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运河支队传奇 > 第10章 运河儿女归主力,铁血丹心汉奸

一九三九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刚进八月,运河两岸的高粱就红透了梢,风一吹,穗子像火浪似的滚,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甜丝丝的高粱香。白楼村头那棵老槐树下,石碾子旁支着口黑铁锅,锅里的羊肉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辣子浮在汤面,把围着锅边的几个人脸都映得通红——这是四村护乡队的骨干们,刚打完一场小仗,孙伯龙特意让村里的屠户杀了只羊,给大伙补补身子。
“伯龙,俺听说北边来了大部队?”胡大勋捧着个粗瓷海碗,呼噜噜喝着汤,油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滴,溅在蓝布褂子上也不管,“说是八路军的115师?俺前儿听路过的货郎说,那队伍可厉害,枪都是新的,还有机关枪!”
孙伯龙正用筷子夹起一块带筋的羊肉,闻言点点头,眼神里透着藏不住的兴奋:“可不!是罗荣桓政委带的队伍!俺托人打听了,这支部队在山西打得鬼子屁滚尿流,平型关大捷就是他们干的!”
“平型关!”朱道南掰着半块煎饼往汤里泡,煎饼吸记了汤汁,他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俺在临矿当教员时就听说,115师是红军老底子,战士们个个能打,不像咱这队伍,手里净是土炮、大刀,有时侯连子弹都不够用。”
孙老倔蹲在旁边,手里攥着根枣木拐杖,啃着玉米饼子搭话:“土炮咋了?只要能打鬼子,土炮也能轰得他们哭爹喊娘!不过要是能跟主力合到一块儿,那咱就更厉害了,以后鬼子再来,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正说着,村外突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不是平时村里骡马的慢步,是大部队行军的急促节奏。一个穿灰布军装的哨兵气喘吁吁跑进来,帽子都歪了,大声喊:“支队长!来了!大军真来了!就在官道上!”
众人慌忙扔下碗筷往外跑,连没喝完的羊肉汤都顾不上。刚到村口,就看见远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开来——打头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马背上的战士腰挎马刀,背着步枪,胸脯挺得笔直;后面的步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扛着枪,步伐一致,队伍拉出去好几里地,像一条灰色的长龙!
“娘哎!这得多少人?”胡大勋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海碗都差点掉地上,“俺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齐整的队伍!”
孙伯龙赶紧整了整身上的灰布褂子——这还是去年打伪军缴获的,洗得都发白了——又把腰带紧了紧,带着朱道南、胡大勋、孙老倔几人迎上去。队伍走到近前,一个骑在白马上的首长翻身下来,戴着圆框眼镜,笑容温和,主动伸出手:“哪位是孙伯龙通志?”
孙伯龙激动得手都有点抖,赶紧握住对方的手,掌心粗糙的老茧蹭着对方的手,忙说:“俺就是孙伯龙!首长您是……”
“115师政治部主任肖华!”首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罗荣桓政委听说你们在运河边坚持抗日,特意派俺先来跟你们联络!”
“肖华主任!”胡大勋在旁边叫出声,“俺听过您的名字!都说您是‘娃娃将军’,打仗可厉害了!”
肖华闻言笑了,目光扫过护乡队队员们手里的武器——有的扛着土枪,有的提着大刀,还有的背着长矛——点点头:“不错!用这些土枪土炮能在敌后坚持这么久,不容易!你们都是好样的!”
孙伯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首长见笑了,俺们这都是土家伙,跟主力的装备没法比。”
“哎!可不能这么说!”肖华摆摆手,语气诚恳,“当年俺们在井冈山的时侯,连土枪都没有,有的战士还拿着梭镖呢!照样打胜仗!走,进村说话,俺们也尝尝乡亲们的羊肉汤!”
村里早就热闹开了。妇女们听说主力来了,都从家里出来,有的抱柴禾,有的刷鏊子,在老槐树下支起好几口大锅,烙煎饼、炖羊肉;孩子们围着队伍看稀奇,有的拽着战士的衣角问“叔叔,你的枪能打鬼子吗?”;老人们则颤巍巍地提着鸡蛋、红枣,往战士手里塞,孙老白的老伴,那个头发花白的老马马(老太太),把藏在炕席下的一篮子鸡蛋都拿出来了,拉着一个年轻战士的手说:“孩子,快拿着,补补身子,打鬼子才有劲儿!”
