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号管道事件的报告被提交上去，在龙殿学院的安全部门内部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更繁忙的日常事务和即将到来的交流活动所淹没。“未知痕迹”被标记归档，增派了两支巡逻队对类似区域进行了一次拉网式排查，并未再发现异常，于是警报等级悄然下调。
毕竟，在墙外的世界，未知和异常才是常态。
但对于李锐教授的小团队而言，这件事的意义截然不同。叶璇的终端里多了一个名为“特殊感知能力实战应用分析”的加密文件夹，里面详细记录了凌云在事件中的每一点表现及其与仪器数据的对比。她甚至拆解了一个老旧的生物信号传感器，试图将其接收频段向凌云描述的那种“异常波段”调整，虽然进展缓慢，且常常因为凌云的感知过于模糊抽象而陷入瓶颈。
“你的主观描述变量太多，缺乏量化标准。”叶璇不止一次地对着凌云皱眉，“‘冰冷’是多少开尔文？‘尖锐’是哪种频率的波形？‘目的性’更无法用现有参数定义。”
凌云通常只能报以苦笑。这种能力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难以言传的直觉，如同黑暗中触摸无形之物，知其存在，却难以描绘形状。
然而，这种“不科学”的能力，很快就在另一场风波中再次展现了其价值。
M国自由灯塔学院的交流活动如期全面展开。报告会、技术展示、联合训练……一系列安排得满满当当。而重头戏，则是一场在学院中央模拟训练场举行的“实战交流演习”。
演习对外开放观摩看台，吸引了大量本院学员。凌云也坐在看台角落，他需要观察各种异能和战斗方式，尤其是那些强大的对手。
场地上，亚历克斯·斯特莱克如同耀眼的太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甚至没有穿戴复杂的重型外骨骼，只是一身轻便的、闪烁着能量回路的战术服。他的异能是操控雷电，举手投足间，刺目的电蛇狂舞，轰鸣的雷声震荡空气。
他的对手是龙殿学院一名以防御和力量著称的B级学员，异能是“岩化皮肤”，配合重型动力装甲，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
但战斗几乎是一面倒。
亚历克斯的速度快得惊人，雷电不仅赋予他恐怖的攻击力，更极大强化了他的神经反射和移动速度。他轻松避开对手势大力沉的攻击，缠绕着高压电流的手掌轻易撕裂了岩石皮肤和合金装甲的防御。不到三分钟，那名龙殿学院的学员就被一记雷击麻痹倒地，装甲多处过载冒烟。
亚历克斯站在场地中央，微微喘息，金色的头发在静电作用下微微飘动，脸上带着轻松而自信的笑容，接受着M国交流团方向的欢呼。他目光扫过看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看台上的本院学员一片沉寂，压抑着不甘和震惊。
凌云默默看着。亚历克斯的力量强大而直接，充满了毁灭性的美感。但在那狂暴的雷电之下，凌云却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感觉”。那感觉并非源于亚历克斯本身，更像是依附在他能量场上的某种东西——一丝极其隐晦的、非生物的、冰冷的“平滑感”，仿佛他的力量被某种东西精心“修饰”过，完美得有些不自然。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几乎被那浩瀚的雷电能量所淹没，但凌云的感知如今对这种“异常”格外敏感。
“很厉害，对吧？”旁边一个学员低声感叹，语气复杂，“听说他的基因适配度高达92%，几乎完美契合‘曙光’试剂，是M国新一代的王牌之一。”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92%与11.7%，天壤之别。但他心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那种冰冷的“平滑感”让他觉得，对方的力量或许并非表面上那么无懈可击。
演习结束后，人群散去。凌云正准备离开，一个身影却拦在了他面前。
是一个穿着M国交流团便装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脸上带着看似友善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有着一丝审视。
“嗨，你好。”男人用略显生硬的中文打招呼，目光快速扫过凌云胸口的预备学员徽章（凌云并未佩戴李锐给的特殊身份卡），“我是詹姆斯·沃克，自由灯塔学院的技术顾问。刚才看你看得很认真，对斯特莱克先生的能力很感兴趣？”
凌云心中一凛，警惕起来。他记得这个声音，虽然经过处理，但那种语调和他离开李锐实验室时，阴影中那个向未知对象汇报的低语有几分相似。而且，对方精准地找上了他这个坐在角落的“普通”学员。
“只是看看。”凌云保持低调，含糊地回答。
