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裴贺宁的身影愈来愈远,梁文帝再顾不得胸口隐隐传来的闷疼,强咽下喉间的腥甜,开口唤道:“宁儿!”
他猛地站起身子,声音微颤:“你母后一事,朕”
‘母后’二字,如一记重锤深深的砸进裴贺宁心间,带着无尽的嘲讽渐渐蔓延开来。
裴贺宁脚步微顿,沉默了半晌才道:“如今她人都不在了,皇上给她这些虚名又有何用?”
“她活着的时候便就为你殚精竭力的筹谋,如今她早已化成了一抔黄土,你还想再利用她为你宣扬美名吗?”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蚕食着她已经所剩无几的价值,时至今日居然也不愿放过她。“
“你派出去找人的暗卫那么多,只怕早就知晓母亲已经丧命在叛军刀下了吧?”
“可你却迟迟不将此事公之于众,一直对外宣称要找母亲和我。”
“究竟又有几分真心呢?”
闻言,梁文帝撑在桌上的大掌颤了颤,下一瞬便跌坐回椅中,沧桑的眸中渐渐浮现一丝湿意。
他早该知道的,兰儿那么聪慧,生下的孩子也必然不会差的。
他也应早些明白,若宁儿知晓当年之事,定不会原谅,毕竟,兰儿便是这般恩怨分明的性子。
如果兰儿尚且在世,只怕也不会轻易原谅他迟了那么久才去城中寻人。
后不过短短数年便又迎了旁人入宫,还允旁人诞下未来可能会威胁他们孩子地位的二皇子。
只是
依照当年那般情形,若没有一个他的至亲留在城中,那些追随着他奋勇杀进京城的将士,又如何能放心将自己家人交由他的手下照看。
留兰儿在城中稳定民心,已是他与兰儿商议过后最好的法子了,可他从来没有过要舍弃兰儿的想法。
他虽被遣到离京最远、最贫穷封地,可他的那些个皇兄们却从未想过放他一马。
如果不趁乱攻入京城,待旁人登基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他与兰儿,还有尚未出生的宁儿,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兰儿的死,于他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他曾为此消沉了数年,若非看到贤妃那与兰儿三四分相似的面容,至今他都不能从痛苦的回忆中走出。
梁文帝看着少年的背影沉默了良久,唇瓣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只是狠下心,沙哑着声音道:
“你且先回府考虑考虑,朕再给你三日的时间,若你不愿,那沈长峰父子便不必回来了!”
此话已是明着告诉裴贺宁他就是要以沈家父子的性命要挟,若裴贺宁不愿,那沈家便只会剩下两个孤女。
自此之后,大梁便再无沈将军。
至于沈家父子会以何种死法传入京中,那就只能看梁文帝心情了,或战死,或叛乱,总归不过梁文帝的一句话而已。
人死如灯灭,即便其父兄从前有多少赫赫战功,多年之后,又还会有谁能记得,沈家曾经是大梁赫赫有名的将军。
似是怕他不会相信自己能心狠至此,梁文帝又道:“即便你修书一封让沈长峰投降蛮子,朕亦能将蛮子打的退回老窝,亦会用极刑对付那沈家两女。”
“朕做事,从来不会留有下后患。”
梁文帝从前的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便是在他登基之前相继离世,彼时的先帝尚且在世。
传闻都说是先帝亲自下旨挨个处置了那些个眸朝篡位的皇子。
可真正死因宫中密辛,又怎会让世人知晓呢?
裴贺宁闻言,垂于身侧的手微微卷了一瞬,他知身后之人所言非虚,可沉默了片刻后,终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