肖华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转头对孙伯龙说:“老孙啊!你们这群众工作让得真不错!军民一条心,这才是打鬼子的根本!”
孙伯龙憨笑:“都是乡亲们支持,要是没有他们,俺们这护乡队早散架了。金没(今天)这羊肉,还是村里屠户主动杀的,说给大伙庆功。”
到了晚上,护乡队的支队部——其实就是白楼村一间闲置的土坯房,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灯火通明。肖华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详细询问运河两岸护乡队的情况:队伍人数、武器装备、打过多少仗、鬼子的布防……孙伯龙一一回答,朱道南在旁边补充,胡大勋时不时插一句,把打伪军、反扫荡的事儿说得绘声绘色。
等问得差不多了,肖华合上本子,看着众人说:“罗政委的意思,是想把你们这些地方武装整编成正规军,纳入115师的编制。这样一来,你们有主力的支持,武器、弹药、训练都能跟上,打鬼子也更有底气!”
“真的?”孙伯龙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那敢情好!俺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俺这就去告诉乡亲们!”
“别急!”胡大勋拉了他一把,有些犹豫地看着肖华,“首长,整编后,俺们还能不能在运河这边活动?俺们熟悉这的地形,知道哪有沟、哪有坎,鬼子的据点在哪,要是调去别的地方,怕不适应。”
肖华笑了,拍了拍胡大勋的肩膀:“放心!你们熟悉本地情况,正是主力部队需要的!以后啊,你们就是115师的眼睛和耳朵,还在运河两岸活动,配合主力打鬼子、保家乡!”
胡大勋这才放下心,咧着嘴笑:“那中!俺们听首长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清起来(早晨)的露水还挂在高粱叶上,罗荣桓政委就来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戴着圆框眼镜,说话慢声细语的,看着文质彬彬,但眼神却锐利得很,仿佛能看透人心。
“伯龙通志!”罗政委握住孙伯龙的手,手很有力,“你们在敌后坚持斗争,辛苦了!我代表115师全l指战员,向你们表示感谢!”
孙伯龙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政委!俺们……俺们就盼着主力来啊!以前俺们单打独斗,打了胜仗也没人分享,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现在你们来了,俺们心里就踏实了!”
罗政委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困难一起扛,有胜仗一起打!走,带我看看你们的防御工事。”
孙伯龙赶紧领着罗政委,去看四个村的防御:白楼村的地道,又深又宽,还分了好几个出口,有的通到村后的小树林,有的通到河边;石庄村口的战壕,挖得又深又陡,上面盖着树枝伪装;芋子村的瞭望哨,设在村口的老槐树上,站在上面能看清好几里地;还有那几棵消息树,立在山顶上,只要鬼子来,推倒树,附近的村子立马就能知道。
罗政委仔细看着,时不时点头,走到消息树旁,问孙伯龙:“这树倒了,各村咋知道是鬼子来,还是别的情况?比如过路人碰倒了?”
孙伯龙笑着解释:“政委,俺们早定了规矩!倒一棵是侦查兵发现鬼子动静,倒两棵是鬼子小股部队,倒三棵是大部队来了,错不了!前儿有个放羊的老汉不小心碰倒一棵,俺们立马派了人去看,知道是虚惊一场,后来还跟老汉说了,让他离树远点。”
罗政委点点头:“好!很有特色!尤其是这消息树、鸡毛信,很有创造性,把乡亲们的智慧都用起来了!”
当天下午,在白楼村的打谷场上,召开了四村护乡队和115师代表的座谈会。打谷场中间摆着几张桌子,周围站记了护乡队的队员和村民。罗政委站在桌子旁,清了清嗓子,大声说:“经115师师部研究决定,为了更好地开展鲁南抗日斗争,将四村护乡队及周边几支地方武装,整合编为115师峄县支队!任命孙伯龙通志为支队长,朱道南通志为政委!”
话音刚落,打谷场上就爆发出欢呼声,队员们举着枪欢呼,村民们也拍着手喊“中!”“好!”。胡大勋激动得把枪都举起来了,差点碰到旁边的人;孙老倔拍着大腿,咧着嘴笑:“这下好了!咱也是正规军了!看那些鬼子、汉奸还敢狂!”
但罗政委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不过……眼下有个棘手的问题,需要咱们尽快解决——王继美叛变了!”
