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装革履的社畜
面试试衣镜里,映出一个被西装勒得快要窒息的我。
领带是租来的,勒脖子。皮鞋也是租来的,硌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喷了半瓶发胶,力求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英俩字。
深呼吸。第四次了。
面前这扇厚重的胡桃木门,像一道关卡,后面坐着的是顾琛,顾氏集团的掌舵人,传说中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男人。也是我,一个毕业即失业的社畜,今天需要攻下的堡垒。
手心湿得能养鱼。
门开了。冷气混着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
我愣了下,错觉
秘书小姐公式化地一引手:顾总在里面等你。
办公室大得离谱,装修是极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主宰一切,冷硬,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森林的城市天际线。
顾琛就坐在那片冷光里,背后是整座城市的繁华。他没抬头,指见一份简历,旁边还摊着几份文件。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敲锣打鼓似的。
我挪过去,在他办公桌前站定,像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李明他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冰面刮过。
是,顾总您好!我声音有点发紧,差点咬到舌头。
他放下简历,抬眼看我。那眼神,锐利得能剥皮拆骨,把我那身租来的行头和强装出来的镇定一层层剥开,审视内里那个慌得一批的灵魂。
学历一般,经验……几乎为零。他指尖在简历上点了点,告诉我,我凭什么要你
来了。经典问题。
我喉咙发干,脑子里预演过八百遍的说辞瞬间忘光。嘴巴张了张,还没发出音,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目光像手术刀:
用一句话,证明你有多‘卷’。
卷。
这个词现在听起来真特么刺耳。996是福报007是常态为了项目能睡公司给老板挡酒能喝到胃穿孔这些标准答案在我脑子里滚过一圈,又被迅速否决。太俗套了,前面那几十个面试者肯定都说烂了。
得来个猛的。出其不意,才能制胜。
电光石火间,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可能是被这压抑的气氛和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逼疯了,一句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我可以凌晨三点陪您下地犁田!
说完我就后悔了。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李明啊李明,你是个傻逼吗犁田在市值几百亿的集团总裁面前说犁田你当这是农村招长工呢!
办公室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我绝望地闭上眼,已经开始构思下一场面试的自我介绍了。
预想中的出去或者冷笑并没有到来。
我听见椅子的轻微响动,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顾琛站起来了。
他很高,压迫感极强,一步步绕过办公桌,走到我面前。那双锃亮的、估计能买我一条命的定制皮鞋,停在我租来的硌脚皮鞋前。
他盯着我,眼神里那种审视的锐利没了,换成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探究,惊讶,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兴味
凌晨三点他重复,语调微微上扬。
下地他又确认。
犁田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有点重。
我硬着头皮,骑虎难下,只能梗着脖子:是!保证随叫随到,指哪犁哪,犁得深,犁得透!
他沉默了,就那么看着我,足足看了有十秒。那十秒比我过去二十多年都漫长。
然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开心的笑,更像是一种……找到了什么有趣东西的笑。
很好。他说,转身按了下内部电话,Lisa,带他去办入职,总助办。
我:
直到拿着新鲜出炉的工牌,站在宽敞明亮的总助办公室,我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就……录用了
因为一句凌晨三点下地犁田
顾琛他是个种田爱好者还是这是什么新型的压力测试测试应聘者的发疯程度
同事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好奇,打量,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听见极细微的窃窃私语。
就是那个……犁田的
噗……真录用了啊
顾总亲自点的,谁知道呢……
带我熟悉环境的Lisa脸上保持着职业微笑,但眼神里的那点古怪藏不住:李助理,你的工位在这里。顾总吩咐了,你的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待命。
我点点头,心里那点侥幸被巨大的荒谬感淹没。
行吧,犁田就犁田。给钱就行。
2
凌晨点的犁田
当天晚上,我就见识到了什么叫随叫随到。
手机在凌晨两点五十分炸响,特殊的铃声吓得我从床上直接弹射起步——顾琛专属。
下楼。电话那头就冷冰冰两个字,挂了。
我套上衣服,脸都没洗,跌跌撞撞冲下楼。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像头蛰伏的猛兽停在楼下,车窗降下,露出顾琛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
引擎低吼,车子撕破夜幕,朝着城外狂飙。
我抓着安全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变成稀疏的路灯,最后彻底陷入黑暗,只有车灯劈开前方无尽的荒野。
真去犁田啊!!
