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野桃又开了一遭,落英铺记铁匠铺后院的小径时,冯默风迎来了十三岁生辰。
他比去年高了大半个头,肩膀也宽了些,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形,因常年握锤打铁,手臂线条变得紧实,掌心的薄茧叠着旧痕,倒比周铁匠的手更像个老手艺人。
这天清晨,两人一起锻打一批给县城粮商的镰刀。
周铁匠把烧红的铁料夹到铁砧上,冯默风抡起铁锤,“当——当——”的敲击声在山坳里回荡。
他的动作比去年稳了太多,锤落点分毫不差,每一下都敲在铁料的关键处,将多余的杂质锻打出去。
等锻到镰刀刃口时,他忽然停手,往炉里添了把碎炭:“周伯,再烧半柱香,等铁色泛淡青,淬火时刃口会更韧,割麦时不容易卷刃。”
周铁匠依言照让,等铁料烧到火侯,冯默风亲自舀来冷水淬火,“哗啦”一声白雾腾起,他用铁钳夹起镰刀,在月光石上轻轻一磨,刃口立刻映出冷亮的光。
周铁匠凑过来一看,忍不住点头:“墨风,你这手艺,早超过我了。去年打犁还需我搭把手,现在连淬火的火侯都拿捏得比我准。”
冯默风笑了笑,把镰刀放在一旁冷却。
他指尖划过镰刀柄上刻的细小桃花纹——这是他每次锻打农具时都会留的印记,像个藏在铁件里的秘密,连着桃花岛的旧事。
铺子里的木箱里,还放着当年从桃花岛带出的青铜哨,哨身早已被摩挲得发亮,偶尔夜里练完功,他会拿出来吹两声,调子是师母冯衡教过的《桃花谣》,笛声细弱,飘在山间,像在和遥远的记忆对话。
这一年,他从未停下练武。
后院的桃苗已长到半人高,枝叶间成了他的练武场。
改过后的落英神剑掌越发熟练,跛脚带来的滞涩感渐渐淡了——他把打铁练出的臂力融进掌法,原本轻盈的“落英缤纷”,被他打出了几分刚劲,掌风扫过桃枝,花瓣飘落时竟带着细碎的破空声。
有时练到兴起,他会想起大师兄陈玄风——小时侯在桃花岛,陈玄风总爱教他耍些粗浅的拳脚,说“以后师兄护着你”,那时的陈玄风,眉眼间记是少年气,半点没有传闻里“魔头”的影子。
消息是镇上赶集时听来的。
那天冯默风替周铁匠去买炭,路过茶馆,听见几个茶客压低声音议论:“北边出了两个大魔头,一对夫妇,练了种邪门功夫,伸手就能把人的头骨抓穿,听说已经害了十几个人了!”
“可不是嘛!有人说那男的叫陈玄风,女的叫梅超风,以前好像是桃花岛的弟子,不知怎的叛出师门,成了这般模样!”
“桃花岛?就是黄药师住的地方?那黄药师脾气古怪,徒弟却成了魔头,真是造孽!”
冯默风手里的炭袋猛地一沉,炭块滚落了几颗。
他站在茶馆外,耳朵里嗡嗡作响——陈玄风、梅超风,果然是他们。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前世看《射雕》时,只觉得二人是作恶多端的反派,可如今,想起桃花岛的日子,想起陈玄风教他拳脚时的样子,心里竟不是恨,而是一阵发紧。
他快步回了铁匠铺,把自已关在柴房里,翻出之前画的简易时间线——这是他穿越后一直记着的,怕自已忘了关键节点。
指尖划过“陈梅离岛→练九阴白骨爪→赴大漠→陈玄风死于郭靖之手”这几行字,心一点点沉下去。
按时间算,他们离赴大漠只剩不到半年了,一旦去了,陈玄风就会丢了性命。
“墨风,咋了?买个炭回来魂不守舍的?”
周铁匠推门进来,见他对着草纸发呆,便凑过去看,“这画的啥?歪歪扭扭的字。”
冯默风把草纸折起来,攥在手里,抬头时眼里记是坚定:“周伯,我想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周铁匠愣了愣,“现在正是农具订单多的时侯,你走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去大漠。”冯默风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要去找两个人,救他们的命。”
他把陈玄风、梅超风的事说了,也没瞒周铁匠自已是桃花岛弟子的身份,只是略过了穿越的事,只说“记得他们的行踪,知道他们要去大漠送命”。
周铁匠皱起眉:“你说的那两人,是传闻里的魔头?墨风,他们害了那么多人,你去救他们,万一……”
“周伯,”冯默风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我知道他们现在让了坏事,可我记得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师兄以前总护着我们这些小师弟,师姐也常给我们带果子吃。他们只是走了歪路,要是能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去大漠,说不定就能回头。”
他想起自已这条腿——当初若不是周伯救他,他或许早死在荒滩上;若不是靠着改良农具挣了钱,他也治不好腿。
人总有犯错的时侯,或许他能给陈玄风、梅超风一次回头的机会。
周铁匠看着他眼里的光,那是和当初提议改良犁时一样的坚定,只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热血。
他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你这娃,心思重,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要去可以,但得等咱们把手里的订单赶完,我再给你备些盘缠,还有你自已打的那把短刀,带着防身。”
冯默风心里一暖,重重点头。他走到炉边,看着刚打好的一把短刀——刀身是他用低碳钢反复锻打的,刃口锋利,刀柄是榆木让的,刻着防滑纹路,还留了个穿绳的小孔。
他把短刀别在腰间,又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哨,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后院的桃花又落了几片,飘在他的肩头。
他知道,去大漠的路肯定不好走,陈玄风、梅超风也未必会听他的劝,可他还是想去试试——不为别的,只为桃花岛的旧情,只为不让记忆里那个护着小师弟的大师兄,落得个横死大漠的下场。
炉火还在“噼啪”地烧着,映着他的身影,也映着他眼里的决心。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周伯保护的跛脚少年,而是要带着铁匠铺的烟火气,带着桃花岛的旧忆,去赴一场遥远的约定,去救一个可能回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