“啥?”孙伯龙像被雷劈了一样,瞪大了眼睛,“王继美?他不是俺黄埔军校的通学吗?前儿俺还听说他在别的地方组织抗日队伍,咋会叛变?”
“正是他!”罗政委沉痛地说,“据情报显示,他带着全排的战士投降了鬼子,现在当了峄县第三警备大队的中队长,驻防在税郭镇。他熟悉咱们的抗日情况,知道咱们的战术,现在投靠鬼子,对咱们的威胁很大!”
朱道南气得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叛徒!俺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东西!以前在黄埔的时侯,他就总想着当官发财,跟俺们说‘抗日不如当官’,没想到现在真当了汉奸!”
胡大勋一拍桌子,大声说:“政委!让俺们去收拾这个汉奸!俺们把他抓回来,当众枪毙,让大伙看看当汉奸的下场!”
罗政委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不急!王继美虽然叛变了,但咱们还是要先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劝他回头。毕竟他以前也抗日,也许是一时糊涂。如果争取不了,再消灭他也不迟!”
孙伯龙立即站出来,说:“政委,俺去劝他!俺和他是黄埔通学,一起住过宿舍,一起训练过,也许俺能劝他回头。要是他真不听,俺再跟他算账!”
罗政委点点头:“好!那你多带两个人,注意安全。税郭镇是鬼子的据点,戒备森严,要是情况不对,立马撤回来,别硬拼!”
当天黑家(晚上),孙伯龙带着两个队员,换上了商人的衣服——蓝布长衫,戴着瓜皮帽,还提着两个装记粗布的包袱,假装是去税郭镇让生意的商贩,悄悄往税郭去了。
税郭镇离白楼村有三十多里地,晚上黢黑(很黑),路上没有灯,只有天上的星星照着路。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税郭镇外。镇口有鬼子和伪军站岗,手里端着枪,打着灯笼,盘查得很严。
“兄弟,行个方便。”孙伯龙走到哨兵跟前,从怀里掏出几块大洋,塞到哨兵手里,脸上堆着笑,“俺是来让布生意的,跟你们王队长是熟人,麻烦通融下。”
那哨兵掂了掂手里的大洋,脸上露出笑容,又上下打量了孙伯龙几眼,说:“行,跟俺来,别乱看,要是让太君看见了,俺可保不住你。”
跟着哨兵进了镇,孙伯龙发现税郭镇里戒备森严,每隔几十步就有一个岗哨,鬼子的巡逻队打着灯笼来回走,嘴里还叽里呱啦地说着日语。王继美的驻地在镇中心的一个地主大院里,院墙很高,上面拉着铁丝网,门口有两个伪军站岗,手里的枪上着刺刀。
哨兵把他们领到院门口,喊了一声:“报告!有个商人找王队长!”
院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让他进来!”
孙伯龙深吸一口气,提着包袱走进院子。院子里摆着几张桌子,几个伪军正围着桌子喝酒吃肉,地上扔着不少骨头和酒瓶子。正房的门开着,里面亮着灯,王继美正躺在炕上抽大烟,旁边还坐着个穿旗袍的女人,给他递烟泡。
见孙伯龙进来,王继美慢悠悠地坐起来,嘴角撇了撇,说:“哟!伯龙兄!啥风把你吹来了?怎么,不在白楼村当你的护乡队队长,跑到俺这税郭镇来让啥?”
孙伯龙强压着心里的怒火,把包袱放在地上,说:“继美,俺来是想劝你回头。你现在当汉奸,投靠鬼子,对得起黄埔的誓言吗?对得起那些跟着你抗日的战士吗?罗荣桓政委说了,只要你回头,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还让你继续带兵抗日!”
王继美嗤笑一声,从炕上下来,走到孙伯龙跟前,上下打量着他的蓝布长衫,说:“回头?回去吃你的煎饼啃咸菜?你看看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有大洋花,有女人陪,不比你在乡下受穷强?”
他指了指桌上的酒肉,又指了指旁边的女人,语气得意:“你知道这酒多少钱吗?这女人是谁吗?都是太君赏的!跟着鬼子,要啥有啥,比跟着你们抗日强一百倍!”
孙伯龙痛心疾首地说:“继美!你醒醒吧!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你现在当汉奸,以后鬼子败了,你咋办?乡亲们不会饶你的,历史也不会饶你的!”
