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九天寻踪 > 第2章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光阴流转。
李默已满十岁,身量抽高了些,虽仍显瘦削,但举止间已见沉稳气度。一身素雅青衫,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偶尔抬眼时,锐利的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五年来,他“文盖京华,君子世无双”的名声愈发响亮。七岁入国子监,不过三年,便将经史子集、兵法谋略尽数钻研透彻,提出的见解往往让博士学士们都哑口无言,自叹弗如。国子监祭酒甚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李龙渊说:“将军,令郎之才,恐非我国子监所能教也。假以时日,必为宰辅之材。”
李龙渊自是欣慰,但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李默越是出色,在文道上走得越远,就越是坐实了他“无法修炼”的定论,也越是让将军府处于风口浪尖。这五年间,朝中暗流涌动,针对李家的风波从未止息。
此刻,国子监内,一场旬考刚结束。
学堂内,数十名年纪不一的学子正在交头接耳,讨论着方才策论的题目——《论北寒边患与强军之道》。
“王兄高才,此次必是甲上!”
“哪里哪里,李兄的策论引经据典,才是真知灼见…”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瞥向窗边静坐的青衫少年。李默指尖捻着一枚青铜飞钱,无意识地在指间翻转穿梭,化作一团模糊的铜光,目光却望着窗外一株古柏上跳跃的雀鸟,似乎全然未将方才的考试放在心上。
“哼,装模作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出自一个衣着华贵的胖硕少年之口。他是当朝户部尚书刘明远的幼子刘瑾,素来看不惯李默这“武夫之子”却占尽文采风流。
刘瑾晃着脑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策论写得花团锦簇又如何?边关打仗,难道靠嘴皮子吗?终究是武者为尊!某些人啊,天生废脉,也就只能耍耍笔杆子了。”
学堂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几个与刘瑾交好的学子发出低低的嗤笑声,更多人的目光则投向李默,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李默仿佛才被惊醒,指尖的铜钱无声无息消失不见。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刘瑾,嘴角甚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刘兄高见。却不知刘兄认为,武者之尊,尊在何处?”
刘瑾被问得一怔,梗着脖子道:“自然是尊在修为高深,元力强横,能杀敌护国!”
“原来如此。”李默轻轻颔首,站起身,缓步走向刘瑾。他步伐从容,明明只是个十岁少年,却自有一股让人屏息的气度。“那依刘兄之见,武者需不需要粮草?”
“自然需要…”
“需不需要军械甲胄?”
“废话…”
“需不需要抚恤赏银?”
“这…”
“粮草从何而来?军械由谁督造?抚恤赏银又由何处支取?”李默一连三问,声音依旧平和,却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若无户部统筹调度,无后方安定生产,前线武者,纵有通天修为,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可能御敌?”
刘瑾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父亲正是户部尚书,掌管这些事宜。
李默已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学堂内众学子,清朗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文与武,犹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武者持刃于外,是为锋芒;文者运筹于内,是为脊梁。无锋芒则外患难除,无脊梁则内政不修,国终将不国。我北寒国立足北境,强敌环伺,更需文武相济,同心协力。轻文重武,或轻武重文,皆非强国之道。”
他看向面红耳赤的刘瑾,微笑道:“刘尚书掌管户部,劳心劳力,保障军需,便是以文筑武,功在社稷。刘兄身为尚书之子,更当明白此中道理,何以妄自菲薄,轻言‘只能’二字?”
一番话,既驳斥了刘瑾,又捧了其父,更阐明了文武之道,格局宏大,令人叹服。学堂内鸦雀无声,先前发笑的几人也都面露惭色。
刘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讷讷无言,拱了拱手,狼狈地坐了回去。
李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缓步走出学堂。阳光透过廊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袭青衫背影,竟有几分孤高绝尘的味道。
“默少爷…真是…”良久,才有学子喃喃低语,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君子世无双…”有人轻声接道,满是钦佩。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将军府东院,李默的书房内依旧亮着灯。他屏退了侍从,说是要夜读。
书桌上摊着一本《北寒地理志》,但他心思全然不在书上。指尖,三柄寸许长的柳叶飞刀正如同游鱼般灵活穿梭旋转,带起细微的破空声。飞刀材质寻常,只是普通精铁,但刃口在灯光下却流转着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芒。
五年苦修不辍,他体内的那股神秘能量——他私下称之为“神意本源”——已壮大了不少。虽然依旧无法像这个世界的修炼者那样凝聚元气、开辟丹田,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神意本源已如溪流,无声地滋养着他的神魂与体魄。
他的听觉、视力、反应速度,早已远超常人,甚至堪比那些低阶的凝气境修士。只是他刻意隐藏,从不显露。
“凝气三层左右的身体素质,但真实战力…”李默目光微凝,手中翻飞的飞刀骤然停顿,下一瞬,其中一柄无声无息地消失。
嗤!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夜蛾被精准地钉在墙上,细足微微颤动,翅翼却完好无损。
“对付些蚊虫鼠蚁,倒是够用了。”李默自嘲地笑了笑,走过去取下飞刀。那夜蛾已被一股无形的寂灭之力侵蚀,瞬间毙命。
这五年,他不仅摸索能量的积累,更不断锤炼飞刀技艺。前世的记忆和经验是他的无价之宝,虽然身体是新的,能量体系是新的,但那种对刀的理解、对时机的把握、对精准的追求,早已融入灵魂深处。
他现在缺少的,是更强的能量支撑,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功法和战斗方式的深入了解。
“笃笃笃。”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李默眉头微蹙,瞬间,桌上的飞刀消失无踪,他拿起地理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倦色:“何人?”
