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当沈南音转了性子,原是为了能去秋猎求到陆知行跟前去了,倒是他小看沈南音了。
“公子,可要属下”墨竹声音微寒,隐隐透着几分冷意。
“不必阻挠,既然她想去那便由着她好了,只不过沈伯父待我尚且有恩,到时候你们随时注意着点她的安全便可。”
墨竹刚要拱手应下,便又听得他继续道:“秋猎本就会受伤,只要人没死就不必出手。”
“是!”
话音刚落,墨竹便消失在了身后,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去又复返的红鲤刚进门便见自家小姐面色凝重的阖眸坐在椅中,丝毫不曾注意到有人靠近。
“小姐,将军回来了,如今正与曲姨娘一道在二小姐院中听琴音呢。”红鲤小声道。
沈南音忙敛了思绪起身拂了拂有些褶皱的衣袖,早间尚且肿胀的双眸此刻已然消散了些许,只是隐约还能看出几分。
她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的桌子,随口吩咐出声:“将我这几日完成的课业带上,随我去寻父亲一趟。”
不多时,红鲤怀中便抱了几本书紧跟着沈南音出了院子,她们前脚刚走,院中的丫鬟后脚也跟着离开了。
刚到曲氏院门外,沈南音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勉强能入耳的琴声,以及曲氏矫揉造作的嗔怪声,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尽量稳定心神,随即缓步继续向前。
院中的丫鬟看到她时好似见到了瘟神一般,都远远的躲开了些。
这一幕刺痛了红鲤的眼,她颇有些气愤的想要开口责骂,手腕却被人轻轻攥住,抬眸看去,只见沈南音面色如常,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一群捧高踩低的玩意儿罢了,不必理会。”
话虽如此,红鲤依旧有些不服气的扫过院中的几个下人,她们虽表面恭敬有礼,可投来的眼神却带着几分轻蔑,哪里像把自家小姐当做主子的样子。
沈南音从前从不在意这些下人如何看待自己,毕竟自己是将军府的嫡出小姐,即便她们再怎么偷懒耍滑,也断不敢对自己有何异心。
可如今看来,将军府中的下人早已成了曲氏最忠心的走狗了,只怕连自己院中都已被曲氏安插了人手。
她眸光扫过院中的几个洒扫下人,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不过几息,她便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脚下动作更是又加快了几分。
视线落入屋中三人身上,沈南音垂了垂眼睫,敛了思绪抬步跨入屋中,轻声唤道:“爹爹。”
沈长峰闻声立即扭头看了过来,只见沈南音满脸含笑的看向自己,他只觉心都化了,再顾不得曲氏母女尚且在场,便将人迎到桌前落了座,“方才回府时便见你院中丫鬟在此候着,原是南音想为父了?”
沈南音丝毫不曾注意身后那对母女微沉的面色,自顾自的说道:“女儿确实有事想同爹爹商议。”
见自己精心筹备的一切如今毁于一旦,曲氏母女眼底皆闪过一丝怨毒,心中不免更讨厌沈南音了几分。
若不是她突然出现,自己说不定能以琴音得了沈长峰几分欢心,为娘亲讨得更多好处。
眼下正值她向父亲讨要赏赐的关键时刻,沈南音倒是会挑时间,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思及此,沈玉容攥着帕子的手不禁收了几分力道,可面上却依旧挂着笑容,声音温婉,“姐姐,近日可好?”
她说着疾步上前挽上了沈南音的手臂,十分亲昵的撒娇道:“听母亲说姐姐近几日心情不好,妹妹本想前去探望一番的,但课业实在是太过繁重,姐姐可千万莫怪。”
沈南音唇角笑意不减,只侧眸看了她一眼,便将人拉坐在自己身侧,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如今父亲只有曲姨娘一位妾氏,妹妹这一声‘母亲’不知是唤何人?”
沈长峰原本温和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看向曲氏的眸光也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但再次落到沈玉容身上之时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慈父的模样。
他虽不喜曲氏,可沈玉容却也真真实实是他的女儿,饶是他再怎么狠心,也无法将对曲氏的不满迁怒到自己女儿身上。
“我将军府虽不甚在意那些个虚无缥缈的规矩,可毕竟身处京城,那些个礼官时刻盯着各官员家中之事,玉容日后对曲氏的称呼还是注意着些,莫要叫旁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徒增麻烦。”
沈长峰常年征战,周身自然而然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面色稍沉便吓的曲氏不敢说话。
他单手搭在桌上,凌厉的眸光随即扫过对面之人。
沈玉容笑容一僵,遂恭敬应了声“是”,而后乖巧的坐在一旁再不言语,可心底却早已将沈南音骂了个狗血淋头。
“玉容年纪尚小,多有出错,妾日后定当严加管教,再不叫她失了分寸。”曲氏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打圆场道。
沈长峰轻轻颔首,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便又将话题再次引到了沈南音身上,“今儿寻为父是有何事?”
“想让父亲瞧瞧女儿近些时候将养身子时写的课业。”沈南音说着将几个本子推到他面前,“女儿知晓爹爹十分看重裴哥哥,若真叫他日后只需教导我的学业,恐怕也只是大材小用。”
“爹爹征战沙场多年,难得这么看重一名手下,故而”沈南音顿了顿,遂又继续道:“女儿还是想回书院,也好让裴哥哥继续随爹爹做事。”
沈长峰手上动作微顿,倏地阖上书本蹙眉看向她,似要从她面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一般。
“这怎可?先前书院那群人便欺负南音,若她再去,岂不又是羊入虎口么?”曲氏面露担忧,心疼的将沈南音的手拢到自己掌心。
沈南音试了几次都未能将自己的手抽回,只得由着她去了,“姨娘能这般为南音考虑,真是有心了。”
话虽如此,可她面上却不带丝毫感激,反而意味深长的看了曲氏良久,直到曲氏有些不自然的敛了眸光,她才暗自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随即偷偷用袖子擦了擦方才被曲氏拉过的地方。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沈长峰,“爹爹意下如何?”
“你姨娘说的是,先前是为父大意了,才叫那群小兔崽子欺负了你,如今既有贺宁教导,他也不输书院夫子,你何须再去遭罪?”沈长峰眼底满是担忧之色。
他对这个女儿带着无尽的愧疚,沈南音刚出生没多久他领兵出征,直到她一岁多后,边关稳定之际,他才得以与之团聚,犹记那时,沈南音对他没有丝毫的亲近之言。
好不容易能哄得沈南音主动让自己抱后,他再次抛下女儿出征,再次回京之际,自家女儿早已长大成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随时能让他这个父亲抱在怀中的稚童了。
如今他虽能陪在沈南音身边,可自家儿子却又迟迟未归,他也不知边关还能安定多久,自己还能在京城陪她多久。
若再次别离,他也不知自己能否再活着回来见这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儿,纵使沈南音再怎么顽劣,他都不曾真的动怒过。
“也不怪爹爹会有此担忧,从前确实是女儿太过顽劣,从未考虑过爹爹的难处,可如今女儿已经长大了,若总躲在府中不去见外人,那女儿的名声指不定会被传成何种模样。”
她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曲氏母女,又继续开口道:“不论女儿是何性子,总归须得让旁人接触接触不是?总不能任由旁人随意传谣了去,您说是不是?”
沈玉容似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般,面色有一瞬的苍白,好在曲氏及时握住了她的小手,才叫她忍下了将要脱口而出了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