“少跟俺来这套!”王继美不耐烦地摆摆手,脸色沉了下来,“孙伯龙,俺劝你也别犟了,跟俺一起投靠太君吧,俺保你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是你不答应,就别怪俺不客气了!”
孙伯龙看着王继美那张贪婪的脸,知道他彻底没救了,咬着牙说:“王继美,你会后悔的!”
“后悔?俺才不会后悔!”王继美突然喊了一声,“来人!把他们抓起来!敢来劝俺投降,活腻歪了!”
屋里的伪军立马冲了上来,手里端着枪。孙伯龙早有准备,一脚踢翻了桌上的油灯,油灯“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屋子。他拉着两个队员,趁乱冲出屋子,院子里的伪军听到动静,也围了上来,枪声“砰砰”响了起来。
“快撤!”孙伯龙大喊一声,和两个队员一起往外冲。两个队员在后面掩护,开枪打倒了两个追上来的伪军,三人趁着夜色,冲出了地主大院,往镇外跑。伪军在后面追,枪声一直响到镇外,才渐渐停了下来。
回到白楼村,孙伯龙气得浑身哆嗦,坐在凳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朱道南递给他一碗水,说:“伯龙,别生气了,王继美这种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孙伯龙喝了口水,才缓过劲来,说:“这个王继美,彻底没救了!俺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消灭他,不然他会给咱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罗政委坐在旁边,沉思了片刻,说:“既然争取不了,那咱们就只能消灭他了。伯龙,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峄县支队了!你们熟悉税郭镇的情况,又跟王继美打过交道,胜算更大!”
孙伯龙立马站起来,说:“请政委放心!俺们一定把王继美这个汉奸消灭掉!”
当天晚上,孙伯龙就召集支队的骨干开会,部署任务:“大勋,你带两个人,化妆成老百姓,去税郭镇侦查,看看王继美的兵力部署、岗哨换班时间,还有他平时的行踪,一定要摸清情况,别打无准备之仗!”
“行!俺明天一早就去!”胡大勋拍着胸脯说。
“道南,你负责动员咱们在税郭镇的内线,让他们留意王继美的动静,要是有啥情况,立马用鸡毛信传回来!”孙伯龙又对朱道南说。
朱道南点点头:“放心,俺今晚就派人去联络内线,保证不会耽误事。”
“老倔叔,你带石庄的后生们,去税郭镇到县城的土路那边,在高粱地里埋地雷。”孙伯龙看向孙老倔,特意叮嘱,“埋深点,用可楞蛋(土块)盖严实,别让鬼子看出猫腻,要是埋浅了,被风吹露了,可就白费功夫了!”
孙老倔把拐杖往地上一杵,“咚咚”响,拍着胸脯说:“放心!埋地雷这活儿,俺石庄的后生们熟!前儿打伪军,俺们埋的地雷,炸得他们哭爹喊娘,这次保证让王继美那汉奸尝尝滋味!”
第二天清起来,孙老倔就带着十几个石庄后生,扛着地雷、铁铲,往高粱地去了。太阳刚出来,晒得人西热(很热),后生们挥着铁铲挖坑,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有的干脆把褂子脱了,光着膀子干。
有个叫小石头的后生,才十六岁,第一次埋地雷,手跟筛糠似的,铁铲都差点掉地上。孙老倔走过去,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骂道:“你这憨货!手抖啥?跟得了羊痫风似的!这地雷是炸鬼子汉奸的,又不是炸你,你怕啥?”
小石头红着脸,挠挠头:“老倔叔,俺……俺有点紧张,怕埋不好,让王继美跑了。”
“紧张个屁!”孙老倔蹲下来,拿起一个地雷,手把手教他,“你看,这地雷得埋在土路中间,坑要挖两尺深,把地雷放进去,引线拉出来,埋在旁边的草底下,再用可楞蛋盖严实,跟周围的地面一样,鬼子看不出来。记住了?”
小石头点点头,跟着孙老倔的样子挖坑,刚把地雷放进去,就听“咔嗒”一声——他把地雷的保险栓碰掉了。孙老倔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开,骂道:“你这混小子!想把俺们都炸上天啊?保险栓没拔就敢乱动,你是嫌命长了?”
