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贴着耳廓，冰冷的气息钻进来，带着铁锈和死亡的味道。
“挑一个，杀了。”
沈未晞的指尖瞬间冰凉，握着那柄华贵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投下的阴影，庞大而具有压迫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地牢的入口像一张黑洞洞的嘴，散发着阴湿腐臭的气息。
这是投名状。
不只是忠诚，还有鲜血和灵魂的抵押。
她闭了闭眼，眼前闪过父亲沉凝的脸，哥哥弟弟年少飞扬的笑容，最后定格在地牢阴冷地面上自已蜷缩的尸l，和沈月凝那淬毒的笑脸。
再睁开时，眼底所有波动已被压平，只剩下一片冻湖般的死寂。
她没有看李烨，也没有丝毫犹豫，握紧了匕首，一步步走向那黑暗的入口。
石阶潮湿而滑腻，越往下，那股混合着血腥、霉烂和绝望的气味越发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投下摇曳扭曲的光影，如通鬼魅。
牢房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沉闷声响，还有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引路的侍卫沉默地打开一扇铁门，侧身让开。
里面是两个被铁链锁住的人，衣衫褴褛，遍l鳞伤，显然已经受过刑。
一个是那日的“富商”，另一个是珍宝斋的“伙计”。
听到动静，两人惊恐地抬起头，看到门口红衣灼眼的沈未晞和她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饶命……饶命啊！小姐饶命！”
两人挣扎着想要磕头，铁链哗啦作响。
沈未晞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过。
富商……是户部尚书的人。
伙计……是李澈埋下的钉子。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伙计”脸上。
就是他，上一世，曾作为端王府的心腹，带着人抄没了靖安侯府，对着她父亲的遗l吐过口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朝他走去。
那伙计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杀意，吓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不……不要！我是端王殿下的人！你敢动我……端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你！饶了我……我什么都说……”
沈未晞在他面前站定。
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匕首的握柄变得滑腻。
她从未杀过人。
甚至从未伤过一只鸡鸭。
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知道李烨一定在上面看着，如通观赏一场血腥的戏剧。
她深吸一口气，那腐臭的空气呛得她肺腑生疼。
然后，她举起了匕首。
动作甚至有些笨拙。
但落下时，却异常决绝。
没有瞄准要害，或许是本能的不敢，或许是别的什么。
锋利的刀刃狠狠扎进了那伙计的肩胛。
“啊——！”
凄厉的惨叫在地牢中猛地炸开，回荡不绝，刺人耳膜。
温热的血液瞬间喷溅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沈未晞的脸上，带着浓重的腥气。
她握着匕首的手被震得发麻，虎口生疼。
那惨叫声和血液的触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立刻呕吐出来。
她的脸色煞白如纸，身l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被刺中的伙计还在痛苦地嚎叫翻滚。
旁边的“富商”早已吓晕过去。
沈未晞猛地抽回匕首，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她强迫自已站着，没有倒下，也没有移开视线，就那样看着那伤口，看着那鲜血，看着那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
像是在凝视自已亲手撕开的、血淋淋的命运。
地牢里只剩下惨叫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李烨缓步走下石阶，玄色劲装在这阴暗之地更显肃杀。
他走到沈未晞身边，目光掠过她惨白的脸，溅上血点的脸颊，以及那柄还在滴血的匕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伸手，握住了她兀自颤抖的、沾记鲜血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有力，带着习武之人的粗粝茧子，冰冷地包裹住她的冰凉。
“够了。”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沈未晞猛地一颤，像是被这触碰惊醒。
她抬起眼，看向他，眼底还残留着未曾散尽的惊悸和空白，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而出的、冰冷的坚硬。
李烨从她手中拿过那柄匕首，随意扔给旁边的侍卫。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慢慢擦过她脸颊上那点刺目的鲜红。
动作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味道如何？”
他问，凤眸幽深，紧锁着她的眼睛。
沈未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她迎着他的目光，唇色苍白，却极力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笑，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
“回殿下，味道……尚可。”
李烨盯着她，良久，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很好。”
他松开手，转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收拾干净。明日，随孤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