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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逐渐笼罩黑夜,殿外忽然下起磅礴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混着天边滚过的惊雷,震得殿内的梁柱都似在微微发颤。
我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肩膀。
我看着殿外的雨幕,谢姿不知道何时站在台阶上。
一道惊雷劈过,她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她下意识地回头,目光越过殿门,落在我所在的角落。
那里空无一人,可她的眼神却带着一种茫然的怔忡,仿佛在寻找什么。
我心口一紧,几乎要冲过去:谢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下一瞬,她就转身冲入大雨中,我想了想立刻跟上她。
没想到她竟然走到了地牢里。
此刻,地牢的狱卒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喝酒,也没有发现鬼魅一般的谢姿。
“我就说当年不该杀那个男人,太倔强了,肯定会招祸端的。”
“就是啊,那个男人我亲眼看着咽气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话都说不出来了。”
“听说他死了之后,就被陛下做成了龙椅。”
“龙椅?是被一把火烧了那个么?”
还不等对方回答,谢姿几乎是瞬间挥剑劈开桌子,声音颤抖不止,“谁?”
“你们说的是谁?”
酒桌被剑气劈得四分五裂,酒坛滚落一地。
那几个刚才还在谈笑的狱卒瞬间僵住,脸上的醉意被惊恐取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将、将军饶命!”
为首的老狱卒声音发颤,面对谢姿眼底的滔天怒火,连头都不敢抬,“小的、小的胡说八道,您别当真!”
“胡说八道?”
谢姿一步步逼近,她弯腰,一把揪住老狱卒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声音冷得能结冰,“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谁?”
老狱卒的脸涨得通红,又瞬间变得惨白,他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囚室,嘴唇哆嗦着:“是、是当年被陛下抓来的沈、沈倾啊!”
“沈倾”三个字出口的瞬间,谢姿的手猛地一松,老狱卒
“扑通”
一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谢姿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看着那间囚室,看着墙角的刑具,看着石壁上那些模糊的刻痕,耳边全是狱卒刚才的话。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话都说不出来了”
“做成了龙椅”
这些话像无数把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比当年被陛下打八十大棍还要疼。
潮湿的霉味混着陈年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地牢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顺着青黑色的纹路缓缓滑落,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我跟着谢姿走进来,指尖不自觉地蜷缩。
这里是我死后都不敢回想的地方,是我被拔去指甲、剥去皮肉,承受无数酷刑的炼狱。
“他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谢姿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她扶着冰冷的石壁,双膝发软。
老狱卒趴在地上,不敢隐瞒,断断续续地说:“那天那天陛下亲自来的,让他归顺,他不肯,还啐了陛下一口。”
“陛下气疯了,让人、让人拔了他的指甲,又用烙铁烫他”
“他全程没喊一声饶命,就是盯着石壁,好像在刻什么”
我下意识地看向谢姿,她的后背绷得笔直,肩膀却在不住的颤抖。
她像是没有听见狱卒的话,目光死死盯着地牢深处。
那里有一间单独的囚室,铁门锈迹斑斑,锁孔里还插着半截断匙。
那是当年我被关押的地方,女帝为了让我屈服,特意把这间囚室改成了刑房,里面的烙铁、锁链、剥皮刀,每一件都沾过我的血。
谢姿抬手指向那间囚室,“开门。”
老狱卒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慌忙摸出钥匙串,手抖得半天插不进锁孔。
我飘到囚室门前,看着门板上那道深深的划痕。
那是我当年用带血的手指划的,每划一下,就念一遍谢姿的名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赌,赌她会不会来救我。
“吱呀”
一声,铁门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血腥气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