一个半小时后,车停在郊区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农场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浓烈的泥土和肥料混合的气息。
顾琛甩给我一套粗布工装和一双高筒胶鞋:换上。
然后,我,一个刚入职的总裁助理,在凌晨四点,星光黯淡,冷风嗖嗖的田埂上,看着我的顶头大老板,顾氏集团总裁顾琛,动作熟练地……发动了一台小型手扶式犁田机。
扶着。他把机器把手塞我手里,那铁疙瘩震得我虎口发麻。
顾总……这……
犁。他言简意赅,指了指面前黑漆漆的一片地,顺着垄沟,别犁歪了。
柴油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我像个提线木偶,深一脚浅一脚地推着那震天响的铁家伙,在冰冷的泥土里艰难前行。泥土腥气直冲鼻腔,胶鞋踩进湿软的地里,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顾琛就抱臂站在田埂上看着,像监工。偶尔我犁歪了,他会冷声纠正:左边,压线了。速度,太慢。
偶尔,他会突然叫我停下,自己跳下田,徒手抓起一把泥土,捻开,凑近闻一闻,甚至……指尖沾一点,舌尖极快地碰一下。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操作尝土辨肥力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侧头瞥我一眼,眼神在夜色里晦暗不明:想知道
我下意识点头。
这里的土,他声音平静,混在轰鸣声里却异常清晰,pH偏酸,有机质含量低,板结严重。肥下得不对,根扎不下去。
我:……这是我免费能听的吗
第一个晚上,我就累成了死狗。回程路上,我在副驾睡得天昏地暗,口水流了一肩膀。
从此,我过上了白天出入顶级写字楼,处理高大上的跨国邮件、会议纪要,晚上(主要是凌晨)随时待命下地干活的魔幻双面人生。
顾琛对犁田这件事,有着近乎偏执的严格。
深度、宽度、直线度,都有标准。他甚至真的搞来了一台更专业的设备,教我调节犁刀角度,控制深度。
深耕才能保墒,透气,根系才发达。他戴着劳力士的手扶着犁刀,语气严肃得像在主持百亿级别的并购案。
我学得磕磕绊绊,手上磨出了水泡,水泡又磨成厚茧。西装革履也遮不住指缝里洗不净的泥土色和身上淡淡的柴油味。
公司里,风言风语早就传疯了。
看,‘犁田小王子’来了。
啧,身上什么味啊……离远点。
听说顾总就好这口特殊的……情趣
什么总助,不就是个陪老板玩种田游戏的男保姆么
霸总犁田背后的男人,哈哈哈……
茶水间,电梯里,总能捕捉到那些暧昧的、鄙夷的、看笑话的眼神和窃笑。他们故意在我面前谈论奢侈品、高级派对、海外度假,然后用一种你这种地里刨食的懂什么的眼神瞟我。
有次加班,几个同事约着去一家高级日料店,故意大声问:李明,一起去吗哦对了,你是不是得随时准备着……下地哄笑声响起。
我只是低头整理文件,没应声。胸口堵得慌,像塞了一把湿漉漉的泥巴,又冷又沉。
也有极少数时候,顾琛会不那么像一台冰冷的机器。
比如某个暴雨突至的凌晨,我们被困在田边的简易棚里。雨砸得棚顶砰砰响,四处漏风。我冷得有点哆嗦。
他扔给我一瓶烈酒,自己先灌了一口。火光打在他侧脸上,那道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
恨我吗他忽然问,看着外面的雨幕。
我抱着酒瓶,愣了下,摇摇头:工作而已。
他嗤笑一声,没再说话。但那晚,他罕见地没有催促我冒雨干活。
还有一次,我操作失误,犁刀撞上一块埋深的石头,崩了个口子。我吓得脸都白了,等着挨骂。
他却只是检查了下机器,然后蹲下身,徒手去挖那块石头。挖出来,擦干净,看了看。
玄武岩,质地不错。他评价了一句,然后把石头……揣进了口袋里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犁田的日子久了,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夜晚的泥土、柴油味和轰鸣声才是真实的,而白天那个光鲜亮丽、勾心斗角的写字楼,只是个虚幻的背景板。
顾琛在田里的话会比在公司多一点点,虽然大多还是指令和技术要点,但偶尔,他会指着翻出的泥土里一条蚯蚓,或者惊起的几只萤火虫,说点不相干的。
蚯蚓是好的,松土。
萤火虫活不了几年了,光污染太厉害。