“默儿,是为父。”门外传来李龙渊沉稳的声音。
李默起身开门:“父亲,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李龙渊走进书房,目光扫过书桌,看到那本地理志,眼中闪过一丝柔和:“来看看你。旬考辛苦了,莫要太过劳累。”
“孩儿不累,只是有些疑问,翻书查找印证一下。”李默垂首道。
李龙渊在椅上坐下,示意李默也坐。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默儿,今日国子监之事,为父听说了。”
李默抬眼,并不意外。将军府在国子监自然有眼线。“孩儿一时冲动,与那刘瑾争论,请父亲责罚。”
“不,你做得很好。”李龙渊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一番话,有理有据,既维护了自身,又点了刘家那小子,更在学子间表明了立场,甚好。”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凝了几分:“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刘瑾虽不足虑,但其父刘明远…近来与二皇子走得颇近。”
李默目光一闪:“二皇子?”
北寒国皇帝年迈,太子体弱,二皇子轩辕镜年富力强,且母族势力不小,对储位素有觊觎之心,这在京华高层并非秘密。
“嗯。”李龙渊颔首,“陛下虽仍倚重为父,但近年来,二皇子一党屡屡进言,说什么‘武将久掌边军,恐生骄惰’,‘当注入新鲜血液’,意在分我兵权。刘明远掌管户部,已在粮饷军械上,多次掣肘北境边军。”
李默静静听着,心中明了。这是典型的党争手段,通过后勤卡脖子,来逼迫前线的将领就范,或者制造麻烦,再趁机安插自己人。
“父亲需要孩儿做什么?”李默直接问道。
李龙渊看着儿子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恍惚间觉得像是在与一个同龄的谋士对话。他压下心头异样,道:“你文采之名已显,日后难免卷入朝堂纷争。为父不求你争权夺利,只望你多看,多听,多思。国子监内,龙蛇混杂,各方势力子弟皆有,是一个绝佳的舞台。”
“孩儿明白。”李默点头。父亲这是默许甚至鼓励他,以文为器,介入这京华风云了。这正合他意,唯有身处旋涡之中,才能更好地观察、利用各方势力,为自己暗中修炼争取时间和空间。
“此外,”李龙渊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放在桌上,令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李”字,“为父的亲卫统领赵莽,你应当认得。他表面负责府中护卫,实则掌管府中部分…暗面力量。若有急事,或察觉危险,可凭此令寻他。他会听你调遣。”
李默心中微震。父亲这是在逐步向他移交部分权力和资源了。看来朝中的局势,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加严峻。
“谢父亲信任。”李默收起令牌,入手冰凉沉重。
李龙渊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李默摩挲着冰冷的玄铁令,眼神幽深。
“二皇子…刘明远…”他低声自语,“看来这京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他走到窗边,望向皇城方向。夜色中的皇城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而危险。
忽然,他耳廓微动,捕捉到极远处传来的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碎裂声!若非他神魂强大,听觉敏锐,根本不可能察觉。
有人夜行!而且轻功不弱,方向…似乎是朝着将军府来的!
李默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周身那股闲适的书卷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豹般的警惕与冷冽。他吹熄油灯,身形无声无息地融入窗外阴影之中,如同鬼魅般向着声音来处潜行而去。
他的动作轻盈敏捷,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少年,更不像一个“无法修炼”的文人。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败叶,呼吸悠长几不可闻。
几个起落间,他已悄然跃上前院一座假山的阴影处,屏息凝神。
月光下,果然看到两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正匍匐在对面的屋顶上,小心翼翼地向内院窥探。他们气息收敛得极好,但身上那股淡淡的、经过训练的肃杀之气,却瞒不过李默的感知。
“又是监视者?”李默心中冷然。五年来,这种窥探从未停止过,只是今晚这两人,似乎格外大胆,也更专业。
就在他思索间,那两道黑影似乎确认了某个信息,相互打了个手势,身形一展,竟如两只夜枭,悄无声息地向着府邸深处潜去!
