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用这些玩意儿搞研究?这能研究出个啥来?”
“你懂啥!人家沈技术员那叫有本事!咱男人在黑羊谷差点成了聋子瞎子,就是人家用一张图纸给救回来的!这叫化腐朽为神奇!”
议论声中,沈清禾已经走了出去。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看到那满车的“破烂”,清冷的眼睛里竟是瞬间迸发出了明亮的光彩,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
陆承屹指挥着两个战士往下卸东西,腰杆挺得笔直,听着周围那些或羡慕或不解的议论,他心里舒坦极了。他的女人,他的清禾,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这堆别人看不懂的“星辰大海”。
他正美着,就见沈清禾走到一个满是油污的废弃发动机旁,俯下身,用手帕仔细擦掉一块金属铭牌上的灰尘,看得入了神。
陆承屹凑过去,也想跟着欣赏一下,结果只看到一堆看不懂的字母和数字。“清禾,这玩意儿有啥好看的?”
“这是苏联五十年代的航空发动机零件,它的合金配比很特殊,耐高温性能在当时是顶尖的。我想看看能不能提取一些材料,用在新的天线振子设计上。”她一边说,一边拿出随身带的本子和铅笔,开始记录。
陆承屹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没觉得丢人,反而更加骄傲了。他叉着腰,对着那两个帮忙的战士说:“都轻点儿!小心着点儿!这可都是咱们沈技术员的宝贝!”
那几天,陆承屹像是踩在云端上。他在部队的声望如日中天,回家又能看到媳妇儿和孩子,就连家属院里那些最爱嚼舌根的婆娘,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地喊一声“陆营长”,顺带夸一句“你家清禾真有本事”。
一切都好得像在做梦。
可梦总有醒的时候。那根刺,就在他心底最深处,随着这份幸福越来越浓,也扎得他越来越疼。
那根刺,就是一张纸。一张被沈清禾收起来的,写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的纸。
那份协议,是他过去所有混账行为的铁证,是他傲慢与偏见的耻辱柱。只要它还存在一天,他就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随时都可能被一纸判决,打回原形。
这天晚上吃饭,陆承屹看着沈清禾把一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仔细挑掉刺,放进他碗里,心里那根刺又开始作祟。
他扒了两口饭,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清禾啊,你看咱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星辰也一天天大了,以后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想把话题往“长久过日子”上引,想着要是她也觉得挺好,他就顺势提出把那“不吉利”的东西给毁了。
沈清禾正小口地喝着汤,闻言抬起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短期计划,是利用这次申请到的材料,搭建一个简易的信号屏蔽实验室,测试几种新的抗干扰算法。长期计划,是等星辰再大一点,我需要一个独立的、可以通电的工作间,现在这个工具房太小了。”
“”
陆承屹又被噎住了。他说的“以后”是过日子,她说的“以后”是搞研究。两人说的,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不死心,又换了个路子:“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咱们俩那个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看那份那份文件,还留着干嘛?怪不吉利的。”
他说得含含糊糊,眼神躲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清禾放下汤碗,终于正眼看他。她那双眼睛太清澈,太通透,仿佛能把他心里那点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