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掌消融化作的点点星光,如通寒冬夜空中最温顺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洒在整个大殿之中。
先前充斥空间的狂暴灵压和死亡气息,在这星光抚触下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死死聚焦在殿中央那道突然现身的白发身影上。
是李家老祖,李守义!
李伟立脸上因即将见证李长寿死亡而露出狰狞,狂喜的笑容,彻底僵住、碎裂。
他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而剧烈收缩,浑身血液都似在逆流。‘怎么会……明明只差一点!老祖为什么会……偏偏是此刻出关?!’
主母沈雯,最先从这石破天惊的变故中回过神。巨大的欣喜与如释重负冲淡了她眼中的复杂。
她连忙整理仪容,对着那道虽略显佝偻却如通撑天之脊梁的身影深深拜下:“沈雯,拜见老祖!恭贺老祖出关!”
这声呼唤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死寂的魔咒。噗通!噗通!噗通!
大殿内如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方才还趾高气扬、对李长寿喊打喊杀的众多家老们,此刻面无人色,纷纷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板,身l因恐惧而抑制不住地颤抖。
整齐划一、带着颤音的恭贺响彻大殿:“吾等拜见老祖!恭贺老祖出关!”
“都起来吧。”李守义的声音不高,平静得如通古井深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违逆的绝对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众人心头,激起层层寒意。“老夫闭关太久,尔等骨头便这般松软了么?李家子弟,何须如此?”
然而,无人敢起身。
老祖积威数百年,其早年开疆拓土、铁血立族的传说早已融入每个李家人的血脉之中。那份敬畏,深植骨髓。
李守义的目光并未在这些噤若寒蝉的后辈身上停留,他的视线穿透了众人,仿佛殿内再无其他,只定定地落在了殿中央那道挺拔依旧的少年身影上。
李长寿的衣袍在方才的灵压风暴中略显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呼吸也带着急促的起伏。
但他的脊梁依旧挺直如标枪,双膝不曾有一丝弯曲的痕迹。
经历过方才的生死一线,他的眼神非但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狂喜或得意,反而出乎意料地沉静。
那是一种经历过极端淬炼后的冷澈,一种看淡生死的淡漠,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份平静,让阅尽沧桑的李守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是欣慰?是追忆?是终于印证了某种猜测的释然?无人能懂。
李守义移开视线,目光缓缓扫过被他一指点在眉心、此刻才刚从走火入魔边缘苏醒,眼神迷惘又带着残留惊惧的家主李振,淡淡开口,声音却重若千钧,砸在每一个人心坎上:
“老夫此番提前破关而出,本是想来看看长寿。”
“只是未曾料到……”他顿了顿,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老夫才闭关这些时日,你们便已将李家祖训、将我当年留下的嘱托、丢得如此干干净净!”
“想必是日子久了,你们忘了。那老夫今日便在此,再说一遍,听仔细了——”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字字如雷:
“自今日起!在李家,李长寿便是老夫!他之言,便是老夫之意!他之所需,李家上下,必须倾尽所有,即刻记足!不容置疑!不得怠慢!”
“否则……”李守义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锁定在刚刚挣扎站起、面如土色的李振身上。话音未落,他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掌掴声,如通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中,长久回荡!
力道之大,声音之爆裂,震得每个人的耳膜嗡嗡作响,灵魂都为之战栗!这一记耳光,抽的不仅是李振的脸,更是所有妄图欺压李长寿之人的心!
贵为一族之长的元婴修士李振,在李守义面前,竟毫无还手、甚至躲避之力!
他身l剧震,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拍飞的陀螺,在空中旋转着,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碎牙,最终重重砸在大殿雕花的粗柱上,软软滑落在地,狼狈不堪,面颊迅速红肿起一个清晰的掌印,眼神涣散,只剩下屈辱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全场倒吸冷气声瞬间此起彼伏,所有家老的头颅,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嵌入地板之中。
“李家上下,当以此为戒!”李守义收手,眼神漠然,仿佛刚才只是拍飞了一只扰人的苍蝇。
下一瞬,紫色妖丹如通被无形丝线牵引,“嗖”地飞入李守义枯瘦的手中。他不再看地上呻吟的李振一眼,缓步踱到李长寿面前。
先前的雷霆震怒已然敛去,看着眼前挺拔的少年,李守义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温和……甚至,是歉疚?他将那枚价值连城、搅动李家风云的三阶妖丹,轻轻放在李长寿的掌心。
“多年未见,你都已长得这般大了……”老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悠长的慨叹。
他的目光越过李长寿的肩头,在林欣淼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邃难明。
最终,他又看回李长寿,声音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似乎……是老夫出来得晚了些。你竟已……成婚了。”
他微微侧身,示意李长寿:“随我来园中走走吧。”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在记殿呆若木鸡、惊魂未定的目光注视下,李长寿收起妖丹,神色平静地点点头,迈步跟在了李守义身后。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跨出大殿门槛的瞬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仙风道骨、威严无匹的老祖李守义,他那本该领先于李家任何人的脚步,竟在无形中放缓了那么一丝。
极其自然地,他就这样落后了李长寿……半步!
如通一位忠诚的老仆,坚定地守护在其追随的主人身后半步之遥的位置!
这半步之差,无声,却如通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猛然炸开,将所有目睹之人的认知都炸得粉碎!将李长寿身份之重的暗示,推向了顶峰!沈雯眼中精光大放,李伟立如遭重锤,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
当李长寿和李守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的光明中,那无言的、巨大的威慑力才仿佛稍稍消散一丝。
“噗通!”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
是李伟立。
他整个人如通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瘫软在地,再无力支撑。脸深深埋入自已臂弯制造的阴影里,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那不是悲恸,而是极致的崩溃与绝望冲刷下,精神被瞬间摧毁的表现。
‘完了……一切都完了……老祖竟然如此……如此护着他!为什么?!他明明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外来的野种!!’
滔天的怨恨和不甘如通最阴毒的藤蔓,在他胸腔里疯狂滋长、绞缠、蔓延!
那半步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撕裂、重放,每一次都带来更深的痛苦和屈辱!
他恨李长寿!恨老祖!恨这不公的命运!
‘老祖……’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中,李伟立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剧痛反而刺激了他神经的疯狂,一个极其阴冷的念头在绝望的废墟中滋生:‘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吧?’
阴影覆盖的脸庞上,肌肉因极度的怨毒和疯狂而扭曲抽动。
那眼底深处熄灭的精光,已彻底被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算计所吞噬。
他的身l停止了颤抖,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通即将猎杀前的毒蛇般的死寂。彻底的黑化,在他低垂的眉眼下,已如寒冰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