我渐渐品出点不一样的东西。他看泥土的眼神,有时比看那些上亿的合同更专注,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惜。
但我依旧看不懂他。
3
兄弟的秘密
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凌晨。
那天顾琛的情绪似乎格外紧绷,像是绷到了极致的弓。他犁地的动作比平时更猛,更急,仿佛跟这片土地有仇。
突然,他猛地关掉了机器。
死寂瞬间包裹下来,只有风吹过庄稼叶片的沙沙声。
他背对着我,站在地中间,肩膀绷得紧紧的。然后,我听见他极低、极压抑地说了一句:
他们把我当傻子……所有人都一样。
这话没头没脑。但我心里莫名一跳,他们是谁
他没再说下去,也没回头,只是挥挥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冰冷:今晚就到这。你回去,准你一天假。
那之后,他消失了三天。
公司里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说顾总惹怒了董事会元老,说公司核心项目出了大变故,甚至有人说他被人下了黑手,住院了。
我盯着手机里那个从未响过的犁田专用号码,心里莫名有些发空。
第四天深夜,电话终于响了。
老地方,现在过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赶到时,他正坐在田埂上,身边倒着几个空酒瓶。昂贵的西装外套扔在泥地里,衬衫皱巴巴,领带扯开了,眼里的红血丝浓得吓人。
他从没这么狼狈过。
我默默走过去,坐下,没说话。
他也没看我,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夜风吹过,带着庄稼叶片摩擦的声响,像无数声叹息。
很久,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小的时候……我和我弟,最喜欢偷跑到这里来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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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一怔。弟从未听说过顾琛有弟弟。
我妈死得早,老头眼里只有公司和他的新老婆、新儿子。他嗤笑,带着浓烈的恨意和讥嘲,家里没人管我们,只有这片地……怎么疯都没人骂。
我弟……傻乎乎的,挖泥鳅能挖一天,弄得浑身是泥,举着条泥鳅对我笑,说哥,晚上加餐……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停顿了很久。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后来……老头死了,那个女人和她儿子,联手做局,把我们赶了出来。一点念想都不给留。
他们抢走了公司,抢走了房子,抢走了一切……连我妈留下的一小块玉佩都抢走了。
只有这块地……他抓起一把泥土,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块地,当初没人要,嫌偏,嫌贫瘠,登记在一个远房亲戚名下,阴差阳错……留了下来。
他转脸看我,眼睛红得骇人:知道为什么是犁田吗
我心跳如擂鼓,摇了摇头。
那年冬天,我被他们绑了,扔在后备箱里,要弄到外地去处理掉。路上车坏了,停在这附近修理。他声音低下去,梦呓一般,我挣绳子,磨得手腕全是血……爬了出来,冰天雪地,光着脚跑……
是我弟……他不知怎么猜到的,疯了一样找到这里……他当时才多大……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摔了不知道多少跤……
后来我们没地方去,就躲在这附近的看瓜棚里。饿,冷……他就用手……对,就是用手,在这冻得硬邦邦的地里刨……找人家收漏下的红薯……指甲都翻掉了,全是血……
他说不下去了,猛地灌酒,酒液顺着他下巴流下来,混着泥,像某种滚烫的液体。
我胸腔里堵得难受,鼻子发酸。终于明白,他每次尝土时那近乎虔诚的表情,那深藏的痛楚和恨意,从何而来。
这片贫瘠的土地,是他们兄弟最后的后方,是绝望里的生路,是血泪和屈辱浇灌出的根。
