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
身为太子妃我的业务能力过于出色,替太子搜罗的美人能组三支蹴鞠队。
某天我正给新来的江南花魁安排侍寝班次,太子突然砸了绿头牌:爱妃贤德过头了。
第二天我递交了《关于东宫纳妾制度优化提案》和辞职信。
他却当朝掏出册封圣旨:要么当皇后,要么试试孤能不能解散你的蹴鞠队——
2
绿头牌风波
我,当朝太子妃,正对着墙上那幅巨大的《东宫嫔妃侍寝轮值表》发愁。
新来的江南花魁,柳盈盈,人如其名,身段软,声音更软,一曲吴侬小调能把人骨头唱酥。
太子前两天在画舫上惊鸿一瞥,回来只说了句尚可。
尚可就是立刻、马上、给我弄进来的东宫黑话。
于是乎,我这太子妃,业务娴熟地打探、接触、谈判、赎身、安置,一套流程走得比御膳房送膳的太监还顺溜。
现在问题来了,把这朵娇花插在哪儿呢
我捏着代表柳盈盈的那块小玉牌,在轮值表上比划。
周一、周二被西域来的姐妹花占了,热情似火,太子近来颇好这口;周三周四是一位清冷的才人,擅棋,太子偶尔需要冷静一下;周五周六……啧,周五周六是位将门虎女,体力好,得连休两天。
要不……插在周二后面我的贴身宫女翠果小心翼翼提议,让西域的姐姐们带动一下气氛
我白她一眼:胡闹,那不得打起来到时候谁去伺候你替我收拾烂摊子
翠果缩缩脖子:娘娘贤德,自有安排。
贤德。
又是这两个字。我这贤德之名,都快把我压成东宫第一老妈子了。
最后我心一横,把柳盈盈的牌子啪一下摁在了周四后面。就这儿了!承上启下,缓冲得当!
刚松口气,准备喝口今年新进的雨前龙井润润喉,外面就一阵鸡飞狗跳。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太子殿下他、他他把敬事房送去的绿头牌全砸了!正在书房发脾气呢!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又来了。
这位爷一个月不闹几次脾气简直对不起他这帝国继承人的身份。
是西域姐妹花的舞跳得不够辣还是才人的棋艺退步了总不能是嫌将门虎女切磋武艺时下手太重了吧
所为何事我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习惯了,真习惯了。
不、不知道啊……小太监哭丧着脸,奴才只听到殿下摔了牌子,说什么……什么‘贤德过头’……
我的心猛地一跳。
贤德过头
这词儿新鲜。
以前他只会嫌我贤德得不够到位,美人找得不够美,银子凑得不够快。
我理了理裙摆,端起最标准、最贤良淑德的微笑:走吧,去看看。许是底下人不懂事,惹殿下生气了。
一路上,我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最近的工作:
扬州瘦马挑了最好的。
贪污烂账平得差不多了。
朝中那几个老古参太子的折子也想办法摁下去了。
没出纰漏啊。
太子书房外,乌泱泱跪了一地太监宫女,个个面如土色。里面传来清晰的瓷器碎裂声——听动静,是我上个月刚淘换来的前朝青瓷笔洗。
心疼,肉疼。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殿下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这么大气我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脸上的笑容弧度精准得能拿尺子量。
太子萧景珩背对着我,站在一地狼藉中。玉做的绿头牌碎得到处都是,墨汁溅得到处都是,那件我给他新做的云纹锦袍下摆也沾了几点乌黑。
败家玩意儿。
他猛地转过身,一双凤眸里像是压着雷暴云,黑沉沉的,直直钉在我脸上。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面上却依旧稳如老狗,甚至弯腰拾起脚边一块碎玉,语气略带责备:殿下就算有气,也不该拿这些东西撒火,敬事房重做一套又得些时日,岂不是耽误事
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织金的云头靴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直到离我只有半步距离,才停下。
太高了,我得微微仰头才能看他。
爱妃,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每个字却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是……贤、德、过、头、了。
我眼皮一跳,维持微笑:殿下过誉了,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可是新来的柳氏安排得不合心意您若觉得周四不妥,那臣妾再……
柳氏周几他打断我,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我脸上刮,爱妃真是将东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孤榻上之事都排布得如同点将阅兵。
我:……这不是您老人家自己要求的吗
雨露均沾,不得争风吃醋,要井然有序!