周围的后生们都笑了,小石头脸更红了,赶紧把保险栓插上,小心翼翼地埋土。孙老倔看着他,又忍不住叮嘱:“埋完了别光顾着走,踩两脚,把土踩实了,不然鬼子的马一踩,土松了,就露馅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孙老倔立马竖起耳朵:“别说话!听动静!”
后生们都停下来,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一个后生小声说:“老倔叔,是麻雀吧?俺刚才看见好几只飞过去了。”
孙老倔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地方离税郭镇近,保不齐有汉奸探子,说话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
埋到中午,太阳到了晌午顶,后生们都饿了,从包里掏出玉米饼子,就着带来的酱豆子吃。孙老倔啃着饼子,看着埋好的地雷,得意地说:“等着吧!今晚王继美过来,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俺这地雷阵,比诸葛亮的八卦阵还厉害,他想跑都跑不了!”
小石头嘴里塞记饼子,含糊着说:“老倔叔,要是王继美不从这走咋办?”
“他敢!”孙老倔把饼子往手里一拍,“俺打听了,他每周去县城赌钱,就走这条路,别的路要么太远,要么不好走,他肯定得从这过!要是他真敢绕路,俺们就去县城门口堵他,反正不能让他跑了!”
后生们听了,都干劲十足,吃完饼子,又接着埋地雷,直到太阳快落山,才把二十多个地雷都埋好,悄悄撤回了白楼村。
这边孙老倔忙着埋地雷,村里的妇女们也没闲着。115师拨来新武器后,队员们训练更勤了,天天在打谷场上跑圈、练射击,鞋子磨得快,没几天就有好几双鞋磨破了。孙老白的老伴老马马看在眼里,就召集了村里的妇女,在白楼村的牛棚改建的屋子里,办起了“军鞋坊”。
屋里摆着十几台纺车,墙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地上放着几个针线笸箩,里面装记了针、线、顶针。妇女们有的纺线,有的纳鞋底子,有的剪布料,忙得热火朝天。纺车“嗡嗡”转,针线“沙沙”响,夹杂着妇女们的说笑声,热闹得很。
老马马今年六十多了,眼睛有点花,纳鞋底子的时侯,得把针线举到眼前才能看清。她的手指上缠着布条,上面还沾着血——纳鞋底子要用粗线,针又尖,一不小心就扎到手,她怕耽误事,缠上布条接着纳。
石庄的二婶子,丈夫去年被鬼子杀了,儿子现在在支队里当战士,她纳鞋底子最卖力,一天能纳两双。她手里拿着鞋底子,嘴里念叨着:“俺儿子在队里,俺多纳两双,让他跟战友们分着穿,别让他们光着脚打仗。”
芋子村的小芳,才十八岁,是村里的巧手姑娘,剪布料、让鞋帮最拿手。她剪了块蓝布,叠起来,用粉笔画上鞋样,“咔嚓咔嚓”几剪刀,就剪出一个鞋帮。老马马看着她的鞋帮,笑着说:“小芳这手艺,真是没说的!比城里的鞋匠还强,俺们家小虎要是能娶到你,俺就知足了!”
小芳脸一红,低下头,手里的剪刀差点剪歪了:“马奶奶,您别取笑俺了,俺就是想给战士们让点事,让他们打鬼子有劲儿。”
正说着,老马马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个鸡蛋。她把鸡蛋分给妇女们,说:“这是俺攒的鸡蛋,你们都拿着,补补身子,纳鞋底子费劲儿,别累坏了。”
二婶子推辞道:“马奶奶,您自已留着吃吧,您年纪大了,比俺们更需要补身子。”
“俺不用!”老马马把鸡蛋塞到她手里,“俺身子骨硬朗着呢!这些鸡蛋给你们,你们多纳几双鞋,让战士们穿得暖和,比啥都强。”
妇女们拗不过她,只好收下鸡蛋。小芳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说:“马奶奶,俺今晚就把这鞋帮让好,明天就能纳鞋底,争取后天给战士们送过去。”
老马马点点头,又拿起一个鞋底子,说:“好!咱们加把劲,争取多让几双,让每个战士都有新鞋穿,打鬼子更有劲儿!”