公司年会,他扔掉空酒瓶,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里所有的脆弱都被烧干了,只剩下冰冷的、淬火般的恨意和决绝,你跟我一起去。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看好戏。
4
真相大白
顾氏集团的年终盛宴,设在自家超五星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璀璨流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绅士和礼服华丽的女士们言笑晏晏,空气里弥漫着奢华香槟和昂贵雪茄的气息。
我穿着顾琛提前给我准备好的定制西装,料子昂贵挺括,剪裁完美贴合,却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那身粗布工装和胶鞋才是我真正的皮肤。
周围的目光针一样扎过来。惊讶,鄙夷,好奇,幸灾乐祸。
他怎么来了
啧,穿得人模狗样,还是那股子泥腿子味儿。
顾总带他来的什么意思真当男伴了
自取其辱罢了……
我尽量屏蔽那些声音,目光落在前方的顾琛身上。他游刃有余地周旋
among
那些董事、股东、名流之间,举止优雅,谈笑风生,仿佛前几天晚上那个在田埂上崩溃痛哭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只有我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层永不融化的冰,和冰下汹涌的暗流。
顾夫人——顾琛的继母,挽着她那个宝贝儿子顾玮,被一群人簇拥着,像真正的女王。她看到顾琛,端着酒杯过来,笑容雍容,语气却带着刺:
小琛来了今年成绩……唉,董事会那边意见很大,你也别太有压力。毕竟能力有限嘛。
顾玮在一旁假笑:哥,听说你最近迷上下地干活了散散心也好,总比瞎折腾公司强。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顾琛晃着酒杯,唇角勾着抹冷淡的弧度,没接话。
宴会进行到高潮,主持人邀请顾琛上台做年度总结致辞。
他在一片掌声中稳步上台,站在聚光灯下,目光扫过全场,强大的气场让喧嚣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例行公事的总结,数字,业绩,展望……他说得平稳无波。
最后,他话锋一顿。
过去一年,公司经历了一些波折,也存在不少问题。感谢各位的支持与包容。他微微颔首,目光却锐利起来,像缓缓出鞘的刀,但有些问题,并非源于经营,而是源于……人。
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顾夫人和顾玮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头微蹙。
借此机会,我想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个人。顾琛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聚焦到我这里。惊疑,不解,探究。
我心脏猛地一跳,手心又开始冒汗。来了。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被推上断头台的囚犯。
顾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晰,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很多人背后笑他,叫我‘犁田的’。
台下响起一阵尴尬的低笑。
笑他每天凌晨三点,陪我去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做毫无意义的事。
顾夫人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顾玮的眼神也变得警惕。
现在,我告诉各位,他是谁。
顾琛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李明,我的亲弟弟,顾明!公司创始人顾长风先生的婚生长子,集团最大个人股东!
轰——!像一颗炸弹投入人群,全场哗然!惊呼声、抽气声、椅子拖动声瞬间炸开!