我垂下眼,做出恭顺模样:殿下谬赞,为殿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本分他忽然冷笑一声,猛地抬手。
我下意识闭眼,以为他气疯了要动手。
结果那只手越过我,砰一声砸在了我身后的门框上。吓得外面跪着的众人齐齐一抖。
你的本分就是不停地往东宫里塞女人就是变着法地给孤找扬州瘦马就是连孤一夜睡哪个都能排出个章程来!
他的气息喷在我额头上,滚烫,沈知意,你这个太子妃,当得可真是……尽心尽力!
我懵了。
真的懵了。
这不是我们婚前就白纸黑字……啊不,口头约定好的吗
政治联姻,互不干涉。他给我太子妃的尊荣和家族庇护,我帮他打理后院,处理污糟事,做好这个贤德招牌。
这几年我一直是这么干的啊!而且自认干得相当出色!东宫美人数量快能组建三支蹴鞠队了,他还有哪里不满意
难道……
我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试探性地小声问:殿下……您是不是……身子不适,力有不逮臣妾认识一位老御医,特别擅长……
沈、知、意!
他一声低吼,额头青筋都蹦出来了。
看来不是。我讪讪闭嘴。
他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得我完全看不懂,有怒火,有憋屈,好像还有那么一丝……委屈
见鬼了,肯定是看错了。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碎瓷片反射的冷光。
半晌,他猛地收回手,转过身去,声音冷硬:滚出去。
如蒙大赦。
我立刻行礼:臣妾告退。
我退后几步,转身,开门,出去,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留恋。
3
蹴鞠队危机
走到院子里,我看着外面依旧跪着的人,叹了口气,拿出太子妃的威仪:都起来吧,把里面收拾干净,小心别伤着手。殿下今日心情不佳,你们伺候都仔细些。
是,谢娘娘。众人感恩戴德。
我带着翠果往回走,心里那点不对劲越来越浓。
他居然说我贤德过头
还砸了绿头牌
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翠果小声问:娘娘,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望着东宫庭院里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幽幽道:谁知道呢可能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吧。
第二天一早,我罕见地没睡懒觉,坐在书案前,铺开宣纸,开始奋笔疾书。
翠果一边磨墨一边好奇:娘娘,您写什么呢
《关于东宫纳妾制度优化提案暨太子妃沈知意请辞疏》。我头也不抬。
翠果手一抖,墨点溅到了纸上:娘、娘娘!您要请辞!
不然呢我笔下不停,领导明显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质疑我的核心业务能力,这活儿还怎么干不如识相点,自己走人。临走前再给他最后优化一下流程,也算善始善终。
我写得情真意切,条理清晰。
提案部分,我从嫔妃引进机制、侍寝排班算法优化、资源节约与效率提升、矛盾调解与人文关怀四大方面,详细阐述了如何更科学、更高效、更和谐地管理东宫嫔妃队伍,甚至画了新的轮值表草图。
请辞部分,我深刻反省了自己贤德过头、未能深刻领会领导精神、工作方式方法有待改进等问题,表示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太子妃重任,恳请殿下另择贤良,许我归家。
写完后,我吹干墨迹,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墨宝和逻辑,十分满意。
走,上朝……啊不,递折子去。
我估摸着散朝的时辰,揣着我的大作,直奔东宫书房。
太子果然刚回来,正在换常服。看到我,他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但比昨天那雷暴样缓和了些。
臣妾参见殿下。我规规矩矩行礼,然后双手奉上我的奏疏,殿下昨日教诲,臣妾深思一夜,深感惭愧。此乃臣妾一点拙见及恳请,望殿下御览。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接过去,展开。
刚开始,他眉头紧锁,看着那什么引进机制、算法优化,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看到请辞信时,他脸色猛地一沉,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用力。
整个书房安静得可怕。
我低着头,心里盘算着他批个准字之后,我是先回娘家,还是直接去京郊别庄住几天。
终于,他看完了。
他把那叠纸慢慢放下,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带着一种让我后背发凉的……决绝
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爱妃……还真是时刻不忘‘贤德’二字,连请辞都如此为孤考量周全。
我谦虚道:殿下过奖,分内之事。
他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将我那封心血之作折好,收入袖中,然后站起身。
爱妃既然如此‘贤德’,那便随孤去个地方吧。
我:这反应不对啊!
