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窒息日常,裂谷婚姻
晚上十点整。
二宝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弱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彻底安静下来。陈悦僵直地抱着孩子,一动不动地又坐了十分钟,直到确认小家伙真的睡熟了,才敢慢慢起身。
腰部一阵尖锐的酸疼袭来,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她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沉甸甸的、终于被睡意征服的小肉团放进婴儿床,动作轻得像是在拆弹。
盖好小被子,她几乎是扶着墙走出儿童房的。
客厅映入眼帘,像刚被龙卷风扫荡过。乐高积木和软胶玩具散落一地,仿佛布下了一个专门针对成年人的地雷阵。餐桌上,晚饭的碗碟油腻腻地堆着,没来得及收。沙发上,那座待叠衣服山似乎比白天又高了一些,摇摇欲坠。
空气里混杂着奶腥味、饭菜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陈悦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骨头像散了架,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闭上眼,只想让整个世界安静一分钟,就一分钟。
哈哈哈,哎哟我去,这傻缺……
一阵刺耳的短视频背景音和丈夫李伟毫不掩饰的笑声,像一把锥子,狠狠扎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陈悦睁开眼,看向沙发另一端。
李伟瘫在沙发里,双脚翘在茶几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看得全神贯注,嘴角还挂着未散的笑意,完全沉浸在那个方寸世界里的快乐中。
陈悦感觉那笑声和噪音像粗糙的砂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来回摩擦。她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轮磨过:小声点,刚睡着。
李伟的视线没离开屏幕,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手指下意识地划了一下,切换了下一条视频。但外放的音量,丝毫未减。
那一刻,陈悦觉得自己的话轻飘飘的,还没落到地上就碎了,甚至没来得及钻进他的耳朵。她和他之间,隔着不过两米多的沙发距离,却像隔着一片深不见的海。她在海这边快要溺毙在生活的琐碎和疲惫里,他在海那头,岁月静好,信号满格。
她忽然想起白天在母婴群里看到的一个段子,群里妈妈们苦中作乐地转发:什么叫中年婚姻就是他在沙发那头玩手机,你在沙发这头累成狗,中间隔着的不是沙发,是东非大裂谷。
当时她还在群里回了个捂脸笑的表情。
现在她笑不出来了。这哪里是段子,这分明是她生活的实时直播,精准得残忍。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她。她摸过手机,屏幕解锁,又关上。微信通讯录滑来滑去,却不知道能找谁说说。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同事更不合适。满腹的烦闷,竟找不到一个出口。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置顶的聊天框——和妈妈的微信。
上一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妈妈问她:钱还够用吗孩子乖吗她回:都挺好,别操心。
所有的委屈和疲惫,她从不跟妈妈说。报喜不报忧,是每个远嫁女儿无师自通的本事,是用无数次欲言又止后敲下的没事练就的。
她手指胡乱地划着屏幕,心不在焉。指尖不小心点到了旁边的转账记录。
以前妈妈总说不会用微信支付,她耐心教过好几次。她下意识地想看看,妈妈最近有没有学会自己用。
一条记录猛地钉住了她的视线。
收款人:XX家政服务中心
金额:3000.00
时间:昨天下午14:23
陈悦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2
惊心记录,诈骗疑云
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陈悦指尖一缩,心脏狂跳起来,撞得胸口发疼。
三千块家政公司昨天
这三个词单独出现都正常,可组合在一起,从她母亲的账户里转出去,就透着一股极其诡异的违和感。
她妈妈是什么人是去菜市场为一毛两毛能跟人唠上十分钟,是洗衣机坏了宁可手洗半年也舍不得叫维修工,是连碗剩菜都舍不得倒、要说明天煮面吃的人。
预存卡优惠活动划算
这些词根本不可能从她妈嘴里说出来!那是和她妈妈勤俭一生的人生信条完全相悖的东西!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血压嗡地一下升高,耳朵里都是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诈骗!