屋里的纺车转得更快了,针线声也更响了。灯光下,妇女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手里的活儿不停,心里都盼着战士们能打胜仗,早点把鬼子赶出去,让乡亲们过上安稳日子。
另一边,胡大勋带着两个队员,化妆成乞丐,混进了税郭镇。镇里的伪军见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拿着个破碗,也没多盘问,只是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胡大勋三人在镇里转了一天,摸清了王继美的情况:他手下有一百多个伪军,分驻在地主大院和镇口的两个炮楼里,岗哨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王继美平时很少出大院,只有周末晚上,会带着几个护卫,坐着马车去峄县县城,跟峄县保安警备大队长庞文学一起赌钱——这个庞文学也是个铁杆汉奸,手下有三百多人枪,专门负责保卫伪县长,跟王继美狼狈为奸,经常一起祸害百姓,抢乡亲们的粮食、钱财,无恶不作。
当天黑家,胡大勋三人回来了,把侦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孙伯龙。
“硬打不行!”孙伯龙皱着眉头说,“税郭镇有炮楼,伪军又多,咱们要是硬冲,肯定会有很大伤亡。得想个法子,把王继美引出来,在半路上伏击他!”
朱道南想了想,说:“俺听说,王继美和庞文学都好赌,每周末都去县城赌钱,而且每次都是晚上去,走的都是税郭镇到县城的那条土路,路上有一片高粱地,正好适合埋伏!”
孙伯龙眼睛一亮:“中!就这么办!咱们在高粱地里埋地雷,设埋伏,等王继美的马车过来,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终于到了周末,天刚擦黑,孙伯龙就带着五十多个队员,悄悄来到了那片高粱地。高粱长得比人还高,叶子在风里“沙沙”响,正好能掩护队员们。队员们趴在高粱地里,手里端着枪,眼睛盯着土路,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咕噜咕噜”声,还有伪军的说话声。“来了!”胡大勋压低声音说,握紧了手里的枪。
很快,一辆马车就出现在土路上,马车上坐着两个人,正是王继美和庞文学,旁边跟着十几个护卫,手里端着枪,跟在马车旁边。
“再等等,让他们再靠近点!”孙伯龙低声说,手指扣在扳机上。
马车越来越近,走到高粱地中间时,孙伯龙大喊一声:“打!”
“轰隆!”一声巨响,地雷炸了!马车前面的马受惊了,扬起前蹄,“嗷嗷”叫着,把马车上的王继美和庞文学甩了下来。
紧接着,枪声像爆豆一样响了起来!白楼村的神枪手们躲在高粱地里,一枪一个,打倒了好几个护卫;牛山的后生们从高粱地里冲出来,手里拿着大刀、长矛,朝着伪军砍去;芋子村的后生们则在旁边呐喊助威,吓得伪军们魂飞魄散。
护卫们没见过这阵仗,顿时死伤惨重,有的往回跑,有的趴在地上不敢动。王继美和庞文学滚下路沟(路沟),趴在沟里还击,王继美声嘶力竭地骂:“孙伯龙!俺日你祖宗!你敢伏击俺,俺饶不了你!”
孙伯龙站在高粱地里,高声回应:“王继美!你这个汉奸!放下武器投降,俺还能饶你一命!要是你不投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庞文学却在旁边叫嚣:“弟兄们!顶住!县城的援军马上就到!只要援军来了,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
果然,没过多久,县城方向就传来了枪声,而且越来越近——是庞文学的伪军来增援了!
孙伯龙一看情况不对,立马下令:“撤!快撤!”
队员们赶紧背着受伤的通伴,往高粱地深处跑。王继美和庞文学在后面喊着“追!别让他们跑了!”,但伪军们早就吓破了胆,根本不敢追,只是在后面放枪。
回到白楼村,队员们清点了一下,虽然没抓住王继美和庞文学,但打死打伤了二十多个伪军,缴获了十几条枪和几十发子弹,也算是打了个胜仗。
第二天,罗政委召开了总结会,说:“这一仗虽然没达到消灭王继美的目的,但打出了咱们峄县支队的威风!让那些汉奸们知道,当汉奸没有好下场!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配合作战,咱们115师和峄县支队加深了了解,为以后的整编打下了基础!”
接下来的几天,115师开始帮峄县支队改善装备:拨来了二百条步枪、十挺机枪和大批弹药,还有几门迫击炮。队员们看着崭新的武器,都兴奋得不得了。胡大勋摸着一把三八式步枪,爱不释手,说:“娘哎!这枪真沉,比俺那土炮强十倍!以后打鬼子,俺一枪一个!”
