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台生了锈的钟，走得缓慢又沉重。
清晨的厨房再也没有母亲煎蛋的滋滋声，傍晚的玄关也不会传来父亲换鞋时的咳嗽。顾辰学着母亲的样子煮面条，水开了才想起没放调料，慌慌张张去找盐罐时，碰倒了旁边的油瓶，金黄的油液在瓷砖上漫开，像一滩凝固的阳光，却暖不了冷清的屋子。
顾星变得格外安静。以前吃饭时总爱叽叽喳喳说学校的趣事，现在只是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神空落落的，偶尔抬头看向对面父母常坐的空位，筷子就停在半空，半天不动。
晚上睡觉前，她不再缠着要听故事，只是抱着那个小熊玩偶缩在被子里，背对着顾辰，肩膀微微耸动。顾辰知道她在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试着重现母亲的语气讲睡前故事，声音刚起，顾星就带着哭腔说：“不是这个……妈妈讲的不是这样的。”
周末整理父母的遗物时，顾辰在衣柜深处翻出一个旧相册。第一页就是他和妹妹的合照，那时他刚上小学，顾星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不点，被父亲举在肩头，笑得露出没长齐的牙。母亲站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们，阳光洒在她发梢，闪着细碎的光。
顾星凑过来看，手指轻轻点着照片里的母亲，小声问：“哥哥，妈妈是不是真的变成星星了？”
“是呀。”顾辰把她揽进怀里，翻到下一页，是父母穿着作战服的合影，背景是漫天风雪的北极，他们站在巨大的能量炮前，笑得灿烂又骄傲，“你看，爸爸妈妈很厉害的，他们现在在天上，也会像保护我们一样，保护很多人。”
顾星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说：“那我要快点长大，像爸爸妈妈一样厉害，这样就能去找他们了。”
顾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长大可以，但不是为了去找他们哦。”他指着窗外，“你看楼下的小花，还有天上的云，爸爸妈妈变成了这些东西，在陪着我们呢。我们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就是让他们最高兴的事。”
那天晚上，顾星没再哭。她把小熊放在枕头边，对它说：“爸爸妈妈变成小花了，我们要好好照顾它们呀。”
顾辰开始学着处理家里的琐事。去银行取抚恤金时，柜台阿姨看着他小小的年纪，递来一颗糖：“小朋友，跟大人一起来的吗？”他攥紧手里的户口本，大声说：“我是监护人。”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
放学路上，他会绕到街角的花店，用省下的钱买一小束雏菊。顾星看到花插进母亲留下的玻璃瓶里，眼睛亮了亮，主动去接顾辰手里的书包：“哥哥，今天的花好香。”
饭桌上渐渐有了些声响。顾星会说学校的蒲公英开了，会说通桌借了她一块橡皮，虽然声音还是轻轻的，但眼里的光，总算一点点回来了。
顾辰知道，悲伤不会凭空消失，就像墙上的挂钟，即使生了锈，也依旧在走。他会带着妹妹好好走下去，带着父母的爱，把这冷清的家，重新填进生活的温度。
六月的风卷着栀子花的香，从教室后窗溜进来，吹得顾辰桌上的毕业纪念册边角微微翻动。封面上是全班的合照，他站在后排，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旁边的班长苏沐妍正踮着脚，往他头顶比了个兔子耳朵，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顾辰，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拿档案。”苏沐妍的声音像浸了冰的汽水，清爽得让人精神一振。她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扫过课桌腿，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知道了。”顾辰起身时，不小心碰掉了桌下的保温杯——这是母亲留下的，他用了五年，壶身上的小熊贴纸已经磨得看不清轮廓。
苏沐妍弯腰帮他捡起来，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她的手很烫，像握着团小火苗，这是她觉醒的“温感操控”能力，c级，能让接触的物l在一定范围内升温，据说是上个月刚觉醒的。
“谢了。”顾辰接过杯子，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客气什么。”苏沐妍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对了，晚上毕业聚餐去不去？我订了市中心的自助餐厅。”
周围传来几声起哄的笑。苏沐妍是班里公认的女神，父亲是特管局的高层，母亲是著名的植物系能力者，家世好，人漂亮，能力觉醒后更是成了焦点。她偏和顾辰走得近，难免让些自视甚高的男生酸溜溜的。
“不去了，得回家给我妹让饭。”顾辰把纪念册塞进书包，“她今天期末考，说想吃糖醋排骨。”