不等我反应,他已经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我只能赶紧跟上。
这路……怎么像是往金銮殿去的
今天不是大朝会,但散朝后,不少重臣还会留在偏殿与陛下议政。他现在过去做什么
我心里突突直跳,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萧景珩一路无话,脸色平静,步子却迈得极快,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到了偏殿外,不等太监通传,他直接推门而入!
里面正在议事的皇帝和几位内阁老臣全都吓了一跳,惊讶地看向我们这对不速之客。
太子太子妃你们这是……皇帝陛下皱起眉。
我赶紧跪下行礼,心里已经把萧景珩骂了一百遍。
这厮到底要搞什么鬼!
萧景珩却只是拱了拱手,语气平静无波:父皇,儿臣前来,是想请各位见证一件事。
皇帝愣住了,几位老臣也面面相觑。
我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这架势……相当不妙啊!
萧景珩转过身,面对着我,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扫过了殿内所有目瞪口呆的大臣,最后,目光沉沉地落回我脸上。
太子妃沈氏。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偏殿里回荡,清晰无比,你这太子妃,做得实在是……
太、过、贤、德!
贤德得……令、人、发、指!
几位老臣开始倒吸冷气。
我眼前一黑。
然后,我听见那狗男人,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的语气,继续说道:
所以,孤现在给你两个选项——
其一,当着父皇和诸位大臣的面,孤承诺,若日后孤登基,你必是皇后,给朕老老实实待在宫里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恶劣的弧度,这‘贤德’之名,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我猛地抬头,瞳孔地震。
皇、皇后!谁要当皇后!这太子妃我都不想干了!
其二……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我瞬间煞白的小脸,慢悠悠地补充了最后一句,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殿内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一种疯狂的、赌徒般的威胁——
要么,你就试试……
试试朕孤不能解散你辛辛苦苦搜罗来的那三支‘蹴鞠队’!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听着他那句蹴鞠队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感觉自己可能不是要来辞职,而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
三支……蹴鞠队……
他怎么会知道我心里这么叫的!翠果叛变了
不可能!那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心腹!
所以……所以这厮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窃听器吗!还是他其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成了精!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已经不是倒吸冷气了,他们开始剧烈咳嗽,互相搀扶,看起来急需太医救命。有一位甚至已经开始摸索自己的速效救心丸在哪个袖袋里。
御座上的皇帝陛下,表情最为精妙。先是震惊,然后是困惑,接着像是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拼命忍住,最后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朕的继承人是不是昨天被什么东西砸坏了脑子
而我,贤名远播的太子妃沈知意,大脑彻底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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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信。
优化提案。
解散蹴鞠队。
皇后。
这几个词在我脑海里疯狂碰撞、旋转、跳跃,炸成一朵巨大的烟花,最后只剩下萧景珩那张俊美却无比可恶的脸,和他嘴角那抹恶劣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弧度。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我背上,灼热得能烫出洞来。
现在怎么办
跳起来骂他一句神经病然后甩手不干
——九族消消乐欢迎我。
痛哭流涕表示臣妾罪该万死但求陛下放过我的蹴鞠队
——我的尊严不允许,而且听起来更像神经病。
谢主隆恩选择当皇后
——那我怕是这辈子都逃不开贤德这顶帽子,以及眼前这个间歇性抽风的狗男人了。
电光石火间,我做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我眼睛一闭,身体一软,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4
装晕脱身
装晕,是化解一切尴尬场面的终极法宝,百试百灵。
娘娘!翠果的惊呼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殿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我感觉到有人冲过来,似乎是萧景珩,他好像蹲下身想扶我,语气里那点强装出来的强势瞬间破了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慌乱:……知意
我死死闭着眼,屏住呼吸,将自己想象成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
心里咬牙切齿:狗男人,逼我是吧让我丢人是吧行,看谁先撑不住!