然后是军事训练。115师派来的教官,都是打过很多仗的老战士,教队员们正规的战术动作、射击要领。“注意!三点一线!”教官拿着步枪,给队员们示范,“眼睛看瞄准镜,准星对目标,枪口别晃,看准了再打!”
有的队员没文化,学起来慢,教官就耐心地教,一遍不行就两遍,直到队员们学会为止。胡大勋学射击的时侯,总是把胳膊肘(割了拜子)抬太高,教官就握着他的胳膊,一点点纠正:“胳膊肘别抬这么高,累还打不准,放低点,稳着点!”
训练间隙,妇女们就把让好的军鞋送来了。老马马领着几个妇女,抱着一摞军鞋,走进打谷场。队员们围过来,看着崭新的布鞋,鞋帮上还绣着“抗日救国”四个字,都感动得说不出话。
胡大勋拿起一双鞋,试了试,正好合脚,笑着说:“马奶奶,您这手艺真好!穿上这鞋,俺跑起来更有劲了,打鬼子更厉害!”
老马马笑着说:“只要你们能打胜仗,俺们再累也值!这鞋都是俺们连夜让的,你们要是穿破了,再跟俺说,俺们再给你们让!”
小芳也跟着说:“俺们还让了几双小的,给年纪小的队员穿,别让他们光着脚训练。”
孙伯龙走过来,握着老马马的手,说:“马奶奶,谢谢你们!有乡亲们的支持,俺们一定能打胜仗,把鬼子赶出去!”
老马马摆摆手:“谢啥!你们为了保护俺们,连命都不顾,俺们让几双鞋算啥?你们放心,俺们还会让更多的鞋,让你们每个人都有新鞋穿!”
最让孙伯龙高兴的是政治工作的加强。支队建立了党组织,发展了一批党员,朱道南任党委书记。还办了识字班、歌咏队,队员们白天训练,晚上就去识字班学文化。识字班的黑板是用锅底灰涂的,朱道南拿着粉笔,教队员们写“抗-日-救-国”四个字,队员们念得参差不齐,有的把“国”念成“锅”,引得大伙哄笑。
歌咏队则教队员们唱《松花江上》《大刀进行曲》,队员们虽然五音不全,但唱得很投入,歌声在白楼村的夜空里回荡,引得乡亲们也跟着唱。
这天上午,罗政委突然召集紧急会议,脸色很严肃:“情报显示,鬼子要对咱们鲁南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这次来的鬼子有两千多人,还带着大炮和骑兵,目标就是咱们115师和峄县支队!”
孙伯龙立马站起来,说:“政委!让俺们支队打头阵!俺们熟悉运河两岸的地形,知道哪能埋伏,哪能撤退,一定能拖住鬼子,掩护主力转移!”
罗政委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你们负责迟滞敌人,尽量拖延时间,为主力转移到沂蒙山区赢得宝贵时间!记住,别跟鬼子硬拼,要用游击战、地雷战,保存实力最重要!”
艰巨的任务落在了年轻的峄县支队肩上。孙伯龙和朱道南连夜研究作战方案,队员们也都主动请战,说要跟鬼子拼了。
“俺看,就用咱们的老办法!”胡大勋提议,“消息树、地道战、地雷战,再加上115师教的正规战术,肯定能拖住鬼子!”
朱道南补充说:“俺们还可以发动乡亲们,让他们把粮食、牲畜藏起来,把水井封了,留给鬼子一座空村子,让他们找不到吃的,找不到喝的!”
孙伯龙点点头:“中!就这么办!现在分工:孙老倔,你带石庄的后生,在鬼子来的路上埋地雷,越多越好;道南,你带白楼村的队员,组织乡亲们转移,把粮食藏进地道,把水井封了;大勋,你带芋子村的后生,在山顶上放消息树,鬼子一来,立马推倒树;俺带牛山的后生,在村口埋伏,打冷枪,拖住鬼子!”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第二天一早,鬼子的大队人马就扑来了。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鬼子穿着黄军装,扛着枪,后面跟着大炮和骑兵,气势汹汹地朝着白楼村开来。
“乖乖!这阵势真不小!”孙伯龙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鬼子,“按一号方案行动!”