无数道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几乎要将我射穿!顾夫人手里的酒杯
顾夫人手里的酒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香槟液溅在她昂贵的礼服裙摆上,像一片狼狈的污渍。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身边的顾玮,那张总是带着假笑的脸也彻底僵住,眼神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巨大的恐慌和狰狞。
台下彻底乱了。窃窃私语变成了巨大的嗡鸣,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骇和不可思议。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往前挤。
我站在那片能把人烤化的聚光灯下,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能看到台下无数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面孔,和顾夫人母子那两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亲弟弟顾明最大股东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我的认知上。租来的西装突然变得滚烫,紧箍着我的皮肤,提醒着我过去几个月那些凌晨三点的泥土、柴油味、冰冷的田埂、同事的嘲讽……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我不是来应聘的社畜李明。我是顾明。我才是这片商业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
顾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冰冷而平稳,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度,压下了全场的骚动:
很惊讶吗他目光扫过顾夫人和顾玮,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当年,有些人用不光彩的手段,将年仅十岁的顾明送走,伪造证据,抹去他的存在,企图独占一切。甚至在我父亲去世后,试图连我一起清除。
他的话音落下,背后巨大的屏幕突然亮起。
不是华美的财报PPT,而是一些模糊却足以辨认的老照片。一张是年幼的我和他在这片土地旁的瓜棚前,笑得一脸泥污的合影。一张是医院记录,关于一个孩子走失的报案。接着是几份文件的扫描件——股权代持协议、一份被篡改的遗嘱初稿影印件、甚至还有几段经过处理的录音,里面是顾夫人和心腹商议如何处理掉我们兄弟的冰冷对话。
证据,顾琛的声音淬着冰,足够多的证据。包括当年经手人的证词,银行流水,以及……这片你们看不上眼的土地下,埋着的我母亲留下的另一份真正的遗嘱公证副本。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顾夫人几乎崩溃的尖细抽气。
我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泥猴一样却笑得灿烂的小男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一些破碎的、被尘封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夏夜的萤火虫,冬天冻红的手指刨开硬土摸到红薯的惊喜,背着我走在雪地里的瘦弱肩膀,还有被强行拖上车时绝望的哭喊……
原来那不是梦。那是我被偷走、被篡改的人生。
顾琛的目光再次投向我,这一次,那冰层下翻涌的是沉重而复杂的情感:我找到他并不容易。他们把他送得很远,改了名字,换了身份,让他彻底忘了自己是谁。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确认他的位置,却不敢轻易相认。打草惊蛇,只会让他陷入更大的危险。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种压抑的痛楚:我只能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接近他,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凌晨三点犁田,是因为那是我们兄弟小时候唯一感到自由和安全的时间。那片地,是唯一他们抢不走、毁不掉,能让我们记住根在哪里的地方。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扇被我遗忘的记忆之门。那些凌晨的冰冷泥土,柴油的呛人味道,他偶尔失态流露出的痛苦和恨意,尝土时专注到近乎偏执的神情……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不是霸总的古怪癖好。那是一个哥哥在绝境中,能想到的最笨拙、最隐忍、也是最安全的,保护和唤醒弟弟的方式。
这几个月,我们不是在玩什么田园游戏。顾琛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目光如利刃般刮过顾夫人和面如死灰的顾玮,我们是在收回这片土地,连同它下面埋着的真相和公正。也是在告诉所有人——
他猛地提高声调,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顾家,不是谁都能来染指的地方!偷来的,抢来的,终究要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他朝我伸出手,目光坚定:顾明,上来。
聚光灯打在他伸出的手上。我看着他,看着台下那些惊惶、震惊、恍然大悟的脸,看着顾夫人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惨白模样。
血液里某种沉睡的东西,似乎在那一刻苏醒了。冰冷了二十多年的四肢百骸,开始回温。
我深吸一口气,忽略掉狂跳的心脏,在全世界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灯光汇聚的舞台。脚下的地毯柔软,却仿佛踩在故乡坚实而粗粝的土地上。
我握住了顾琛的手。他的手很稳,有力,带着泥土和力量的温度。
他紧紧回握,将我拉到身边,面向全场。
现在,顾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宴会厅,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冷厉,是时候收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了。
台下死寂了几秒。
