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汴南县衙外,空气里还飘着露水的湿气,吴君彦却觉得后背发紧——他攥着怀里的布包,指尖都被汗浸湿了。布包里裹着两样东西:一是王家村村民联名写的感谢信,红纸上歪歪扭扭的签名盖着指印,是上次引水后村民们连夜凑钱请人写的;二是挖渠时的用工契约,上面记着雇人的工钱、买工具的开销,还有他赔给李家村的一百两银子收据,每一笔都盖着吴府的印鉴。
“彦儿,到了公堂,莫慌。”吴万山走在前面,声音沉稳,却悄悄放慢了脚步等他,“县官大人虽有些怕赵家势力,但他是个讲证据的人,咱们手里有凭证,还有村民愿意作证,错不在你。”
吴君彦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柳如烟送的梅花佩。昨天柳府的管家特意送来一封信,说柳如烟知道了谣言的事,让他莫要担心,还在信里写明梅花佩是她自愿相赠,与“骗”无关。这封信他也带来了,叠在感谢信的最下面,像颗定心丸。
两人刚走到县衙门口,就看见王村长带着几个王家村的村民,还有李家村的李老头,正站在台阶下等着。王村长一见吴君彦,赶紧上前:“吴公子,我们听说你今天要打官司,特意来给你作证!赵虎那小子竟敢污蔑你,我们绝不能让你受委屈!”
李老头也跟着说:“是啊吴公子,上次你赔我村银子修井,这份情我们记着。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让县官大人知道,你是个好人!”
看着村民们真诚的眼神,吴君彦心里一暖,紧张的情绪消了大半。他对着众人拱手:“多谢各位乡亲,吴君彦感激不尽。”
正说着,县衙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官差高声喊:“升堂——!”
吴君彦跟着吴万山、村民们走进大堂,只见县官周大人坐在公案后,穿着藏青色的官服,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把玩着惊堂木。公案两侧站着四个衙役,手里拿着水火棍,齐声喊“威武”,声浪震得人耳朵发麻。
赵虎早就到了,站在公案左侧,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短打的跟班,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赵家管家的中年男人,正悄悄对着周大人使眼色——显然是赵虎父亲托人来打招呼了。
周大人敲了敲惊堂木:“堂下何人?为何事诉讼?”
赵虎立刻上前一步,对着周大人拱手,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屑:“回大人,草民赵虎。今日状告吴府公子吴君彦,此人疯癫无状,编造修仙瞎话欺骗草民表妹柳如烟,骗取表妹的梅花佩,实属骗财骗色!此外,他还假意帮王家村挖渠,实则收了村民好处,装模作样博取名声,望大人为民做主!”
他说完,得意地瞥了吴君彦一眼,仿佛胜券在握。
吴君彦气得脸通红,刚要开口,吴万山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对着他摇了摇头——先让赵虎把话说完,再反驳不迟。
周大人看向吴君彦:“吴君彦,赵虎指控你骗财骗色、假意行善,你可有话说?”
吴君彦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双手捧着布包,恭敬地说:“大人明鉴!赵虎所言,全是污蔑!学生从未欺骗柳姑娘,更未骗取财物!”他打开布包,先拿出柳府的书信,“这是昨日柳府管家送来的信,柳姑娘在信中写明,梅花佩是她自愿相赠,只因与学生论诗投缘,绝非学生骗取。大人可查验笔迹,柳姑娘的字迹在汴南城文人圈中颇有名气,一辨便知真假。”
官差接过书信,递到周大人面前。周大人看了片刻,点了点头——柳如烟的父亲是知府,他见过柳如烟的字,确实与信上一致。
赵虎脸色微变,却还是强辩:“大人!书信说不定是吴君彦伪造的!我表妹单纯,说不定是被他哄骗着写的!”
“是不是伪造,大人可派人去柳府核实。”吴君彦不慌不忙,又拿出王家村的感谢信和用工契约,“至于帮王家村挖渠,学生不仅没收任何好处,反而自掏腰包两百三十两银子——这是用工契约,上面记着雇了五十个村民,每人每天五十文工钱,共付了七两五钱;这是买铁锹、锄头的账单,花了三两银子;这是赔给李家村的一百两银子收据,李老头今日也在场,可作证。”
他又指向站在一旁的村民:“王村长、赵老农夫、李老头,还有这几位王家村的乡亲,当时都跟着学生一起挖渠,学生有没有收好处、是不是真心帮忙,他们最清楚!”
