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要用军衔强压下去的时候,沈清禾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她走到刘老倔面前,拿起另一块小一点的废铁,和那张图纸,一起递到他面前。
“刘师傅,我不懂你的经验,你也不信我的计算。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刘老倔梗着脖子问。
“就赌这块废铁。”沈清禾指着那块小废铁,“你用你的方法,把它加工成一个最简单的螺栓。我,用我的方法,把我需要的东西加工出来。我们同时开始,谁先完成,谁就算赢。”
她顿了顿,看向那台所有钳工都视若珍宝的车床,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输了,我亲自给你写检查,给你这台宝贝车床刷一个月的油。如果我赢了从今晚开始,这个维修间里,你,还有你的经验,都得听我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娇滴滴的女技术员,要跟一个八级钳工比试车床技术?这不是疯了吗?
刘老倔自己都气笑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跟我比?女同志,你知不知道这机器怎么开?别把手给绞进去了!”
沈清禾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台沾满油污的车床前,熟练地拉下电闸,调整卡盘,更换刀具。那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比刘老倔自己都利索。
她甚至没用卡尺,只是用手指在钢板上轻轻敲了敲,侧耳听了听声音,然后就直接开动了机器。
“哐当——”
车床开始轰鸣。
刘老倔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那句“别把手绞进去”还卡在喉咙里,脸上的表情,从轻蔑,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
只见沈清禾双手稳定地握着操纵杆,刀具在她的控制下,精准地切入那块锈蚀的钢板,铁屑纷飞,发出刺耳却又极富韵律的摩擦声。她根本不像是在操作一台冰冷的机器,更像是在指挥一个言听计从的士兵。
整个维修间,只剩下车床的轰鸣和一群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陆承屹站在阴影里,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机器前显得格外瘦小的身影。他忽然明白,这个女人,不是在跟他赌气,也不是在跟刘老倔赌气。
她是在用最直接、最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在这群只相信力量和技术的男人世界里,建立属于她自己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不到十分钟。
“吱——”
随着一声尖锐的收尾音,沈清禾关掉了机器。
她拿起一块抹布,擦掉上面的油污,一个光滑、精准、泛着金属冷光的完美圆环,静静地躺在了车床上。
她拿起游标卡尺,卡了一下。
然后,她把圆环和卡尺,一起推到了已经呆若木鸡的刘老倔面前。
“内径三十厘米,外径三十二厘米,公差零点三毫米。”
刘老倔低头,看着那个比镜子还光的圆环,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个还没开始动工的螺栓,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
“你你这手活跟谁学的?”
沈清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们还在用经验估算切削速度和进刀深度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实验室里,已经在用函数模型来计算金属的最优加工参数了。”
她顿了顿,看向刘老倔,问出了和刚才同样的话,但这一次,分量却截然不同。
“现在,刘师傅,可以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