这两个黑色加粗的大字,带着无数社会新闻里看来的悲惨案例,猛地砸进她的脑海。专门针对独居老人的骗局!冒充公检法、推销保健品、虚假投资理财……现在,升级到冒充家政服务了!
三千块!那几乎是妈妈大半个月的退休金!她怎么就转了!对方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是不是恐吓她了还是用什么蝇头小利诱惑她了
陈悦的手指瞬间冰凉,甚至开始微微发抖。她猛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之前的疲惫和委屈被巨大的恐慌和担忧冲得七零八落。
她手指颤抖着,飞快地向上滑动屏幕,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疑转账。没有,只有这一条,孤零零地、刺眼地躺在那里。
她立刻退出微信,找到通讯录里那个刻在心里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打键。
她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能更快地接通。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她已经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快接啊!妈!快接电话!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李伟。他换了个姿势,依旧瘫着,手机里传来游戏激烈的音效声,完全没注意到她这边骤然绷紧的氛围和瞬间变白的脸色。
这个世界仿佛被割裂了。他那头是虚拟的热闹和喧嚣;她这头,是正在为三千公里外可能正在发生的骗局而心急如焚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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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七八声,就在陈悦以为没人接,恐慌快要达到顶点时,终于被接起来了。
喂悦悦呀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被吵醒的沙哑,却又强撑着惯有的轻松,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呐宝宝呢都睡了吧
背景音很安静,太安静了。
陈悦根本没心思寒暄,所有的焦虑和恐惧找到了出口,让她语气又急又冲,连珠炮似的砸了过去:
妈!你昨天是不是给一个家政公司转了三千块钱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公司你干嘛转钱给他们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3
电话逼问,谎言破碎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两秒。
只有细微的电流嘶嘶声,衬得这沉默格外突兀和令人心慌。
啊……那个转账啊……母亲的声音飘了过来,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干笑了两声,试图掩饰,没、没有!哪有什么骗子!你瞎想什么呀……
这欲盖弥彰的语气,像汽油浇在了陈悦心头的火苗上。
那这三千块钱是怎么回事你一辈子都没找过家政,怎么突然就给人家转这么多钱陈悦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语气更急更冲,带着审讯般的尖锐。沙发另一头的李伟似乎被她的声音惊扰,短暂地从手机屏幕上抬了下眼,瞥见她紧绷的侧脸和激动的神色,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又低头沉浸回他的游戏世界。
就是……就是家里那老洗衣机,轰隆轰隆响,不中用了嘛……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虚,明显在现编理由,我找人过来修了修,顺便……哎对了,顺便就让师傅给做了个全屋保洁。人家现在搞活动,充三千送五百呢,划算得很……我就办了张卡。
漏洞!全是漏洞!
陈悦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妈!你骗谁呢!你那个洗衣机都快比我年纪大了,零件都找不到,哪个师傅肯修还‘顺便’做保洁三千块的保洁你什么时候舍得这么花钱了什么活动要预存三千这么多你以前不是说最讨厌这种预存卡,都是骗人的吗!
她一句紧似一句的逼问,像石头一样砸过去。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重了,带着被戳穿后的窘迫和焦急:哎哟,就是…就是有活动嘛!送了五百呢,怎么不划算以后总能用的上的……
用什么用!你一个人住,能有多脏需要三千块的家政服务!陈悦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妈!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他们恐吓你了还是缠着你不让你走你是不是被忽悠着签了什么合同你别怕,告诉我,我报警!
