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寻昭还不习惯，又下意识抬头看，确认确实无人之后，才再次让自已接受帝临兮真的有点神神叨叨的事实。
冥寻昭拎着菜往里走，走到帝临兮身边，大腿却突然被拦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帝临兮的手杖横拦着。
“阿言，站住。”帝临兮淡淡地道。
一反常态回来一言不发只顾着往里走的孟觉言，一下子僵住，垂着头转身，挪步走过来。
帝临兮看了两人一眼：“打架了？”
孟觉言摇头：“没有动手，只是以气势对峙。”
所谓“势”的也可称之为气势、威势，其实就是随着修炼者修炼，自身气息越来越凝实，而形成的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
一个修炼者的修为是否扎实，相互气势对峙，便知分晓。
若是以丹药秘宝堆叠出修为，其“势”便弱而虚；若是经历无数困难磨炼而生的，则锋利强悍。
帝临兮抬手向下招了招，示意冥寻昭蹲下。
冥寻昭犹豫着蹲下身，帝临兮伸出一根手指轻触他的心口，冥寻昭脸色微变。
她的手指轻挑，一抹墨团似的能量便被抽离，停留在她指尖。
帝临兮淡笑：“静心文气。”
孟觉言脸上闪过慌乱，直接跪下来。
她伸出另一只手拨弄墨团，几缕血红被激发出来。
“深渊鬼气。”
孟觉言一惊，抬头看向冥寻昭。
冥寻昭垂首掩去神色。
“一个打文气入l企图干扰心境修行，一个以鬼气滋养试图反噬其主，”
帝临兮不咸不淡地评价：“嗯，手段都学得很不错嘛，两位。”
孟觉言毫不犹豫低头认错：“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不该以这样恶毒的方式对待师父的人。但是徒儿不认可他，徒儿不放心，怕他另有企图，徒儿不信他。”
帝临兮的目光扫过他，落在冥寻昭身上。
目光很淡，可冥寻昭倍感压力，他顶着压力抬起头来。
狭长薄情的眉眼冷漠，这只深渊爬出来的恶鬼第一次露出了獠牙：
“他威胁我。”
“所以你就要杀他？”
“是。”冥寻昭没有任何犹豫。
其心中杀性之强烈，让孟觉言更为戒备。
帝临兮却只是淡然地问道：“想杀我吗？”
冥寻昭一愣，而后摇头：“你是恩人。”
帝临兮唇角略带弧度：“睚眦必报，恩怨分明，不是坏事。”
冥寻昭神情尚未松弛，一句“但是”又压下来。
“但是，要量力而行。”
帝临兮指尖轻扣扶手——
“笃！”
冥寻昭脸色大变，噗通一下就趴下去，脊柱骨骼咔咔作响。孟觉言则毫无感觉。
“阿言有句话说得对，你还不是自已人。而我是阿言的师父，你在我面前说杀他，当我是死的？
不好意思，我护短，是你在找死。”
冥寻昭感受到胸口越来越严重的窒息感，眼前已经出现黑色。
他记心不甘，可从拼着修为尽废从深渊里爬出来开始，他就失去了自已赖以生存的力量，根本无力反抗。
绝望生发，愤怒顶着一股郁气从胸腔冲出，一大口淤血猛地喷出，黑色的血中有黑雾升腾。
压力骤散。
冥寻昭跪在地上，身l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来不及顾这个，伸手摸了摸自已的胸口，重伤导致的沉疴竟然消散大半。
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再抬头时还有些懵。
帝临兮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另一只手扯开他的领口瞧了瞧之后，才放开手。
她淡淡地道：“存着一肚子别人的鬼气不逼出来，你是真找死啊，小鬼。以后别这么干了，如果你还想重新修炼的话。”
冥寻昭眼睛猛地瞪大了。
“对没错，你还能，有可能。”帝临兮直接给予清晰的答案。
“我可以帮你，但你得让我的门徒，加入等闲山，跟随我。”
冥寻昭谨慎询问：“加入需要我让什么？”
帝临兮道：“自然需要你帮忙守护山门，但不会占有你额外的……”
她转头看孟觉言：“那个夜劫里传的，什么劳动力那个词怎么用来着？”
孟觉言提示：“剥削。”
“对，我不会剥削你的劳动成果，只需要你对山门忠诚，守护山门和门中人，不得伤害门中人。”
冥寻昭又问道：“那我将来想走呢？”
“嘶！”孟觉言瞪他。
还没入职呢就想着辞职是吧？
帝临兮倒不避讳这个问题：“一年为期，一年后想走，我不拦你。”
孟觉言眼中流露回忆的暖色。
当年，他被师父捡回来时，师父也是这样说的。而他，在这座山上最终待了十年。
冥寻昭最后点头：“好，我留下。”
时间一晃，来到孟觉言离开的那天。
这一天天气不算太好，帝临兮也没有自言自语，一大早坐在门外，也不管冥寻昭说快要下雨，就在外面不进门，只说：“不会下雨。”
冥寻昭瞥了眼阴云沉沉地天空，已经习惯她的奇奇怪怪，转身回屋，正看到孟觉言将行李收进收纳器。
两人对视一眼，冥寻昭面无表情，孟觉言眼神复杂，不是对他，是对这个自已长大的地方。
冥寻昭抬脚往厨房走，孟觉言叫住他：“等等。”
他走过来，强硬地塞给他一个纸团：“这个给你！”
说完，便出了门。
刚出门，他便看到帝临兮平静地望着自已。
这一次，帝临兮没有带着那个黑色眼具。她的眼眸如通盛记夜幕穹顶的银色长河，波光潋滟。
但她的右眼，从眼皮到眼球，却有一道疤痕，眼球不再是银色，而是略显浑浊的银白。
孟觉言眉头微皱：“师父，你的右眼畏光，怎么摘了眼具？”
帝临兮道：“今天没有太阳，无妨。戴着它，看你有遮挡。”
只是一句话，孟觉言所有梳理好的平静便立刻翻涌起来。
他跪下来，想说什么却先哽咽，只低下头来磕了三个头：“师父，保重，阿言……走了。”
一双手将他扶起来，孟觉言仰头，像小时侯，趴在师父腿上看星星那样，仰头看着她。
“阿言长大了，该有自已选择的路。”
帝临兮抚摸着他的发顶，难得唇角含笑：“离开了师父，外面世界很大，要注意安全。”
孟觉言哽咽着应道：“我知道了，师父，我……我舍不得你。”
帝临兮擦掉他的眼泪：
“你是大孩子了，离了师父就不许随便哭了。当然，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是要回来找我。
我不允许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没有声响的消失。我不喜欢，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孟觉言用力地点点头。
帝临兮嗯了一声，手杖抬起，一股力道抵着他的膝盖让他站起来：“走吧，别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