周大人看向村民们,王村长立刻上前,双手递上自己的身份证明:“大人!草民是王家村村长王老实!去年夏天,我们村闹大旱,地里的稻子都快枯死了,是吴公子带着银子来帮我们挖渠,还跟我们一起干活,手上磨出了水泡都没喊苦!他不仅没要我们一分钱,还赔了李家村的井钱,这样的善心人,怎么会是骗子?”
赵老农夫也拄着拐杖上前,颤巍巍地说:“大人!草民可以作证!吴公子挖渠时,听我说渠道改道能省力气,立刻就改了方案,还跟我们一起搬石头。后来渠挖通了,水进了田,我们全村人都感激他,这感谢信是我们全村人自愿签的,没有任何人逼迫!”
李老头跟着说:“大人!草民是李家村的李满仓!上次吴公子挖渠误碰了我们村的井,二话不说就赔了一百两银子,还帮我们找了打井的工匠!这样的人,要是骗子,那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是夸赞吴君彦的话,大堂里的气氛顿时变了。衙役们互相递着眼色,周大人看着手里的凭证,又看了看赵虎身后那个管家——管家原本还想开口,见这阵仗,也不敢说话了。
赵虎急了,大声喊:“大人!他们都是被吴君彦收买了!这些凭证说不定也是假的!”
“赵虎!”周大人猛地敲了惊堂木,脸色沉了下来,“你指控吴君彦骗财骗色,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说他收买村民,也无半点凭据!反观吴君彦,有书信、契约、收据为证,还有多位村民当庭作证,证词一致,细节详实,绝非伪造!你不过是因表妹柳如烟对吴君彦有好感,心生嫉妒,便散播谣言、聚众围堵,甚至闹上公堂诬告,此等行为,已是藐视公堂、恶意中伤!”
他顿了顿,声音更严厉了:“本官宣判!赵虎需当庭向吴君彦赔礼道歉,承认自己造谣诬告之错;另罚银五十两,作为吴君彦的名誉损失费,三日内缴清!若日后再敢寻衅滋事,针对吴君彦或王家村、李家村村民,定当重打三十大板,再行定罪!”
赵虎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反驳——周大人虽然怕赵家势力,但眼下证据确凿,村民们又都站在吴君彦那边,若是闹大了,传到他父亲耳朵里,他反而要挨骂。他咬着牙,盯着吴君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吴君彦……是我错了,不该污蔑你,对不住。”
声音又小又不情愿,却终究是认了错。
周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吴君彦:“吴君彦,你可接受赵虎的道歉?”
吴君彦看着赵虎不服气的样子,心里却没什么快意,只是拱手说:“回大人,学生接受道歉。只望赵公子日后莫要再随意污蔑他人,大家和平相处便是。”
“好!”周大人再次敲了惊堂木,“此案了结,退堂!”
走出县衙时,阳光已经升得很高了。村民们围着吴君彦,笑着说:“吴公子,你赢了!这下没人敢说你坏话了!”“是啊,赵虎那小子总算吃了亏,以后肯定不敢再找你麻烦了!”
吴万山拍着吴君彦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好小子,今天做得好,没给吴家丢脸。”
吴君彦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摸了摸怀里的梅花佩,又想起破庙里瞎眼老者说的“心善即仙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这场官司,他赢了,可从准备凭证到公堂辩论,再到看着赵虎不情愿地道歉,整个过程麻烦又累人,还让父亲和村民们跟着担心。
若是能修成仙,驾着云在天上飞,遇到这样的事,或许挥挥袖子就能解决,哪用得着在公堂之上跟人争来辩去?凡间的官司,赢了又如何,终究还是被这些琐事牵绊。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絮轻轻飘着,像梦里修仙时见过的云海。吴君彦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对自己说:“还是修仙自在啊……等我找到真正的仙师,一定要好好学仙法,早点摆脱这些凡间的麻烦。”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官司虽然赢了,却没彻底打消赵虎的嫉妒。赵虎离开县衙后,立刻找了自己的跟班,咬牙说:“吴君彦,你别得意!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我定要让你吃个大亏,让你再也没办法跟我抢如烟!”
而吴君彦此刻心里惦记的修仙路,也即将迎来新的转折——那本被他藏在书房的《云游仙录》,在他赢了官司的当晚,竟悄悄自动翻到了新的一页,上面用篆字写着一行字:“月圆之夜,破庙见真章”。这行字,将把他再次引向那座藏着瞎眼老者的破庙,也引向更离奇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