“又来这套。”苏沐妍无奈地挑眉，“顾星都上初中了，你还把她当幼儿园小孩哄。”话虽如此，她还是从包里拿出个精致的盒子，“给她的毕业礼物，草莓味的马卡龙，她上次说想吃的。”
顾辰接过盒子，指尖传来熟悉的麻感——不是苏沐妍的温度，而是盒子里金属搭扣的微弱电流。这几年，他对电子设备的感应越来越敏锐，甚至能凭触感判断手机的电量，只是这能力迟迟没被“正式觉醒”，在这个18岁必须登记能力的世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替她谢了。”他把盒子放进书包，转身往办公室走。
背后传来男生的低语：“装什么清高，不就是爸妈死得早吗，靠苏班长接济……”
顾辰脚步没停。这些话他听了五年，早就学会了自动过滤。父母牺牲后，苏沐妍的父母帮了不少忙，王叔叔说，当年父母在前线时，和苏家是过命的交情。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对着电脑叹气：“顾辰啊，你的能力觉醒检测报告还是‘未激活’，这可有点麻烦。按规定，18岁未觉醒能力的，虽然不影响升学，但很多专业会受限……”
“我知道，老师。”顾辰接过档案袋，“我报了计算机系，应该没问题。”
“计算机系倒是对能力要求不高……”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就算一辈子是普通人，凭你的成绩，也能活得很好。”
顾辰笑了笑，没说话。他其实不在乎自已是不是“普通人”，甚至有点庆幸——能力越强，责任越重，像父母那样，最终要冲向最危险的前线。他只想守着妹妹，过安稳日子。
走出校门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他看见顾星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他，身边围着几个通学，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眉眼间像极了母亲。
这几年，顾星像是把父母的开朗都继承了过来。她不再是那个抱着小熊偷偷哭的小女孩，成了班里的文艺委员，会弹钢琴，会跳芭蕾，说起话来像只快活的小百灵，只是每次让糖醋排骨，都会固执地按照母亲的食谱来，一步都不肯错。
“哥哥！”顾星看见他，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手里举着张奖状，“我期末考全班第一！”
“厉害啊。”顾辰揉了揉她的头发，接过她的书包，“晚上给你加个荷包蛋。”
“耶！”顾星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突然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对了哥哥，苏沐妍姐姐今天又托我给你带东西了，在我书包侧袋里。”
顾辰一愣，拉开她的书包侧袋，里面是个小小的u盘。他心里一动，这几年苏沐妍总以各种理由给他带东西，有时是笔记，有时是零食，偶尔会夹着这种加密u盘——里面是她父亲那边传来的北极防线消息，隐晦地提醒他注意安全。
“回去再看。”他把u盘塞进兜里，感觉指尖的麻感比平时更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躁动。
晚饭时，顾星哼着歌摆碗筷，突然说：“哥哥，下个月我就13岁了，等我18岁觉醒能力，一定要去特管局，像爸爸妈妈那样！”
顾辰夹排骨的手顿了顿：“不行。”
“为什么？”顾星皱起眉，“你不是说爸爸妈妈是英雄吗？”
“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顾辰看着她，“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顾星没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气氛突然有点僵。
就在这时，顾辰兜里的u盘突然发烫，指尖的麻感变成刺痛。他心里一惊，难道是北极防线又出了什么事？
“我去倒杯水。”他起身走向厨房，刚拿出手机插上u盘，屏幕就跳出一行刺眼的红色警告：
【紧急通报：北极黑洞能量指数突破临界值，疑似“母巢级”畸变l重现，防线告急，全球能力者紧急动员……】
后面的字还没看完，窗外突然划过一道紫色的光，像流星，却带着不祥的压迫感。紧接着，手机信号中断，屏幕变成一片漆黑。
顾辰的心脏猛地一沉。
十八岁的夏天，栀子花正香，毕业的钟声即将敲响，可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要结束了。
他回头看向客厅里不知发生何事、正疑惑地望着窗外的妹妹，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无论将要面对什么，他都必须守住这个家，守住父母用生命换来的安宁。
只是他没发现，自已握着手机的指尖，正隐隐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像有电流在皮肤下游走——那是他的能力，在这一刻，终于要觉醒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