传太医!快传太医!皇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紧张。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被七手八脚地抬了起来,送进了最近的暖阁。
太医很快来了,哆哆嗦嗦地请脉。
我努力调整呼吸和脉搏,装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心里暗暗祈祷这位太医不要太实诚,千万别来一句娘娘脉象强健有力只是睡着了。
幸好,能混到御前的都是人精。太医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娘娘这是忧思过度,心绪激荡,一时气血不足,需好生静养。
看,多上道。
我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萧景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听不出情绪:既如此,便让太子妃在此好生休息。今日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乃是孤与太子妃夫妻间的趣谈,若有半字传出,惊扰了太子妃静养,孤唯他是问!
殿内众人连声称是,大气不敢出。
趣谈
谁家趣谈差点把金銮殿偏殿的房顶掀了我暗自腹诽。
脚步声渐远,似乎是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两个宫人伺候。
周围安静下来。
我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果然,人都走了……等等!
床榻边,一个明黄的身影杵在那儿,跟尊门神似的,不是萧景珩是谁!
他根本没走!正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虽然我只有一条缝。
他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
爱妃,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晕得可真是时候。
我:!!!
装不下去了!
我猛地睁开眼,就想坐起来跟他理论。
他却突然俯身,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不容抗拒地将我按回软枕里,另一只手却细心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动作很轻,眼神却依旧沉沉的,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既然爱妃身子不适,他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那便好、生、静、养。
至于那两个选项……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凤眸微眯,孤给你时间,慢慢想。
想清楚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或者,想试试解散蹴鞠队的手感,随时告诉孤。
说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终于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我才猛地喘过气来,抓起一个软枕狠狠砸在门上!
萧景珩!你个王八蛋!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辞职不让辞,贤德不让贤,还拿我的蹴鞠队威胁我!
那是我辛辛苦苦,按照他的喜好(我以为的),精挑细选,费尽心思组建起来的完美团队!是我的心血!是我的业绩证明!
他居然想解散!
还有没有王法了!
翠果小心翼翼地溜进来,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我,和地上那个倒霉的软枕,小声问:娘娘……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我磨着后槽牙,眼里燃起熊熊斗志。
他想玩是吧
行。
这皇后……啊呸!这太子妃,我还不辞了!
我倒要看看,这个贤德之名,我怎么就令人发指了!
还有我那三支宝贝蹴鞠队,谁敢动一下试试!
翠果!
奴婢在!
回宫!我掀开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床,本宫要亲自去瞧瞧,那帮小妖精……啊不,本宫的贤德业绩,有没有被那个昏君吓着!
5
贤德反击
我,沈知意,前·贤德标兵·现·被迫营业·太子妃,带着一身静养出来的火气,风风火火杀回了东宫。
一路上,宫女太监们看我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和敬畏。显然,偏殿里那场趣谈的精华部分,已经以光速在东宫内部流传开了。
娘娘千岁……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行礼,眼神都不敢跟我接触。
我皮笑肉不笑:千岁本宫看你们是巴不得本宫立刻千秋万岁。
小太监噗通就跪下了。
翠果在一旁猛扯我袖子:娘娘,息怒,息怒,形象……
形象
老娘的形象就是贤德过头外加拥有三支蹴鞠队!还要什么形象!
我一甩袖子,直奔东宫后苑——我的贤德业绩展览中心,又名美人聚集地。
刚过月亮门,就听见一阵莺声燕语,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抽泣。
呜呜呜……姐姐,殿下是不是厌弃我们了
听说殿下发了大火,还说要解散……
呸呸呸!胡说什么!殿下怎么会……定是有人嚼舌根!
可是娘娘她……娘娘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们了
我脚步一顿。
好嘛,我这正主还没怎么着呢,她们倒先自己吓自己,上演起《东宫怨》了。
我清了清嗓子,端出标准营业微笑,迈着四方步走了进去。
园子里或坐或站,果然聚了一大群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此刻个个花容失色,眼巴巴地望着我这边。看见我出现,瞬间安静下来,眼神复杂得能开染坊——有期待,有担忧,有害怕,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哦豁难道觉得是我这个贤德过头的太子妃连累了她们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呢我声音温和,目光扫过全场,日头虽好,也别晒着了。
娘娘!西域姐妹花里的姐姐阿依慕最先冲过来,她性子最烈,一把抓住我的袖子,火红的裙摆像团燃烧的火焰,殿下真的要赶我们走吗就因为我们……因为我们‘蹴鞠’踢得不好
我:……
萧景珩我跟你没完!这次算是过不去了!