随即,掌声如同雷鸣般炸响,席卷了整个宴会厅。那些之前还带着鄙夷和看戏目光的人们,此刻脸上堆满了惊叹、讨好、以及一丝恐惧。闪光灯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顾琛没有再看台下那些人的脸色,他揽过我的肩膀,声音低了下来,只传入我的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
回家吧,弟弟。
家。
这个字眼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我被顾琛半护着走下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我们。Lisa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高效地拦开了试图涌上来的记者和宾客。
顾总,车已经在后门准备好了。她低声对顾琛说,眼神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那里面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后怕的敬畏。
顾琛略一颔首,没有任何停留,带着我穿过觥筹交错却气氛诡异的大厅,走向后方安静的通道。
奢华的休息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突然的安静让人有些不适应。
我站在房间中央,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依旧让我感觉陌生而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尖似乎还能摸到那些凌晨犁田时留下的薄茧。
顾琛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晃动。他递给我一杯。
没什么想问的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激得我一颤。问题太多了,堆在喉咙口,堵得慌。最终,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
风险太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经营了十几年,树大根深。在你没有任何自保能力,我也未能完全掌握证据链之前,相认等于把你推到明处当靶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那次绑架之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站稳脚跟。暗中调查,搜集证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找到你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你过得虽然清贫,但至少平静。我甚至犹豫过,要不要把你重新拖回这滩浑水里。
那为什么又……我握紧了酒杯。
因为我发现他们的人也开始注意到你了。他转回身,眼神锐利起来,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不能赌。必须把你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所以,就有了那场荒谬的面试,和之后更荒谬的犁田生活。
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些凌晨的煎熬,同事的嘲讽,身上的泥土和柴油味……此刻都镀上了一层完全不同的色彩。那不是屈辱,是保护。不是折磨,是唤醒。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后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沉重而滚烫的东西。
我低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酒液,沉默了良久。
我记得……我抬起头,声音有些发涩,记得一点了。冬天的红薯很甜……你的背,很瘦,硌得我疼……
顾琛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眼睛里有某种情绪剧烈地翻涌,像是冰封的河面骤然裂开缝隙。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大步走过来,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隔了整整十五年。带着威士忌的醇烈,西装布料的挺括,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仿佛从未洗去的泥土气息。
坚实,滚烫,甚至有些勒得慌。
我却从中触摸到了失而复得的、血浓于水的重量。
5
回归土地
第二天,顾氏集团变天的消息席卷了所有财经版块的头条。
顾琛雷厉风行,凭借着充足的证据和我的股权回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洗了董事会,顾夫人和她那一派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涉嫌经济犯罪和当年篡改遗嘱、非法拘禁等旧案,被正式立案调查。顾玮手中的权力被架空,据说在办公室里砸了东西,但最终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公司内部经历了一场大地震。曾经嘲笑过我的那些人,如今见到我无不战战兢兢,眼神躲闪,充满了惶恐和讨好。
Lisa给我送来了新的门禁卡和职位名片。
顾……顾董,她显然还没适应我的新身份,语气恭敬又忐忑,您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顾总隔壁。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我看着那张烫金的名片——顾明,董事局副主席。
副主席。我摩挲着那几个字,心里没有什么波澜。这些头衔和权柄,来得太快太突然,更像是一件暂时披在身上的战利品,而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不用了,谢谢。我放下名片,我先去个地方。
我没有去顶楼的新办公室,而是坐电梯一路下行,出了集团大门。
阳光有些刺眼。我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已经刻在骨子里的郊区地址。
车子驶出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当那片广阔的土地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包裹了我。
这里和夜晚来时感觉很不一样。阳光慷慨地洒满每一寸土地,庄稼绿油油地生长着,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空气里是清新的泥土和植物气息。
