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当着沈清禾的面说,却都忍不住跟角落里坐着的陆承屹倒苦水。
陆承屹一概不理,只是冷冷地回一句:“嫌折磨?现在就可以滚蛋。”
可渐渐的,没人再抱怨了。
因为他们发现,虽然过程痛苦,但经过沈清禾指点后,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无论是精度还是性能,都比以前自己瞎琢磨的要好上不止一个档次。刘老倔车出来的零件,光滑得能当镜子照;老王绕的线圈,铜线排列得比阅兵的队伍还整齐。
一种前所未有的、创造的快感,开始在这些糙汉子心里悄悄萌芽。
凌晨四点,所有人都熬得眼睛通红。
炊事班的老张被陆承屹一个电话叫了起来,送来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几大桶滚烫的白开水。
一群人如蒙大赦,纷纷扔下手里的活儿,围了过来,狼吞虎咽。
只有沈清禾没动。她还蹲在那个巨大的转子前,拿着一把小刷子,仔细地清理着线圈之间的灰尘和金属碎屑,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陆承屹拿了两个肉包子,用干净的油纸包着,又倒了一满缸子滚烫的白开水,走到她身边,重重地放在旁边的工具箱上。
“吃。”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
沈清禾像是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沾着油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看了一眼包子,又看了一眼陆承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拒绝,只是拿起来,默默地吃着。
陆承屹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车间里只有一群老爷们呼噜呼噜吃东西的声音。
“这玩意儿”陆承屹看着那个已经初具规模的庞然大物,忍不住问,“什么时候能弄好?”
“如果所有零件的加工精度都能达标,明天晚上,应该可以进行第一次试运行。”沈清禾咽下嘴里的包子,回答道。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苦干的刘老倔,忽然拿着一个轴承走了过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沈、沈同志”他第一次用这么客气的称呼,显得极不自然,“出问题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个主轴承,”刘老倔把一个磨损严重的滚珠轴承递到沈清禾面前,“是从那台最大的发电机上拆下来的,苏联货,滚珠磨损超过了警戒值。按照你图纸上要求的转速,这玩意儿只要转起来,不出十分钟,就得因为高温和摩擦,直接碎成一堆废铁!”
维修间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主轴承,就是整个发电机的心脏。心脏不行,他们这两天一夜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陆承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营里没有备用的吗?”
刘老倔摇了摇头,一脸的颓丧:“没了!这型号太老了,国内根本不产。以前坏了都是老师傅自己想办法修修补补,可这次是彻底不行了!这这可怎么办?”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沈清禾的身上。
陆承屹看着她,他想,这下,总该到她的极限了吧?技术再厉害,没有零件,就是神仙也造不出来。
沈清禾却只是拿过那个报废的轴承,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翻开她的笔记本,迅速地计算着什么。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看向陆承屹。
“陆营长,”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我需要一辆车,和一个司机。”
陆承屹一愣:“去哪儿?”
“去七十公里外的红星钢铁厂。”沈清禾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陆承屹看不懂,却感到心惊的光,“我们没有轴承,但他们有高频淬火炉和铬钢。既然没有心脏,那我们就自己造一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