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地下密室。
油灯的光芒将几张凝重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金疮药的味道，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气息——源自桌上那箱已然重新密封的紫煞晶。
李龙渊、李默、秦锋，以及两位闻讯秘密赶来的、李龙渊绝对心腹的军中老将，皆在此处。地上躺着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仍处于昏迷中的俘虏——刀疤脸和“海狗”。
秦锋简要汇报了码头之战的经过，语气平稳，但提及那神出鬼没、屡次关键时刻化解危机的飞刀时，他眼中仍不免闪过一丝惊疑与感激。他并不知道那出自李默之手，只道是某位暗中相助的高人。
李龙渊听得神色变幻，尤其是听到那诡异的飞刀时，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面色平静的李默，心中疑虑更深，却并未点破。
“辛苦了，锋儿，还有黑山的弟兄们。”李龙渊沉声道，语气带着由衷的赞赏和一丝愧疚，“此事过后，本王定当重谢诸位忠勇之士！”
“将军言重了！铲奸除恶，本就是我辈份内之事！”秦锋和那两位老将齐齐抱拳，神色肃然。
“现在，让我们看看，能从那两个家伙嘴里撬出什么。”李龙渊目光转向地上的俘虏，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审讯由那两位军中老将进行。他们经验丰富，深知如何击溃人的心理防线，加之有李默提供的、从残铁老人处得来的关于紫煞晶邪异危害的信息作为恐吓，过程远比想象中顺利。
刀疤脸，本名赵乾，鹰爪堂三大香主之一，负责京华城西区事务及某些“特殊”货物的交接。他交代，与孤星岛方面的走私通道已运行数年，最初只是一些普通违禁品，后来逐渐加入炎晶粉等修炼资源，直到最近半年，才开始涉及紫煞晶。他只知道紫煞晶需求来自岛上一股神秘势力，具体用途不详。与他单线联系的是宫中一位被称为“影公公”的神秘人，每次指令都通过特殊渠道传递，他从未见过其真容。此次交易，正是“影公公”下达的命令。
而那个绰号“海狗”的矮壮汉子，本名海大富，是孤星岛上一股海盗势力的小头目，专门负责这条走私线路的运输。他交代的信息更为惊人：孤星岛上的情况远比北寒朝廷了解的复杂。大炎王朝的控制并非铁板一块，岛上反抗势力暗流涌动，而最近半年，一股自称“圣教”的神秘势力悄然崛起，手段诡异狠辣，迅速吞并了不少小股势力，对紫煞晶的需求正是来自这个“圣教”。他隐约听说，“圣教”似乎在岛上秘密进行着某种可怕的血祭仪式，需要大量紫煞晶。
“圣教…血祭…”李龙渊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果然是邪魔歪道！竟敢在我北寒国土上行此逆天之事！”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紫煞晶、血祭、神秘圣教…这背后隐藏的阴谋，令人不寒而栗。
“宫中那个‘影公公’，必须揪出来！”一位老将狠声道。
李默却开口道：“父亲，两位将军，此刻不宜轻动。‘影公公’身份不明，贸然查探，极易打草惊蛇。此次码头事件，对方损失惨重，必会疑神疑鬼，内部恐生混乱。我们不如静观其变，暗中监视可能的目标，等待对方自己露出马脚。”
李龙渊颔首：“默儿所言有理。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赵乾和海大富，严密关押，好生看管，他们是重要人证。这箱紫煞晶…”他看向那箱子，面露忌惮。
“父亲，此物邪异，寻常兵士恐受其害。不如交由孩儿处理。”李默主动请缨，“孩儿认识一位奇人，或能妥善保管乃至研究此物，找出克制之法。”
李龙渊深深看了李默一眼，最终点头：“好，此事便交由你。务必小心！”
“是。”
处理完密室事宜，天色已近黎明。李默带着那箱沉重的紫煞晶，再次悄无声息地来到残铁老人的铁匠铺。
当残铁老人看到整整一箱紫煞晶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完李默讲述经过，他脸色无比凝重。
“圣教…果然是他们！”残铁老人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竟然把手伸到了孤星岛！”
“前辈知道这个圣教？”李默追问。
残铁老人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痛苦的往事，缓缓道：“这是一个极其古老而邪恶的教派，信奉所谓的‘圣主’，实则是以生灵精魄和负面能量为食的魔头。他们擅长各种邪法禁术，蛊惑人心，所到之处，必带来灾祸与死亡。百年前，曾被各大正道宗门联手重创，几乎灭绝，没想到…竟然死灰复燃，还勾结上了大炎王朝…”
他抚摸着那冰冷的箱子，独臂微微颤抖：“他们要在孤星岛进行血祭…所图必然极大！或许是想召唤什么，或许是想炼制什么恐怖邪器…必须阻止他们！”
“此事需从长计议。”李默冷静道，“当前首要，是处理好这批紫煞晶，并找出宫中的内鬼。”
“嗯。”残铁老人点头，取出那个特制的玉盒，“紫煞晶我先收着，我会设法将其邪气进一步封印。至于宫中的虫子…”他冷笑一声，“老夫虽然废了，但在宫里，还有几个信得过的老关系。或许可以暗中查探一下那个‘影公公’的底细。”
李默心中一动，这位残铁前辈，果然来历不凡。
离开铁匠铺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李默回到将军府，稍作洗漱，便如常前往国子监。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与沉重的秘密，都只是梦境一场。
然而，风暴的余波已然开始扩散。
