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曲氏还只觉是自己多虑了,如今见她这般模样,终是对自己心中所想坚定了几分,沈南音果然与从前不一样了。
不过于她而言,沈南音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即便沈南音再怎么蹦跶,也依旧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去。
她也是从少女时期一步步走过来的,如何会不知眼前之人的心性?她只需软言软语哄上几日,沈南音必定会如从前那般,对自己唯命是从。
到了那时,将军夫人的位置依旧是她的囊中之物。
许久不曾听到曲氏开口,沈南音缓缓睁开了眸子,看向她的眸光带着几分探究之色。
曲氏忙敛了思绪,赔着笑道:“你瞧我这记性,听闻近几日你课业繁重,丝毫不得松懈,昨日更是身子不适。”
“可千万别为了那劳什子课业而误了身子。”曲氏说着佯装难过的长叹一声,“从前你在书院的时候老爷都不愿你受累分毫,如今身处家中,却一点儿都不比在书院清闲,姨娘甚是担忧”
她适时住了口,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她当真是为了沈南音的身子考虑。
可沈南音却了然了她小心思,微肿的双眸低垂着,掩下了眼底的思绪,颇有些惋惜的开口道:“姨娘说的是,不过裴公子才高八斗,比之书院的夫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然也不会得爹爹赏识,让他在府中教导我的学业。”
“他既是我的夫子,那我也需得遵守他的规矩不是?”她指尖悄悄捻动着手中的细链,唇角始终带着几分浅笑,乍一看去,好似是对裴贺宁满意极了。
曲氏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面上并未有什么异常,遂又开口试探道:“这么说来,前几日南音是与贺宁闹了别扭,所以才不喜他的?”
不等沈南音开口,便听她又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前几日会那般冷淡,总归姨娘是站在你这边的,若你心悦于他,姨娘无论如何都会帮你。”
从前她尚在书院之时,为了能哄得曲氏开心总是故意藏拙,让自己成为书院中那个被众人嘲笑的愚笨之人,从而抬高沈玉容的地位。
如今没了她的衬托,只怕沈玉容在书院也不会好过,本就不是读书的料,非要强行挤进京城世家的书院,什么都想让她学,却又什么都学不好。
上一世也是如此,即便她从书院退学由裴贺宁教导,曲氏也依旧会隔三差五的来询问她的学业,以作安慰沈玉容的筹码。
想必眼下也是沈玉容求了曲氏来打探自己近来的学业,她才打着来看自己的名义,一为打探课业,二为试探自己对裴贺宁的心意。
也难怪曲氏不将她先前的话放在心上,从前的她对裴贺宁着实算得上是疯魔,除却用膳和睡觉时间,她几乎时刻都要追随在裴贺宁身后,恨不能形影不离。
不过短短几日的工夫,她便似换了一个人般,对裴贺宁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热情,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是在以退为进。
沈南音抚开曲氏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轻声开口,“姨娘与其在此揣度我的心思,不如好生想想该如何教导庶妹,以她的资质,只怕在书院也只能堪堪坠尾。”
她的话犹如一记耳光重重甩在曲氏脸上,叫曲氏面上再也挂不住笑,眼底也渐渐显现出几分阴戾,不过几息便又消失不见。
曲氏自成为沈长峰的妾氏之后也算是见过些大场面的,对她这般暗讽的话语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道:“南音如今这般关心玉容,姨娘甚是欣慰。”
“老爷若是知晓你们姐妹关系能有所缓和,想必也会开心万分。”
沈南音拢了拢掌心的细链,遂又示意红鲤继续为自己捏着肩颈,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姨娘这话可是在说我从前苛待庶妹了?”
再抬眸时,她眼底似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看得人心下一颤,“庶妹资质平平,即便有京城最好的大儒教导,也依旧不堪一提。”
“从前,我当她是妹妹,对她多有照拂,宁愿将让自己成为众人口中的愚笨之人,也不想叫那些个同窗的世家子弟对她有任何不利于她的言辞。”
“可她却当真以为我蠢笨如猪,伙同其他世家小姐孤立我,更是同其他世家小姐嘲讽我是扫把星,克死了母亲,日后也定会克死父兄。”
曲氏攥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可沈南音的眸光却一瞬不瞬的落在她面上,似要将她盯出个窟窿般,“姨娘觉着是我苛待了她,还是她不领情?”
沈玉容年纪尚小,自然不知沈南音母亲的死因,曲氏却对此心知肚明,只怕书院中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也少不了曲氏的手笔。
沈南音一直知道曲氏的心思,书院的闹剧便是想要以此激怒于她,让她在众人跟前失仪,让父亲自此厌恶她。
饶是父亲再怎么心悦母亲,再怎么宠她,也会为了将军府的未来,亦或者,为了兄长的仕途,不得不放弃她,转而重视沈玉容。
要知道京城世家最在乎的便是颜面,也更喜欢将其他府中的腌臜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她在书院闹出的动静,不出三日便在世家中传了开来。
莫说她日后想要嫁入世家大族,只怕想要寻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都极为艰难。
只可惜曲氏终究是功亏一篑罢了,父亲对她虽有失望,却在得知她在书院所经历的一切之后亲自求到皇上跟前,为她正名,叫她的名声并未因此毁于一旦。
良久过后,眼瞧着曲氏额角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沈南音倏地轻嗤出声,“姨娘怕什么?方才你也说了玉容是我的妹妹,既然如此,那我们也须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么?”
“南音这是说的什么话?”曲氏笑的勉强,连声音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微颤,“你既是玉容的长姐,也是她的嫡姐,她本就对你尊敬有加,怎会如你所言那般置你于不顾?”
“更何论会诋毁你?”
曲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颜欢笑道:“若她真胆敢如你所言这般,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沈南倏地敛了眸光看向别处,随即勾唇轻笑出声,“这倒是不必了,只是有劳姨娘日后叮嘱庶妹一番,可千万莫要落了什么把柄在我手中才好,若不然姨娘也知晓我的性子。”
“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人,同样的手段用一次两次便罢了,若再屡教不改的话,恐怕南音便要亲自动手了。”
她声音轻柔,可落入曲氏耳中却似腊月寒冰,隐隐泛着冷意,须臾,她唇角的笑也愈发肆意起来,看得曲氏头皮发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身后的两个丫鬟第一次知晓二小姐在书院对自家小姐做了这么多诋毁她的事情,不禁有些气愤,看向曲氏的眸光也带着几分怒意。
从前她们只知自家小姐不喜书院,更是与书院的不少同窗动过手,如今亲耳听到自家小姐所言,才知晓其中真相,她们恨不能亲手去撕了二小姐的嘴。
沈南音似是察觉到身后二人的不对劲,状似不经意间回眸看了她们一眼,继续缓缓开口:“姨娘可是还有旁的事情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