没有!真没有!悦悦你想哪儿去了……母亲的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那份强装的镇定正在快速瓦解,露出底下仓皇的内里,就是正常消费……妈现在……现在也想开了,该享受就享受……
享受陈悦几乎要气笑了,更多的是心焦如焚,你一辈子省吃俭用,突然就想开了要享受了还偏偏挑了个家政公司享受妈!这根本不像你!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她听着电话那头母亲越来越凌乱的呼吸和苍白的辩解,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最坏的猜想几乎要被证实。她想象着母亲被几个陌生人围在家里面,软硬兼施地骗走了这笔钱,可能还签了根本不平等的合同……恐惧和愤怒攫住了她。
所有的耐心耗尽,担忧催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你再不说实话!我明天就买票带着孩子回去!我们当面说清楚!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嘈杂的、慌乱的、苍白的辩解全都消失了。
听筒里只余下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她最后那句带着威胁和决绝的话,是一把刀,猛地切断了所有虚假的音波,只剩下真空般的寂静。
陈悦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等待着电话那头可能到来的任何反应。
4
泪崩真相,最沉的爱
那死寂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十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陈悦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咚咚狂跳的声音,以及电话那头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电流杂音。
她几乎要以为信号断了,或者母亲被她气到挂了电话。
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的瞬间,听筒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压抑过的吸气声。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
那声叹息里裹挟着太多的东西,沉重得让陈悦的心猛地一揪。
唉……
母亲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却完全变了个调。所有强装出来的轻松、所有仓促的慌乱,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干力气的、老年人特有的微颤和沙哑,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心头。
没……没什么大事。她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凑近听筒才能听清,就是你张姨……你记得吗就住咱家楼下的那个……
陈悦屏住呼吸,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掐进掌心。
她……她前几天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在楼道口……摔了一跤。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后怕的哽咽,胯骨轴……摔断了。躺床上,动不了了……
陈悦的眼前瞬间闪过张姨那张总是带笑的圆脸,心口莫名一紧。
她儿子闺女……都在外地,赶回来……哪那么快母亲吸了吸鼻子,努力想稳住声音,却颤得更厉害,没办法,临时雇了个保姆……一天……一天就要两百多……还不算药钱……
陈悦愣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脊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母亲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恐惧,我那天早上起来……也觉得头晕了一下,眼前发黑,差点没站住……赶紧扶住了墙,才缓过来……
陈悦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我就怕啊……悦悦……母亲终于忍不住,哽咽变成了低低的啜泣,那哭声里充满了直面衰老和死亡的无助与恐慌,妈不是怕死……妈活了这么大岁数,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怕……我万一也像你张姨那样,悄没声地倒在哪里……都没人知道……她的哭声压抑着,却字字泣血,过了好久……才被人发现……
陈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了眼眶,汹涌而下。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断电话那头艰难无比的坦白。
你那边……两个孩子已经够你喝一壶的了……李伟工作又忙……指不上……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悦的心上,我要是再倒下了……给你添乱……你可怎么活啊……
我就想着……偷偷的……先找个靠谱的家政公司……定个长期的钟点工……钱我先付了……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万一……万一我真有点什么事……他们能马上过来……不至于抓瞎……也能……也能少拖累你一点……少让你花点钱……
原来,那不是一条可疑的转账记录。
那是一个母亲,在真切地感受到衰老的威胁和死亡的阴影后,用自己笨拙的、沉默的方式,给自己远方的孩子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偷偷地、秘密地计划好一切,甚至提前支付了费用,只是想确保自己成为那个万一时,能少给女儿添一点麻烦,少让女儿花一点冤枉钱。
电话这头,陈悦举着手机,眼泪疯狂地涌出,顺着脸颊滚落,迅速打湿了衣襟。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抽泣声,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她看向旁边,丈夫李伟似乎打完了一局游戏,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投来疑惑的一瞥,却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起身,没有询问,很快又低头看向了手机。
她看向眼前这堆满玩具、尿不湿和生活琐碎的一地鸡毛。