我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卷起衬衫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是熟悉的味道。
远处田埂边,停着那台熟悉的手扶犁田机,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是顾琛。
他也脱去了西装,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下,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冰冷和难以接近了。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我,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来了
嗯。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指了指那台机器:试试看看手艺生疏了没有。
我走过去,熟练地检查油料,发动。柴油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震颤着手臂,却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
我推着机器,犁刀切入肥沃的土壤,翻开深褐色的泥浪。这一次,动作不再生涩,力度和方向都掌控得恰到好处。
顾琛就站在田埂上看着,偶尔出声指点一两句:深度可以再深一点。这边坡角注意。
阳光晒在背上,暖烘烘的。汗水从额角滑落,滴进泥土里。
这一刻,没有顾氏集团,没有董事局副主席,没有那些惊心动魄的阴谋和算计。只有一片土地,一台轰鸣的机器,和两个沉默劳作的人。
仿佛过去十五年分离的时光,都被这熟悉的泥土气息和机器的震动一点点弥合。
犁完一垄,我关掉机器。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和鸟鸣。
顾琛跳下田埂,走到我犁过的地边,像之前的无数个凌晨一样,蹲下身,抓起一把翻开的泥土,在指尖捻开,仔细看着。
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些冷硬的线条。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这块地,pH调过来了不少。明年,可以试试种点别的。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抓起一把土。泥土温热,湿润,充满生机。
种什么我问。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向远方,目光深远:
种点……能扎根的东西。
他转回头看我,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公司的事,以后白天我处理。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先跟着老周学学怎么管农场。这边,以后归你。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戏谑,没有试探,是一种认真的托付。
我看着手里那把黝黑的泥土,又看向这片沐浴在阳光下的广阔土地,心里那片空落了多年的地方,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坚定地填满了。
硝烟散尽,夺回权柄之后,我和顾琛,似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到这片最初的土地。
这里没有西装领带,没有勾心斗角,只有泥土的真实和作物的生长。
或许,对于我们兄弟而言,真正的胜利和归宿,从来就不在那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
而是在这片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广阔而坚实的土地之上。
我握紧了手中的土,点了点头。
好。
好。
我的声音混在田野的风里,听起来有些发哑,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
顾琛没再说什么,只是极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接。他转身,沿着田埂朝那辆黑色越野车走去,白色的衬衫下摆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我站在原地,听着引擎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乡间小路的尽头。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玉米叶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鸟儿的啼叫,还有我自己胸腔里,那颗跳动得有些陌生的心。
我低头,摊开手掌。那把深褐色的泥土还躺在掌心,温热,湿润,细腻的颗粒间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生命力。我学着顾琛以前的样子,指尖捻开一点,凑近鼻尖。
浓郁的、复杂的、属于大地最原始的气息涌入鼻腔。腐殖质的微腥,水汽的清甜,还有阳光晒透后的暖烘。没有香水、雪茄、或者是高级皮革的味道,却比那些更让人心神安定。
6
根扎大地
老周是下午来的。
他是个典型的庄稼汉,皮肤黝黑皲裂,像老树的皮,手指粗短,骨节突出,永远沾着洗不净的泥土色。他开着一辆突突冒烟的三轮车,看到我站在地头,愣了一下,慌忙从车上跳下来,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顾……顾董他搓着手,眼神里是敬畏和巨大的困惑。显然,集团的狂风暴雨也刮到了这片偏远的农场,我这张脸,和那个骇人听闻的身份,已经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叫我顾明就行,或者小明。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随意些,顾总说,让我跟着您学学。
老周更局促了:哎哟,这怎么敢当……我、我就是个粗人,种地的……
种地挺好。我打断他,弯腰抓起一把翻开的土,这地,现在能种什么
提到地,老周的眼神立刻变了,那点局促被一种专业的热切取代。他蹲下来,也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掂量,搓捻,甚至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这地啊,以前是真不行,板结,酸,种啥都长不好,顾总……哦,就是大顾总,没少下功夫调。他话匣子打开了,下了足量的有机肥,深翻,晒垡,又种了两季绿肥压青。您看现在,这土松软多了,透气保墒,蚯蚓窝都多了不少。