一连数日，京华城看似平静，但暗地里的气氛却明显变得紧张。城防军的巡逻次数莫名增加，对一些地下场所的盘查也变得严格。市井间开始流传起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城西码头发生了帮会火拼，死伤惨重，但具体原因众说纷纭。
二皇子一党和刘明远等人，似乎也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在观望什么。
这一日，国子监课间。
李默正独自在亭中看书，忽听一阵熟悉的清脆笑声传来。抬头一看，果然是七公主轩辕明月，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裙子，像初春的新叶，活泼灵动，怀里依旧抱着那只雪白的宠物。
“李默！李默！”她毫不避讳地跑进亭子，在他对面坐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你这几天怎么好像没什么精神？是不是生病了？”
李默放下书卷，微微一笑：“劳公主挂心，只是课业繁重，有些疲惫。”
“骗人！”轩辕明月撇撇嘴，“我听说，你们男孩子有心事的时候，就会说自己累了。”
李默失笑：“公主殿下还懂得这些？”
“那当然！”轩辕明月扬起小脸，有些小得意，“我宫里可是有很多话本小说的！什么江湖恩怨，才子佳人，我都看过！”
李默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那份因阴谋和杀戮带来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这位公主殿下，倒是与他前世记忆中那个温婉却又带着淡淡哀愁的身影还是有些区别的，她更像是一缕毫无阴霾的阳光。
“不过…”轩辕明月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前几天晚上，城西码头出了大事！死了好多人呢！说是江湖帮会抢地盘…你说，会不会很刺激？”
李默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市井流言，多有夸大。打打杀杀，有何刺激可言？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轩辕明月眨眨眼，看着他：“你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像我大哥似的。不过…你说得对，打打杀杀是不好。”她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忧郁，“要是天下永远都没有争斗就好了。”
李默微微一怔，看着她眼中那抹单纯的向往，心中某根弦被轻轻触动。他轻声道：“天下大同，自是美好愿景。然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唯有自强不息，方能护佑一方安宁。”
轩辕明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又笑道：“你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要是大家都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讲讲道理，喝喝酒，交交朋友，多好啊。”
看着她纯粹的笑容，李默也不禁莞尔。或许，在这深宫之中，保有这样一份天真，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大多是轩辕明月在说，她在宫里听来的各种趣闻轶事，李默则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二。
忽然，轩辕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塞到李默手里：“喏，这个给你！”
李默一愣：“这是？”
“安神香囊！”轩辕明月脸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飘忽，“我…我瞧你这几天精神不好，这个香囊是我宫里嬷嬷配的，安神效果很好的！你…你拿着吧！”
说完，不等李默拒绝，她抱着雪球，跳起来就跑了，像只受惊的小鹿，裙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李默握着手中还带着少女体温和淡淡清香的香囊，一时有些愕然，随即摇头失笑。这位小公主，表达关心的方式还真是…直接。
他将香囊收起，心中却不由地升起一丝暖意。在这冰冷复杂的旋涡中，这份单纯的善意，显得格外珍贵。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下午兵法课上，博士并未如常授课，而是面色沉重地宣布了一个消息：近年来一直在东南沿海袭扰的的大炎王朝水师，近日活动愈发频繁，甚至有战船开始逼近孤星岛外围海域，局势陡然紧张！朝廷已下令沿海各州府加强戒备，并急调部分北境边军精锐南下增防。
消息传来，整个国子监一片哗然！
大炎水师异动！目标直指孤星岛！
李默的心猛地一沉！大炎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加强军事压力，是巧合？还是与紫煞晶交易被破坏、“圣教”阴谋受阻有关？这是一种报复？还是一种掩护，意图掩盖更大的图谋？
他立刻联想到被俘的海大富交代的，“圣教”可能在岛上进行的血祭！大炎水师的异动，是否是为了给这场邪恶仪式提供外部保护和威慑？
下课后，学子们议论纷纷，群情激奋。不少将门子弟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奔赴前线。