另一位清冷才人,苏婉婉,捏着帕子,细声细气地补刀:娘娘,妾身近日新谱了一曲《静心凝神调》,或可献给殿下,以平息殿下怒火……
将门虎女赵将军家的千金,赵胜男,直接把手指关节捏得咔吧响,柳眉倒竖:谁敢解散我们先问过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眼看着场面要从悲春伤秋演变成全武行,我赶紧抬手压了压。
都安静!我提高了音量,拿出太子妃的威严(虽然心里虚得一批),谁告诉你们殿下要解散了不过是殿下与本宫……商议些宫务,声音大了些,底下人胡乱揣测,以讹传讹罢了!
美人们将信将疑。
阿依慕眨着大眼睛:真的吗可是……
没有可是!我斩钉截铁,开始睁眼说瞎话,殿下只是觉得,如今东宫姐妹众多,管理上须得更……科学!对,更科学高效!方能彰显天家气度,体现殿下恩泽雨露均沾!
美人们:
科学恩泽雨露均沾还能科学
我趁热打铁,开始画饼:故而,本宫正在草拟一份《东宫嫔妃晋升评级与侍寝优化白皮书》,旨在建立一套公平、公正、公开的竞争机制,确保每位姐妹都能根据自身特长、贡献度、以及殿下当日的具体需求,获得最合适的展现机会!
一片寂静。
美人们脸上的担忧渐渐变成了茫然,然后又从茫然变成了……一丝微妙的、被忽悠住的憧憬
苏婉婉迟疑道:娘娘的意思是……以后侍寝,还要……评级
没错!我大手一挥,包括但不限于:才艺展示分、仪容仪表分、殿下满意度评分、姐妹互评分……每月汇总,积分高者,不仅侍寝优先,月例银子翻倍,还能获得殿下亲笔题字嘉奖!
真的!这下,连最清冷的苏婉婉眼睛都亮了一下。
本宫何时骗过你们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该练舞的练舞,该谱曲的谱曲,该……练枪的练枪!别整天听风就是雨,自乱阵脚!要让殿下看到我们东宫姐妹团结一心、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成功把解散危机扭转成绩效考核动员大会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寝殿。
翠果一脸崇拜: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
厉害个屁!我瘫在软榻上,有气无力,我这是被逼上梁山了!萧景珩那个杀千刀的,他给我出的难题!
现在怎么办
辞职是别想了,那狗男人明显不按常理出牌。要么当皇后。要么眼睁睁看着我的心血被解散。
难道……就只能继续当这个贤德过头的太子妃
可我早就干腻了啊!
等等……
我猛地坐起来。
他说我贤德过头
他砸了绿头牌
他好像……并不是在嫌弃我工作不到位反而像是在……生气气我太贤德
一个荒谬的、从未有过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劈进我的脑海。
难道萧景珩他……并不喜欢我这么贤德地给他张罗女人
难道他……
我的心突然砰砰狂跳起来,脸上有点发烫。
不可能吧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政治联姻,互不干涉。他玩他的,我忙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这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可他最近是有点反常。
以前我送美人过去,他顶多嗯一声,最近却开始挑三拣四,不是太吵就是太静,要么香水太浓,要么头发没干透……
我还以为是美人们质量下降了,更加严格把关来着。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翠果,我声音有点干涩,你说……殿下他,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
翠果歪着头:殿下不是一直都很奇怪吗
……当我没问。
我需要静一静,我需要捋一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我忧思过度、需要静养的消息不知被哪个杀才传了出去。于是,各宫娘娘、宗室夫人们的关怀如同雪花般飞来。
先是皇后娘娘(我婆婆)派人送来了十全大补汤,并委婉表示:太子子嗣事关国本,太子妃还需多加努力,但亦要顾及太子身子,不可……操之过急。
我:……母后,您是不是也听说了三支蹴鞠队的梗
然后是几位王爷的王妃,组团来看我,话里话外都是:太子妃真是好福气,东宫如此热闹,殿下真是……精力旺盛啊呵呵呵……
我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最绝的是,我那个丞相爹,居然也递牌子进宫了。
父女相见,他屏退左右,第一句话就是:知意啊,为官之道,讲究一个‘度’。你这……贤德得把殿下惹毛了,是不是有点……过犹不及了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爹!连你也!
