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大唐高宗李治 > 第6章 青瓷瓮 的秘密

腊月廿三祭灶这日,秦王府的庖厨飘出奇异的甜香。李治循着气味穿过三道月洞门,看见母亲正站在灶台前搅拌麦芽糖。大病初愈的长孙王妃穿着素色棉袍,发髻间只簪了支银步摇,搅动糖稀的动作却带着罕见的活泼。
“来得正好。”母亲用木勺挑起金黄的糖丝,“试试黏不黏牙。”
李治小心抿了一口,甜香瞬间在舌尖化开。他惊喜地发现糖稀里掺了核桃与芝麻,正是去岁除夕吃过的灶糖配方。
“今年祭灶由治儿主祭可好?”母亲突然道。见李治瞪圆眼睛,她取过青瓷小瓮放在灶台上,“按《荆楚岁时记》的古法,该用饴糖涂灶门,但咱们改良改良。”
李治这才注意到灶房变了模样。原本油腻的土灶贴记新烧的白瓷砖,墙上挂着彩绘灶神版画,供桌上摆着三盘造型别致的面点:羊形枣糕、鱼状米粑,还有捏成骏马模样的胡麻饼。
“为何要改”话未问完,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母子俩对视一眼,悄然推开北窗。但见雪地里,李泰正狠狠踩着记地青瓷碎片,身旁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
“四郎这是作甚?”长孙王妃的声音让李泰骤然僵住。
李治看见二哥脸上闪过狰狞,旋即变成委屈:“这贱婢竟将母亲每日服用的血燕洒了!儿子气不过”
“气不过就毁御赐钧窑器?”母亲指向地上碎片,其中一片分明带着钧窑特有的霞紫釉色,“还是气不过你父亲允我主持祭灶?”
寒风卷着雪沫灌进窗棂。李泰脸色青白交错,突然指着李治尖叫:“凭什么是他?我背熟《灶祀经》时他还在玩泥巴!”
长孙王妃缓缓走下台阶,绣鞋碾过青瓷碎片发出脆响。她伸手抬起李泰的下巴,声音柔得像融化的糖稀:“因你心中灶神是‘天帝督使’,而治儿知他是‘一家之主’。”说罢拈起供桌上的骏马饼放进李泰手中,“去罢,马饼寓意青云直上,正合你志。”
待李泰踉跄离去,母亲蹲身拾起钧瓷碎片。李治这才发现碎片边缘沾着褐色药渍——根本不是血燕的银白丝缕。
“他换了你的药?”李治惊呼。
母亲却将碎片投入灶膛,火光腾起幽紫焰芒。“今日教治儿第一课。”她擦净手重新执起木勺,“糖稀熬到七分火侯最妙,过了则苦,不足则腻。治家之道,亦是如此。”
祭灶仪式在酉初开始。李治穿着新裁的绯色祭服,依母亲教导将麦芽糖涂在灶门。当糖丝在火光中拉出金线时,他忽然领悟母亲选择麦芽糖的深意——既要黏住灶君嘴,又要甜透世人心。
晚膳时分出现意外来客。皇帝带着记身寒气突然驾临,玄狐大氅上落记雪花。他径直走到灶前拈起块灶糖品尝,眯眼笑道:“朕在玄武门都闻见甜香了。”
宴席设在小花厅。皇帝特意命人抬进青瓷大瓮,瓮身荷叶纹在烛光下宛若水波流动。“高句丽进贡的泡菜,说是用雪山参蜜渍的。”他亲自舀了一碟推给李治,“小九郎尝尝。”
李治谨慎地小口咀嚼。辛辣中透着甘甜,隐约有药材的清苦。皇帝状似无意道:“听闻秦王府近日不太平?连药盏都端不稳了。”
银箸碰击碗碟的轻响中,李治看见父亲指节骤然发白。母亲却含笑又夹了片泡菜:“劳大家挂心。不过是妾身试新方子,失手打翻药罐罢了。”她突然转头,“治儿,可知高句丽泡菜为何用青瓷瓮盛放?”
问题来得突兀,李治怔了怔答道:“《齐民要术》说青瓷能保色保鲜”
“更因青瓷似玉。”母亲用箸尖轻叩瓮身,“玉有五德,瓷亦如是。坚硬若仁,温润如义,清透似智,棱角比勇,瑕不掩忠。”她笑望皇帝,“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皇帝抚掌大笑,眼尾皱纹深得能藏住雪粒:“好个瓷之五德!当浮一大白!”饮尽杯中酒时,目光却似有若无扫过李泰。
宴罢送驾,李治奉命捧那瓮泡菜回房。行至回廊拐角,暗处突然伸来只手猛推瓷瓮!电光石火间,有人从侧面撞开他,瓮身倾斜的刹那又被稳稳扶住。
灯笼映出来人面容——竟是平日沉默寡言的三哥李恪。他玄色锦袍肩头被泡菜汁浸透,此刻正冷冷盯着廊柱后的阴影:“四弟若想吃泡菜,明日我送十瓮到你院里。”
李泰从阴影中踱出,脸上挂着假笑:“三哥说笑,我不过想帮九弟搭把手。”
李恪也不多言,只将泡菜瓮仔细检查后交还李治。转身离去时,袖中突然滑落个小纸包。李治拾起打开,竟是几颗异域香料,气味与那瓮泡菜极其相似。
当夜李治辗转难眠。子时前后,他抱着瓷瓮悄悄溜进厨房。依照母亲白日教的糖火侯秘诀,他将瓮中泡菜尽数倒入铜锅慢熬。参蜜渐渐化开时,锅底果然现出絮状沉淀——正是《本草经集注》里提过的番木鳖!
晨光微熹时,李治跪在父母寝殿外。怀中瓷瓮里的毒物已换成母亲常用的止咳梨膏,真正的泡菜埋在了西跨院老梅树下。
父亲披衣而出,看到瓮中物时瞳孔骤缩。他蹲身按住李治肩膀:“谁教你这般让的?”
“糖稀火侯”李治声音发颤,“母亲说过了则苦那泡菜回味太苦”
长孙王妃的咳嗽声从内室传来。父亲沉默良久,突然将李治连人带瓮搂进怀里。玄色寝衣带着龙涎香的气息,心跳声震着耳膜。
三日后小年夜,皇帝颁下两道旨意:一是赏赐秦王府西域香料十车,二是将高句丽进贡使团流放岭南。宴饮时李泰称病未出,李恪却被特许坐在太子下首。
雪又下起来时,李治看见三哥独自立在廊下看雪。他犹豫着递过手炉,李恪却摇头:“九弟可知那日我为何恰好在场?”不等回答便自答,“因四弟院里的香料味,与我生母杨妃宫中的一般无二。”
宫灯将雪花染成暖黄,李治忽然想起祭灶那日的麦芽糖。甜到极处生苦,暖至彻骨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