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软草，溅起的草屑沾在冯默风的黑色布靴上。
他骑着从镇上买来的枣红马，已经在草原上走了半个月——出了断云岭，越往北走，山就越少，最后连低矮的丘陵都没了踪影，只剩一望无际的绿，像块被风揉皱的绿绸子，铺到天尽头。
风里带着牛羊的腥气，偶尔能看见远处的蒙古包，像撒在绿绸上的白石子，烟筒里飘出的淡蓝炊烟，被风扯成细细的线。冯默风勒住马，从行囊里摸出块干硬的饼，就着皮囊里的水咬了一口。
饼渣掉在马背上，引得马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驱赶着绕着马蹄飞的蚊虫。
他这趟出来，周铁匠给备了不少东西：两身换洗衣物、一小袋碎银子、还有他自已锻打的短刀——刀身藏在宽腰带里，刀柄露在外面，刻着细小的桃花纹，是他临走前连夜打磨的，刃口锋利得能削断草茎。
怀里还揣着那枚青铜哨，偶尔夜里宿在蒙古包外，他会拿出来吹两声，调子还是《桃花谣》，只是在空旷的草原上，笛声传得更远，也更显孤寂。
这半个月里，他没少遇着事。前几天在一片芦苇荡边，撞见三个盗匪拦着一对牧户夫妇，要抢他们的羊和银饰。
盗匪手里拿着弯刀，凶神恶煞，牧户夫妇吓得缩在一旁，连哭都不敢大声。
冯默风当时想都没想，就拍马冲了过去。为首的盗匪见他是个半大孩子，还跛着脚，忍不住笑：“哪来的毛娃子，也敢管爷爷的事？”
冯默风没说话，翻身下马时，右手已经握住了短刀。盗匪挥着弯刀砍过来，他左脚轻轻点地，借着跛脚的弧度往旁边一躲——这是他练了一年的应变，别人看着是瘸，他却能借着这细微的重心偏移，更快避开攻击。
通时左手成掌，照着盗匪的胸口就推了过去。
这一掌用的是落英神剑掌里的“雨急风狂”，只是他把打铁练出的臂力融了进去，掌风虽不如黄药师那般飘逸，却带着股刚劲。
盗匪“哎哟”一声，被推得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芦苇上，差点摔个跟头。
另外两个盗匪见状，一起围了上来。
冯默风不敢大意，短刀出鞘，寒光一闪，先对着左边盗匪的手腕划去——他知道自已腿不方便，不能拖太久，得速战速决。
盗匪怕被割伤，赶紧收刀，冯默风趁机转身，右手掌拍在右边盗匪的后腰上，把人拍得往前踉跄了几步，正好撞在左边盗匪身上。
三个盗匪见他身手利落，又带着刀，知道讨不到好，骂骂咧咧地跑了。
牧户夫妇赶紧过来道谢，给了他一袋奶干和一块熟羊肉。
冯默风推辞不过，收下了奶干，羊肉却还给了他们：“我赶路，带着不方便，你们留着自已吃。”
那天晚上，他坐在蒙古包外的火堆旁，嚼着奶干，忽然觉得自已的武功好像真的不算差了。
周铁匠以前说“江湖里没那么多高手”，他现在信了——这半个月遇到的人里，除了那三个盗匪，大多是普通百姓，就算有会些拳脚的，也远不如他。
他估摸着自已现在的水平，比江南七侠里的单个差些，但对付三两个二流武者，还是绰绰有余。
他此行的目的，除了找陈玄风、梅超风，更想先找到江南七侠。
按时间线，郭靖应该已经跟着柯镇恶他们学武了，找到七侠，自然就能找到郭靖，也能更早摸清陈梅二人的踪迹。
只是草原太大，七侠又带着郭靖四处游牧，想找他们，只能靠打听。
每天路过蒙古包，冯默风都会停下来，用半生不熟的蒙古话，向牧户打听“七个汉人侠客”——他会比划着说“有个瞎眼的，拄着铁杖；有个女的，用剑；还有个高个子，扛着扁担”，这些都是他从记忆里挖出来的江南七侠特征。
一开始，牧户们都摇头说没见过。
直到这天中午，他走到一片开记金莲花的草原，遇到一个放马的老牧民。
老牧民听他描述完，忽然拍了拍大腿，用生硬的汉话说：“你说的那些人，我见过！前几天在北边的额尔古纳河旁，他们跟着一个穿蒙古袍的小孩，好像在教小孩练拳。
那瞎眼的老汉，还帮我们赶走过狼群呢！”
冯默风心里一喜，赶紧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老牧民指了指北边：“往河下游去了，说要去见一个叫‘哲别’的人。”
哲别！冯默风心里一动——他记得，郭靖就是在认识哲别后，才慢慢卷入蒙古的事务，陈玄风、梅超风也是在这个时侯，为了躲避追杀，才远赴大漠。
这么说，他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他谢过老牧民，翻身上马，往北边赶去。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金莲花的香气，枣红马撒开蹄子，在草原上跑起来，身后的绿浪被马蹄分开，又很快合拢。
冯默风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腰间的短刀贴着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不知道见到陈玄风后，该说些什么——是劝他们回头，还是提醒他们别去招惹江南七侠？
也不知道自已这点本事，能不能拦住两个练了九阴白骨爪的魔头。
但他知道，他必须去试试——不为别的，只为桃花岛试剑亭前，大师兄曾教他出拳的那个午后，只为师母冯衡曾放在他手里的那颗桃花糖。
夕阳西下时，他终于看到了远处的额尔古纳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绕着草原蜿蜒。
河岸边，隐约有几个身影在晃动，像是有人在练拳。
冯默风勒住马，放慢速度，一点点靠近。
风里传来隐约的喝声，像是有人在指点招式。
他眯起眼睛，远远望去，只见一个高个子汉人，正拿着扁担，教一个穿蒙古袍的少年练劈砍；旁边站着一个拄着铁杖的瞎眼老汉，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还有一个穿青衫的女子，手里握着剑，偶尔上前纠正少年的姿势。
是江南七侠！还有那个少年——应该就是郭靖！
冯默风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他勒住马，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
草原的风里，除了牛羊的腥气，似乎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那是一种阴冷的、带着血腥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地摸向了怀里的青铜哨。
他知道，陈玄风、梅超风，或许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