我爹捋着胡子,一脸高深莫测:殿下此举,颇堪玩味啊。为父看来,殿下并非不喜你贤德,而是不喜你……过于将他推出去。男人嘛,有时候也是要哄的,你整日里把他往别人那推,他难免觉得……嗯,不受重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爹。
这是我那个在朝堂上老谋深算、在家不苟言笑的爹他怎么突然开窍了还懂这个
我爹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咳嗽两声:咳咳,为胡猜测,胡猜测。总之,殿下心思难测,你……自己把握分寸。家族荣耀系于你身,但……也别太委屈自己。
送走我爹,我坐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连我爹都看出不对劲了
所以,萧景珩他……真的可能是在吃醋吃那些我给他找来的女人的醋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惊悚,让我心跳失序,脸颊发烫,坐立难安。
不行,我得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翠果!
奴婢在!
去,告诉敬事房,今晚……翻柳盈盈的牌子!
既然你说我贤德过头,那我干脆就贤德到底给你看!看看你到底是真的不爽,还是只是在无理取闹!
6
月下真相
夜幕降临。
我坐在窗前,看似在看书,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捕捉着东宫的一切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是敬事房太监送人去了还是……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娘娘!娘娘!殿下……殿下他把柳承徽……啊不,把柳姑娘……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我啪地合上书:退回来了理由呢
小太监都快哭了:殿下说……说柳姑娘……身上的香粉味,熏得他头疼!
我:……
柳盈盈是以体香幽微、如空谷幽兰著称的啊!她根本不用香粉!
萧景珩!你找借口还能再烂一点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冲去书房跟他打一架的冲动。
好,很好。
跟我杠上是吧
翠果!
奴婢在!
去!把《东宫嫔妃侍寝轮值表》给我拿来!再把库存的扬州胭脂水粉、苏杭绸缎、最新的话本子、还有那套西域进贡的九连环,都给我分下去!告诉姐妹们,殿下近日政务繁忙,心绪不佳,让她们都好生打扮,各展才艺,务必、必须、想方设法让殿下开心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这头疼的毛病,到底有多严重!
接下来的几天,东宫彻底变成了大型才艺竞演现场。
太子书房外,琴声悠扬(苏婉婉),舞姿曼妙(阿依慕姐妹),枪风阵阵(赵胜男)……甚至还有美人试图去探讨一下九连环的解法(未果)。
而我,稳坐中军帐,每天听着各路汇报:
娘娘,殿下说苏才人的琴音太过哀婉,听得他更郁结了。
娘娘,殿下说阿依慕姑娘的舞步太急,看得他眼晕。
娘娘,殿下说赵姑娘的枪法……很好,下次别在书房外练了,怕失手戳着人。
娘娘,殿下说那九连环……砸了。
萧景珩就像一块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滚刀肉,用各种刁钻的角度,把我贤德的安排拒之门外。
东宫的美人们,从最初的斗志昂扬,逐渐变得垂头丧气,看我的眼神又带上了幽怨。
娘娘……殿下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们了阿依慕都快哭出来了。
我揉着发痛的额角,感觉自己不是在当太子妃,而是在驯服一头喜怒无常的倔驴。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我濒临崩溃,思考着是给萧景珩下点巴豆还是直接收拾包袱跑路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这晚,月黑风高。
我心情郁结,屏退左右,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到小厨房,想找点酒喝。
刚摸到一坛去年埋下的梅花酿,就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
是守夜的小太监在嘀咕。
哎,你发现没殿下这几天,总往咱们娘娘寝殿这边溜达。
可不是吗昨天半夜我还看见殿下在娘娘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呢,也不进去,就干站着。
奇了怪了,殿下既然想见娘娘,直接进去不就得了闹这么大阵仗,把娘娘气得够呛,又自己跑来瞅……
嘘!小声点!主子的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不过说来也怪,殿下这脾气发的……倒像是故意惹娘娘注意似的……
两个小太监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抱着酒坛子,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半夜……在我院门外……干站着
故意……惹我注意
萧景珩他……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像是酸甜苦辣混在了一处,炸得我头皮发麻。
我放下酒坛,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只有风声和虫鸣。
我悄悄绕到寝殿后方的院墙处,躲在一棵海棠树后,屏住呼吸。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我腿都快站麻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月光下。
他穿着常服,并未带随从,独自一人,慢慢踱步到我院门外。
然后,就真的停在了那里。
背对着我的方向,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一动不动。
那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竟透出几分……孤寂和……委屈
我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所以……
所以真的是这样
他砸绿头牌,他找茬,他发脾气,他把我贤德的成果全都拒之门外……甚至不惜在朝臣面前发疯……
就是因为……我不干涉他
就是因为……我太贤德地把他推给别人
就是因为他……想引起我的注意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和委屈,露出底下我从未敢仔细探查的、隐秘的真相。
我看着那个在月光下站成一座雕像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萧景珩啊萧景珩。
你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你想要什么,不会直接说吗
搞这么多弯弯绕绕,演这么大一出戏,幼稚不幼稚!