“亚历克斯的力量确实令人惊叹，这得益于我国在异能激发和稳定性方面的最新突破。”詹姆斯状似随意地说道，目光却像探测器一样扫描着凌云的反应，“我看你似乎也有些……特别的感觉？听说C国也在进行一些有趣的研究，比如某些……非标准的能量应用？”
凌云的心跳漏了一拍，对方果然意有所指。他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预备学员。”
“哦，是吗？”詹姆斯笑了笑，似乎并不相信，但也并不逼问，只是递过来一张电子名片，“没什么，只是随便聊聊。如果你对更‘先进’的力量体系感兴趣，或者遇到什么……无法理解的‘小问题’，可以找我。交流学习嘛。”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凌云一眼，转身离开了。
凌云捏着那张冰冷的电子名片，感觉像捏着一块烙铁。对方果然注意到了他，并且试图接触他。李锐教授的警告在他耳边回响。
他立刻转身，前往李锐的实验室，将名片和与詹姆斯的对话内容原原本本告诉了教授。
李锐听完，脸色凝重起来：“‘暗影’的人果然还是混进来了。詹姆斯·沃克……我知道这个名字，表面上是技术顾问，实则是M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下属一个特殊部门的情报分析员，专门负责搜集各国异能研究情报。他们对你产生兴趣，绝不是好事。”
他沉思片刻，决断道：“看来我们的进度必须加快了。从明天起，你的测试进入第二阶段。你需要接触更高活性的样本，甚至……尝试主动‘介入’。”
就在这时，叶璇拿着一份报告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罕有的兴奋和凝重：“教授，凌云，你们看这个！”
她将报告投射到光屏上。那是她利用学院的安全日志和生物信号监测网络，对近期所有低风险区域异常事件进行大数据交叉比对后的结果。
“剔除常规波动和误报后，我发现过去两个月内，类似第七号管道口的‘低阶畸变体行为异常’事件，在学院东南侧外围，靠近旧城市地铁网络入口的扇形区域内，发生了十一例，呈现缓慢但稳定的上升趋势！”叶璇指着地图上被标记出的红点，“而且，其中七例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未被完全纳入监控网络的区域——旧时代地铁的深层维护隧道系统！”
光屏上，那些红点隐约勾勒出一条通向地下深处的路径。
“那里是盲区，我们的传感器覆盖不足，巡逻队也很少深入。”叶璇推了推眼镜，“但综合凌云之前的感知，我认为有理由怀疑，那里可能存在一个尚未被发现的、能够微弱影响低阶畸变体的异常源，或者……一个正在形成的巢穴雏形。”
李锐的目光变得锐利：“必须查明情况。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学院眼皮底下滋生，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做出决定：“我会向安全部门申请一次有限度的侦察采样任务。叶璇，你负责技术支持和远程监测。凌云，你作为特殊感知单元加入队伍。我会让李中尉带队，再配属两名战斗学员。”
他看向凌云，语气严肃：“这将是你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墙外任务，风险未知。你的能力是关键，但务必记住，安全第一。一旦你的感知发出强烈警告，立刻撤退，明白吗？”
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一丝兴奋，重重点头：“明白，教授。”
任务很快被批准。第二天清晨，一支小型侦察小队在学院东南侧的出口集结。
李中尉依旧沉稳干练，他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另外两名战斗学员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背负着重型脉冲步枪，女的则身形矫健，腰间挂着长刀和侦查设备。他们看到队伍里居然有凌云这个著名的“F级”，都露出了明显的惊讶和不以为然的神色，但在李中尉的目光下没有多说什么。
叶璇坐在一辆经过改装的、加装了更多探测设备的装甲侦察车里，进行最后的设备调试。
凌云穿着发放的制式轻型装甲，握紧了手中的脉冲手枪，手感陌生而沉重。他望着前方那处被厚重合金大门封锁的、通往旧地铁网络的幽深入口，大门正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一股比在第七号管道口更清晰、也更阴冷的“感觉”如同潮水般从黑暗中涌出，萦绕在他的感知中。
那是一种沉寂的、冰冷的低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地底深渊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