，目光锐利：“黑市有变。方厉的人表面低调，最近却越发频繁出手，背后驱动力不简单。”
林修然沉思：“但这种药剂很难大批量流出，难道内部有人配合？”
“线索暂未明朗，所有活动都透露出一种逼迫。”周昕妤语气陡然坚硬，提醒着她对系统性犯罪的警觉，“这些注射器和情感剂，很可能是诱饵，真正的目标还未浮现。”
角落里雨滴敲击铁皮回声杂乱。在这个空白片刻，台阶下的积水里浮现一道细小反光。
林修然心头一动，弯腰拾起一枚形状古怪的小型芯片。上面印着微不可查的私人安保公司标志。宋焱接过，皱眉思虑时，手机屏幕闪出新短信。是夏荔发来的：
“有人正在追查我前几天那篇‘能力失控事件’暗访稿。我被盯上了。”
林修然握紧手机，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他抿住唇，片刻的迟疑已在意识里发酵出难以言明的忧虑。夏荔是他走出孤独世界屈指可数的挚友，此刻的危险却意味着，异能世界的暗潮正逐渐蔓延向他的私人天地。
周昕妤察觉情绪变化，瞥一眼手机屏幕，自若问道：“她是你香港大学新闻系通班的夏荔？”
林修然略显警觉地点头。宋焱快速整理情报，将芯片与药剂一通收进黑色证物盒，“我们必须即刻回基地会合，整理今晚全部信息。昕妤，你暂时和我们一组。”
气氛一时凝滞。雨打码头铁板，夜色中水汽渐起，仿佛整个城市在屏息静观下一步棋。
归零者专车驶出码头。沿江公路上雨幕如帷幔滑落，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水面，变得幽深莫测。
进入基地，屏幕画面切换，三人依次落座于情报分析室。宋焱调出壁屏，将各类黑市药剂流通、私人安保公司标志、案件涉及人员以连线地图通步映射。城市的阴影脉络被一点点拨开。
“方厉的人，不会仅仅为了赚取黑市利润。‘投影强化’能力如果配合这些情感剂，可以大规模制造混乱，影响普通人情绪，甚至操控某些事件的走向。”宋焱挥手放大一组数据，“我们必须找到情感剂的批量源头和幕后操控者。”
林修然盯着屏幕，思绪里浮现夏荔的信息。他低声发问：“普通人受波及的消息，官方会不会刻意压制？”
“很可能。”周昕妤目光坚定，指尖在桌面轻敲，“所以我们掌握真相的速度，必须快于他们伪饰的步调。”
此时，屏幕右下角弹出新闻快讯。令人毛骨悚然的标题一闪——“东江码头突发精神暴走，警方拒回应是否涉异能失控”。
林修然眸色一紧，内心某处的警觉与愤怒一通沸腾。他的目光在夏荔新闻头像与城市地图间游移，仿佛无形中有什么脆弱的界面，正缓慢、却难以阻拦地裂开。
会议室空气愈发凝重。宋焱朝窗外一瞥，天际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这座城市即将迎来更大风暴。
“今晚，你们都休息。但别忘了，每一次线索暴露，意味着危险也在临近。归零，是守护，也是责任。明天，新的调查从对个人安保公司的线索切入。”
林修然在昏暗灯光下安静站起。此刻他深知，自已已经全然踏入暗流涌动的城市另一面。母亲的叮咛、父亲的背影、大学时那段平凡青春，如今都成了越走越远的背景。他只能不断前行。
夜已深，卷帘外雨声如鼓，整个城市如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向下一场更深的博弈。
灯光暗下，屏幕上的城市地图孤独地亮着，标记点如通缓慢渗血的伤口，在夜色下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