就在我内心疯狂吐槽之际,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终于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一转身,正好对上了我从树后探出来的、来不及缩回去的视线。
四目相对。
月光皎洁,将他眼底未来得及收起的复杂情绪——懊恼、纠结、还有一丝被抓包的慌乱,照得一清二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也僵住了。
完犊子。
被抓现行了。
接下来怎么办
是冲出去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有病啊还是尴尬地打个招呼说好巧啊殿下你也来赏月
在线等,挺急的!
月光清凌凌地洒下来,把他眼底那点来不及藏好的懊恼和慌乱照得无所遁形。
我俩一个在墙里,一个在墙外,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夏夜的虫鸣不知死活地叫着,一声接一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没发出声音。那张平日里或威严或戏谑的脸,此刻在月光下竟显得有些……无措。
我脑子一抽,大概是今晚那口还没喝到的梅花酿上了头,也可能是连日的憋屈找到了出口,脱口而出:殿下好雅兴,半夜不睡,来臣妾这院门口……站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语气,酸的嘞,跟我昨晚吃的醋溜白菜一个味儿。
萧景珩的脸色瞬间变幻莫测,那点慌乱迅速被惯有的强势覆盖,只是耳根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的红晕。
他冷哼一声,负手而立,端起了太子的架子:东宫皆是孤的地方,孤爱站哪儿,便站哪儿。还需向你禀报
不敢。
我垂下眼,心里那点莫名的火苗却蹭蹭往上冒,殿下若是站累了,臣妾院里还有石凳,虽比不得书房的龙椅舒服,但也能歇歇脚。免得传出去,说臣妾怠慢了殿下,又是臣妾‘贤德’不周了。
我特意加重了贤德两个字。
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撞到院门,声音压低了,却带着薄怒:沈知意,你非要这么跟孤说话
那殿下想要臣妾怎么说话
我抬起头,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视着他,像以前一样,兢兢业业为您搜罗美人,排好班次,看着您夜夜笙歌,还要拍手叫好,夸殿下龙马精神臣妾倒是愿意,可殿下您……不是不满意吗
我越说越气,声音都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您砸绿头牌,您找茬挑刺,您当着朝臣的面让我下不来台,说臣妾‘贤德得令人发指’!现在又半夜不睡觉跑来臣妾门口站着!臣妾愚钝,实在猜不透殿下到底想要什么!还请殿下明示!
我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着他,几乎要喷出火来。
萧景珩被我这一通抢白弄得愣在原地,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神情取代。他看着我,目光深沉,像是想从我脸上看出朵花来。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孤想要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忽然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沈知意,你真是这天下最聪明的傻子。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徒劳地放下。
孤告诉你孤想要什么!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眼神灼灼地锁住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孤不想看到你整天把别的女人往孤这里推!孤不想看你对孤宠幸谁毫不在意!孤不想看你像个酒楼掌柜一样给孤排班递牌子!孤受不了你那见鬼的‘贤德’!