再想想三千公里外,那个独自守着老房子、正在悄悄练习不麻烦女儿、甚至提前为自己可能发生的意外预付解决方案的母亲。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活的全部重量,是眼前这一切不堪重负的疲惫和委屈。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母亲正沉默地、颤抖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试图为她分担那最沉重、最黑暗、最不敢想象的一部分。
屏幕的光,映着她满脸肆意横流的泪水,冰凉一片。
5
醒悟归家,共享位置
母亲那带着泪意的喃喃自语,像一根根细针,扎进陈悦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疼得发颤,却也刺破了她一直以来困住自己的那个疲惫而委屈的泡沫。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是酸涩,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却随着这口气灌入了四肢百骸。
她看着依旧对这边汹涌暗流毫无察觉、只顾盯着手机屏幕的丈夫李伟,看着这凌乱得让人窒息的家,看着屏幕上母亲那句少拖累你一点……
原来,她所以为的全部人生重量,其实早已被母亲默默分担了大半。那最沉的、关于生老病死的恐惧,母亲正试图用她瘦弱的肩膀,独自扛起来,不让她知道。
眼泪还在流,但不再是出于委屈和恐慌,而是源于一种深切的愧疚和醒悟。
她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清了清嗓子,试图压下声音里的哽咽。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妈,她打断母亲仍在进行的、充满自责的絮叨,下周末,我回家。
电话那头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似乎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母亲愣了好几秒,才慌忙拒绝:啊回、回来干嘛不用不用!我没事,真没事!你那么忙,带着两个孩子怎么折腾别回来,听话……
票我已经看好了。陈悦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做了决定后就绝不回头的力道,直接忽略了母亲的推拒。她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还有,她继续说,语气甚至刻意放轻快了一些,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这次我回去,得好好教教你,微信里那个‘实时共享位置’功能,到底该怎么用。你上次还说学不会。
母亲在电话那头明显懵了,话题转换得太快,她一时没跟上:……共享位置学那个干什么怪麻烦的……
不麻烦,很简单。陈悦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却仿佛已经看到了三千公里外那个熟悉的老房子,以后每天早晚,咱们都开着共享。早上你买菜的时候开开,晚上睡觉前开开。让我看看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她顿了顿,用一种半是认真、半是撒娇威胁的语气,补上最后一句:你要是不开,或者忘了,我就一直给你打电话,发视频,烦死你。直到你学会、记住为止。
电话那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也不再是崩溃前的压抑。那沉默里,是惊愕,是消化,是迟疑,最终,所有紧绷的、不安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然落下的地方。
陈悦屏息等待着。
几秒钟后,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一声母亲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的声音。紧接着,那边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她在用袖子擦拭眼泪。
然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一声回应。
那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刚刚哭过的沙哑,却卸下了所有沉重的负担,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飘飘的柔软,甚至染上了一丝极轻极淡的、几乎不敢确信的笑意:
……你这孩子……尽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多费电啊……
但那语气里,再也没有了拒绝。
陈悦知道,她答应了。
通话结束。陈悦缓缓放下发烫的手机,机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客厅里,李伟似乎结束了游戏,正打着哈欠伸懒腰,瞥见她通红眼眶和异常平静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刚跟谁打电话呢吵吵嚷嚷的,又哭又笑的妈怎么了没事吧
陈悦转过头,看向他。目光不再是往日那种积攒怨气的沉默,或是寻求理解而不得的失望,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清晰的坚定。
没事。她回答,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下周末,我带孩子们回我妈那儿住几天。
李伟愣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又回去不是才……他似乎想抱怨什么,但对上陈悦那双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哦……行吧。到时候再说。
若是以前,他这般敷衍的态度定会让她瞬间心冷,再次陷入内心无声的战争。
但此刻,陈悦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没有再说什么。
她站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看着满屋狼藉叹气,而是径直走向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刺激着皮肤,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抬起头,镜中的自己眼睛依然红肿,但眼底那份长期的疲惫和迷茫,却被一种新的决心悄然取代。
她走出来,没有看向再次拿起手机的丈夫,而是默默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玩具。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异常的专注和踏实。
东非大裂谷依然横亘在那里,婚姻的困局、育儿的疲惫,这些现实的一地鸡毛并未凭空消失。
但她仿佛已经看到,有一条新的桥,正从她的脚下,朝着三千公里外的方向,缓缓地、坚定地,开始架设。
第一步,是先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