他们的目标…似乎是父亲李龙渊的书房!
李默瞳孔微缩。父亲刚从他这里离开不久,此刻可能还未回到书房。这两人想做什么?刺探?还是…
不容多想,李默身形一动,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假山,远远缀在两人身后。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夜闯镇国将军府!
前方两人显然对将军府的布局极为熟悉,巧妙地避开了几处明哨暗岗,身形飘忽,很快便接近了李龙渊书房所在院落。
李默远远停下,藏身于一株大树茂密的树冠中,借着枝叶缝隙观察。
只见那两人在院墙外停顿片刻,侧耳倾听,确认院内无人后,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另一人点头,留在原地望风。先前那人则身形一纵,如同一缕青烟般翻过高墙,落入院内,悄无声息地贴近书房窗户。
动作熟练老辣,绝对是专业探子甚至杀手!
李默眼神冰寒,指尖已扣住了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神意本源之力悄然流转,注入飞刀之中,那普通的精铁飞刀刃口,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银芒。
他在犹豫。是否要出手?
出手,可能会暴露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
不出手,若此人真对父亲不利,或盗走什么重要之物…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名望风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李默藏身的大树!
‘被发现了?’李默心中一凛。不可能!他对自己的隐匿功夫极有信心!
下一刻,他明白了原因。
并非他暴露了,而是另有人来了!
“嗤!嗤!嗤!”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另一个方向响起,劲弩发射!目标直指那名望风者!
同时,一声暴喝如惊雷般炸响:“何方宵小,敢闯将军府!”
火光骤然亮起,七八道强悍的身影从四周阴影中扑出,刀光闪烁,瞬间将那名望风者包围!为首之人,身材高大魁梧,正是李龙渊的亲卫统领赵莽!
将军府的护卫反应极快!
那望风者猝不及防,瞬间陷入重围,勉力格挡开几支弩箭,却被赵莽势大力沉的一刀劈得踉跄后退,手臂上已见血色。
而潜入书房院落的那名黑衣人听到动静,毫不迟疑,立刻放弃行动,身形暴涨,就欲逃离。
“哪里走!”赵莽怒吼,一刀逼退眼前之敌,便要扑向那名潜入院落者。
但那名望风者极为悍勇,竟不顾自身伤势,猛地扑上,死死缠住赵莽,为同伴创造逃脱时机。
潜入院落的黑衣人已跃上墙头。
树冠中,李默目光一冷。
此人不能放走!
就在那黑衣人跃起,身形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的瞬间——
李默出手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只有一缕微不可察的寒意。
那柄灌注了神意本源的柳叶飞刀,如同穿越了空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夜中,精准无比地划过那黑衣人的小腿踝关节处!
“呃!”黑衣人闷哼一声,只觉得小腿一麻一痛,凝聚的元气瞬间溃散,身形顿时失衡,从墙头上栽落下来!
下方一名护卫眼疾手快,一刀背狠狠拍在他的后心,将其打得吐血昏迷过去。
而那名望风者,见同伴失手被擒,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与决绝,猛地一咬牙,身体剧烈抽搐一下,口鼻中溢出黑血,竟瞬间服毒自尽!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快。
赵莽脸色铁青,查看了一下那名自尽者,又走到被擒的黑衣人面前,扯下其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中年面孔。
“拖下去,严加看管!请军医过来,别让他死了!”赵莽沉声下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黑衣人仍在汩汩流血的小腿踝部。那里有一道极细极深的伤口,巧妙地挑断了筋脉,却避开了主要血管。
好精准的手法!好厉害的暗器!
赵莽心中惊疑不定。府中何时有了这样的高手?刚才那一道寒芒…快得让他都几乎没捕捉到!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黑暗中,只有闻声赶来的护卫和摇曳的火把。
藏身树冠的李默,早已在发出飞刀的下一刻,便如同夜蝠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借着阴影掩护,几个起落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窗外,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他迅速脱掉外衫,只着中衣,躺到床上,拉过薄被,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仿佛从未离开过。
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发出那惊世一刀的微麻感。
心脏,在胸腔内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京华的风云…终于要掀开一角了么?”
窗外,隐约传来赵莽指挥清理现场的声音,很快又重归寂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李默知道,他藏于椟中的锋芒,今夜,已悄然初试。
而这场看似偶然的夜探,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与他白日里在国子监的言行,与二皇子、刘尚书,又是否有某种关联?
李默闭上眼,神魂深处的神意本源缓缓运转,开始复盘今夜的一切细节。
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