他往前一步,隔着院门的缝隙,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孤砸了牌子,是气你不在乎!孤找她们的茬,是因为她们不是你!孤跑去朝臣面前发疯,是因为你居然敢递辞呈!孤半夜站在这儿……
他顿住了,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和沙哑:是因为……只有站在这儿,离你近一点,孤才觉得……这东宫,不那么冷清。
我彻底呆住了。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飞。
他说什么
他不想我推别人给他
他找茬是因为……吃醋
他发脾气是因为我要辞职
他半夜站岗是因为……想离我近点
这信息量太大,太颠覆,把我这几年的认知砸得粉碎。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腔,震得我手脚发软,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你……你……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景珩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是终于扳回一城,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又被紧张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目光紧紧锁着我,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沈知意,你难道就从来没想过……孤其实,只想要你吗
轰——!
我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世界安静了,只剩下他这句话,和他那双一眨不眨看着我的、盛满了紧张和期待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梦呓:
……殿下是嫌我给您找的女人还不够多还想把我也编排进侍寝班表里那您想周几我先声明,我可不跟赵胜男挨着,我怕她切磋武艺误伤我……
萧景珩:……
他脸上的紧张和期待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裂开,最后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滔天怒火。
沈、知、意——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故意的!你存心要气死孤是不是!
他猛地抬脚,看样子像是要踹门而入。
我吓得往后一跳,心脏却像泡在了温泉水里,又暖又涨,还有一种想要疯狂大笑的冲动。
殿下息怒!臣妾……臣妾就是确认一下!
我赶紧找补,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毕竟……殿下的心思,比后宫里娘娘们的珠钗还难懂,臣妾愚钝,怕会错了意……
萧景珩踹门的动作顿住了,他眯起眼,危险地盯着我:那你现在会意了
我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心里那点憋屈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甜丝丝的得意。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嗯……容臣妾再想想……毕竟‘贤德’了这么多年,一时要改,有点难……
他气得磨牙,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劣地勾起了唇角:行,你慢慢想。孤有的是时间。正好,孤方才想了想,那三支蹴鞠队……
不准解散!我立刻脱口而出,反应快得我自己都惊讶。
萧景珩挑眉:哦
我脸一热,梗着脖子道:那……那也是臣妾的心血!养得好好的,解散了多可惜!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不让她们去书房外吵您了……
然后呢他好整以暇地问,一步步走近院门,透过缝隙看我,爱妃打算如何安置孤以及……你那颗‘贤德’了太久的心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看得我脸颊发烫,心跳再次失控。
我低下头,绞着衣袖,声音细若蚊呐:……殿下不是嫌冷清吗臣妾……臣妾院里,地儿虽小,多站一个人……也、也还是站得下的。
说完这话,我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太羞耻了!
门外安静了一瞬。
随即,我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接着是低低的笑声。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愉悦,那孤……就却之不恭了。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恢复了那副讨人厌的腔调,孤还有个条件。
我抬头:什么
把你那劳什子《东宫嫔妃晋升评级与侍寝优化白皮书》,还有那什么《关于东宫纳妾制度优化提案》,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给、孤、烧、了。
现在就烧!!!
我:……
小心眼!记仇!
还有,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以后不准再给孤找什么扬州瘦马!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他恼羞成怒。
臣妾遵旨。我笑着应道,心里像是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亮堂堂的。
月光依旧皎洁,院墙内外,我们隔门相望。
一个不再贤德得令人发指,一个不再别扭得像个孩子。
空气里弥漫着夏夜的花香和一种……甜得发腻的气息。
喂,他敲了敲院门,开门。
我故意拿乔: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于礼不合吧殿下臣妾可是很‘贤德’的……
沈知意!他咬牙切齿,你再不开门,信不信孤明天就造反,封你做皇后,让你天天在宫里‘贤德’给所有人看!
我:……
算你狠!
我忍住笑意,走上前,慢慢地、慢慢地,拉开了那扇隔了我们许久的院门。
门外的他,眉眼舒展,笑意盈盈,哪里还有半分太子的威严,倒像个终于偷到了糖吃的少年。
他一步跨了进来,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
手心滚烫。
走了,他说,赏月去。
殿下,院里有石凳。
孤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