刘瑾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对几个跟班道：“哼，调边军南下？说得轻巧！北境蛮族谁来防？若是北境失守，责任谁来负？我看啊，就是有些人好大喜功，穷兵黩武！”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直指主张加强海防、甚至暗中推动收复孤星岛计划的李龙渊。
李默眼神微冷，却并未与他争辩。此刻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他需要尽快将这个消息告知父亲，并提醒他大炎此次异动背后的可能联系。
他快步走出国子监，正准备上车回府，忽见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掀开，露出大皇子轩辕宇那张苍白却温和的脸。
“李公子。”轩辕宇轻声招呼道。
“学生见过大皇子殿下。”李默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轩辕宇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虚弱，“方才课上的消息，你也听到了吧？”
“是。局势似乎不容乐观。”
轩辕宇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忧色：“孤星岛…乃我北寒百年之痛。大炎此次来势汹汹，恐非简单挑衅。东南海防薄弱，一旦有事…”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看向李默，目光真诚：“李公子乃栋梁之材，若有良策，还望不吝赐教。如今朝中…乱，纷争多于实干，令人心忧。”
李默心中微动。这位大皇子，似乎与世无争的表象下，藏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他沉吟片刻，道：“殿下忧国忧民，学生敬佩。当前局势，学生以为，首重情报，需尽快查明大炎水师真实意图与调动规模；其次，加固海防，整备水师，以备不测；再次，或可遣使与周边海域其他受大炎压迫之国暗中联络，晓以利害，共抗强权。至于朝中纷争…唯有陛下圣心独断，群臣齐心，方能共度时艰。”
他没有提及紫煞晶和圣教，这些事关重大，绝不能轻易泄露。
轩辕宇听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仔细打量了李默一番，缓缓点头：“李公子见识超卓，句句切中要害。可惜…我体弱多病，无力为国分忧，空有忧思罢了。”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落寞。
“殿下保重身体便是社稷之福。”李默安慰道。
轩辕宇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但愿如此吧。李公子，日后若得闲，可来我府中坐坐，你我煮茶论天下，也是一桩快事。”
“殿下相邀，学生荣幸之至。”李默拱手。
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离。李默看着马车远去，目光深邃。这位大皇子，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简单只是一个病弱的闲人。
他回到府中，立刻将大皇子之言以及自己的分析告知了李龙渊。
李龙渊听后，沉吟良久：“大皇子…他倒是难得清醒之人。只是他母族势微，自身又…唉，可惜了。”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大炎水师异动，确实蹊跷。我已加派斥候前往东南沿海。默儿，你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此事或许与那‘圣教’阴谋有关。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就在父子二人商议之时，老管家匆匆来报：“将军，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张总管，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李龙渊与李默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个时候，皇帝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李龙渊整理了一下衣冠，沉声道：“我这就去。默儿，府中之事，你多留意。”
“父亲小心。”
李龙渊大步离去。李默站在厅中，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中那股山雨欲来的预感愈发强烈。
京华城的暗流，似乎正在逐渐汇聚成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旋涡。
而他自己，也已深深地卷入了这旋涡中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枚冰凉的神秘铜币，又想起轩辕明月送的那个带着清香的安神香囊。
冰与暖，阴谋与纯真，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这一世，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开端。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
无论前方是何等的惊涛骇浪，他唯有迎难而上。
因为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命运，更关乎他所珍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