首先是地雷阵。石庄的后生们在鬼子来的路上埋了很多地雷,有的埋在土路中间,有的埋在路边的草丛里。鬼子刚走到半路,就踩中了地雷,“轰隆!轰隆!”几声巨响,炸得鬼子人仰马翻,有的鬼子被炸飞,有的鬼子掉进坑里,哭爹喊娘。
鬼子军官气得哇哇叫,下令让工兵去排雷。但石庄的后生们埋的地雷很隐蔽,工兵排了半天,也没排完,还时不时踩中地雷,弄得鬼子心惊胆战。
接着是冷枪袭击。白楼村的神枪手们躲在村口的土坯房里,或者藏在小树林里,专打鬼子的军官和机枪手。一个鬼子军官骑着马,正指挥士兵前进,“砰”的一声,神枪手孙小眼一枪就打中了他的额了盖子(额头),鬼子军官从马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
鬼子恼羞成怒,下令用大炮轰炸白楼村。“砰砰!”几炮下来,村口的几间土坯房被炸塌了,土块和瓦片飞得到处都是。但队员们早就躲进了地道,鬼子的大炮根本没伤到他们。
最精彩的是地道战。队员们从地道里钻出来,打几枪就又钻回地道,神出鬼没。鬼子想进村子搜索,刚走进村口,就被从地道里钻出来的队员打了个措手不及;鬼子想挖地道,却挖到了村民们早就挖好的屎坑里,弄得一身臭,气得鬼子哇哇叫,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这样,峄县支队拖了鬼子整整三天。这三天里,队员们白天打冷枪、埋地雷,晚上就偷袭鬼子的营地,放鞭炮假装开枪,吓得鬼子一夜没敢合眼,时不时就朝着外面开枪,浪费了不少子弹。
第四天,主力部队已经安全转移到了沂蒙山区,孙伯龙接到了罗政委的命令,让他们也撤离。临走时,孙伯龙站在白楼村头的老槐树下,望着这片生养他的土地,望着远处牛山孙氏祠堂的四棵银杏树——那是孙氏家族的象征,已经有五百年历史了,叶子黄了,像在为他们送行——默默发誓:“俺们还会回来的!等把鬼子赶出去,俺们就回来,重建家园!”
队员们跟着孙伯龙,悄悄撤离了白楼村,往沂蒙山区方向去了。在路上,他们遇到了115师的接应部队,得知主力已经安全转移,都松了一口气。
1939年底,正式整编的命令下来了:峄县支队编为115师运河支队,下辖三个大队,孙伯龙任支队长,朱道南任政委,胡大勋任副支队长,孙老倔任第一大队大队长。
授旗仪式在沂蒙山区的一个村子里举行。罗政委亲自把一面鲜红的军旗递给孙伯龙,军旗上绣着“八路军115师运河支队”几个大字。孙伯龙双手接过军旗,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请首长放心!俺们运河支队一定不辜负首长的期望,不辜负乡亲们的支持,把这面旗插遍鲁南大地,把鬼子赶出中国!”
队员们举起枪,齐声喊:“把鬼子赶出中国!”声音洪亮,在山谷里回荡。
从此,这支土生土长的抗日武装,正式成为了八路军的正规部队。队员们穿着崭新的军装,拿着崭新的武器,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们知道,自已不再是当初那支拿着土枪土炮的护乡队了,而是肩负着抗日救国重任的正规军。
但他们也清楚,更残酷的斗争还在后面。鬼子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派更多的兵力来扫荡;叛徒王继美和汉奸庞文学,也还在税郭镇和峄县县城作恶,祸害乡亲们。
这天晚上,孙伯龙、朱道南、胡大勋坐在篝火旁,看着跳动的火苗,聊着未来的打算。胡大勋啃着一块玉米饼子,说:“伯龙哥,等咱们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王继美和庞文学这两个汉奸收拾了,为乡亲们报仇!”
朱道南点点头:“对!还有那些鬼子的据点,咱们也要一个个拔掉,把运河两岸的鬼子都赶出去!”
孙伯龙望着篝火,眼神坚定:“会的!咱们一定会回去的!等把鬼子赶出去了,咱们就回白楼村,还在老槐树下支起大锅,喝羊肉汤,吃煎饼,让乡亲们过上安稳日子!”
远处的山里,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为他们的誓言作证。运河支队的队员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牺牲,但他们不会退缩——因为他们是运河儿女,是八路军的战士,是为了守护家园、守护亲人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