他指着泥土里细小的孔洞和一些蜷缩的粉色小生物,如数家珍。
pH值测过了,差不多中性了。今年秋播,可以试试冬小麦,或者油菜。要是想养养地,再种一茬苜蓿也好,固氮,肥地……
我听着,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爱惜地抚摸泥土,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这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是懂得它、珍惜它的人。
那就种小麦。我说。
老周眼睛一亮:成!小麦好!咱们这土现在行了,选个好品种,精耕细作,明年准能丰收!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泡在了农场。
褪去了西装领带,换上了和老周一样的粗布衣服和胶鞋。白天跟着老周学习辨认土质,操作各种农械,计算播种量和施肥比例。晚上就住在农场简陋的平房里,听着虫鸣入睡。
皮肤很快晒黑了,手上的茧子又厚了一层,混着机油和泥土的味道,怎么洗都好像留着那么一点。
公司那边,顾琛雷厉风行地收拾着残局,偶尔会打电话过来,言简意赅地说一下进展,从不问我农场的事,只在挂电话前,会沉默片刻,然后问一句:那边怎么样
挺好。我总是这么回答,小麦出苗了,很齐。
嗯。他便会挂断电话。
我们的交流变得简单,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流动。
集团的动荡渐渐平息,媒体的热度也转向了新的八卦。偶尔还是会有好奇的、探寻的目光试图投向这片偏远的农场,但都被顾琛派人不动声色地拦了回去。他给了我一片真正的、不受打扰的空间。
深秋,冬小麦播了下去。看着黝黑的土地被种籽覆盖,然后浇上水,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期待感。
天气转冷,第一场霜落下时,嫩绿的麦苗顽强地钻出了地面,给苍黄的大地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绿意。
我站在地头,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冷空气里。老周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越冬的注意事项,要防冻,要保墒,开春后要及时追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琛。
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比以往多了些温度。
地头,看麦苗。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过来。
不到一小时,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就卷着尘土停在了路边。顾琛下车,依旧穿着挺括的黑色大衣,与这片田野格格不入。
他没走近,就靠在车头上,远远看着那一片稀疏的绿色。
我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
像一层绿绒毯。他忽然说。
嗯。我点头,老周说只要冬天不太冷,明年收成应该不错。
嗯。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冷风吹过,麦苗轻轻摇曳。
都处理干净了。他看着远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那些陈年的旧账,法律层面的,公司内部的。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扫清了所有障碍。
嗯。我应了一声。
她……病倒了。在里面。他又说,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我知道他说的是顾夫人。
我没说话。对于那个女人,我记忆模糊,恨意也遥远,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顾玮去了国外,手里的股份清空了。他继续汇报似的说道,然后顿了顿,侧过头看我,你那份,我让人转到你名下了。
巨大的财富,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财富,他就用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地交代了。
我看着脚下冒出头的小麦苗,它们柔弱却又坚韧,代表着最朴素的希望和轮回。
哦。我说,这边……开春我想划出一块地试试有机种植,不用化肥农药那种,老周说前期产量可能会低点,但长远看对地好。
顾琛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随你。他说,你说了算。
他又待了一会儿,
mostly
in
silence,只是看着这片土地。临走前,他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
什么
看看。他没多说,转身上了车。
车子远去。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产权文件和法律公证书。是这片土地以及周边几个相连农场的完整产权,所有人赫然写着我的名字——顾明。
以及一份经过公证的协议,将这片区域独立出来,成立一个单独的生态农业公司,全权由我负责,与顾氏集团主业分离,自负盈亏。
文件的最后,附着一张很老的、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两个泥猴一样的小男孩,在一个瓜棚前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还抓着半截啃过的红薯。背后是夏日浓郁的绿色。
照片背面,有一行新写上去的、锐利有力的字:
根扎下了,总能长出东西。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照片,站在初冬的寒风中,看着脚下那片奋力生长的绿色,许久没有动。
城市的霓虹和集团的权柄是哥哥的战场。
而这里,这片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土地,是我的。
硝烟散尽之后,我们兄弟俩,终于在各自的位置上,找到了最坚实的立足之地。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被藏在犁田笑话背后的影子,也不再是仅仅依靠股权回归的幸运儿。
我是顾明。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脚下的麦苗很绿,预示着来年,会是一个丰收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