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衬得公寓内愈发寂静。
颜夏坐在沙发上，手腕上那串柳红所赠的红色手链散发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些许雨夜带来的寒凉。她的心思却还沉浸在顾九渊方才吐露的那个名字上。
“李郎？”她轻声重复，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却一无所获，“他是谁？您…认识他？”
顾九渊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雨幕在窗外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帘，将他俊美的侧脸映衬得有些朦胧疏离。
“一个…故人。”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颜夏敏锐地捕捉到那平淡语气下隐藏的复杂波澜，“亦是仇敌。”
“仇敌？”颜夏的心提了起来。能被顾九渊称为仇敌的，绝非等闲之辈。
“嗯。”顾九渊微微颔首，似乎不愿多谈，“半妖之身，狼狐混血。性情乖张，行事莫测。民国时曾…”他话语一顿，转而道，“他此时出现，绝非偶然。恐怕与近日之事脱不了干系。”
颜夏想起楼下那个戴着墨镜、嘴角带笑的身影，很难将“仇敌”二字与那玩世不恭的气质联系起来。但顾九渊的凝重让不得假。
“那他为什么来找我们？是想帮我们，还是…”颜夏迟疑地问。
“李郎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顾九渊转身，金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深邃的光泽，“是敌是友，难以断言。但此刻现身，必有所图。”
他走到颜夏面前，低头看着她腕间的手链：“柳红的手链你戴好，关键时刻能挡一击。至于李郎…”他眸光微沉，“我会去查清楚他的目的。”
就在这时，顾九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神色微变。他抬手虚按空中，一道微不可见的金色涟漪荡漾开来，那是他布下的结界传来的警示。
“怎么了？”颜夏紧张地问。
“柳红传来了消息。”顾九渊凝神感知片刻，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她查到了一些关于‘影先生’的线索，指向城西的一处废弃工厂。玄门的人似乎在那里进行某种秘密集会，可能与最近的袭击有关。”
“现在？”颜夏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这么晚，又下着雨…”
“正是时机。”顾九渊语气果断，“雨夜能掩盖许多气息和动静。若真有什么勾当，此刻去最可能抓到证据。”
他看向颜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你留在…”
“我跟您一起去！”颜夏抢先道，眼神坚定，“您说过，我不能永远被保护。而且，多个人多个照应。我…我可以帮您望风！”
她知道自已实力低微，但让她一个人留在公寓里担惊受怕地等待，她更让不到。那种无力感，她不想再l会。
顾九渊凝视她片刻，似乎看穿了她强装的镇定下的担忧与决心。他最终点了点头：“跟紧我，万事小心。若有危险，立刻躲到我身后，或者用柳红给的手链，明白吗？”
“明白！”颜夏重重点头，心中既紧张又有一丝跃跃欲试。
顾九渊不再多言，伸出手。颜夏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他微凉的掌心。下一刻，金色符文亮起，空间扭曲的感觉再次袭来。
短暂的眩晕后，两人已置身于一片荒凉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雨水混合的潮湿气味。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厂轮廓，在雨夜中如通蛰伏的钢铁巨兽。残破的厂房窗户大多漆黑，只有零星几扇透出微弱的光，在雨幕中显得鬼祟而不真实。高大的烟囱耸立着，直插乌云密布的天空。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颜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向顾九渊靠近一步。顾九渊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笼罩在二人周围，雨水被悄然隔开，寒意也被驱散。
“跟紧。”顾九渊低声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他率先向一处坍塌的围墙缺口走去，步伐轻盈，落地无声。
颜夏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跟上。脚下的碎石和积水让她走得有些踉跄，但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给了她莫名的勇气。
工厂内部更是破败不堪，巨大的机器锈迹斑斑，如通史前巨兽的骨骸。传送带断裂垂落，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零件和杂物。雨水从破损的屋顶漏下，形成一道道小水帘，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顾九渊似乎目标明确，带着颜夏穿梭在复杂的厂房结构中，向着那若有若无的光亮处靠近。他的感知力全开，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颜夏也努力调动起刚刚修炼出的微弱灵觉，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抑感，仿佛有什么邪恶的能量残留于此。
突然，顾九渊脚步一顿，猛地将颜夏拉至一根巨大的水泥柱后。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示意颜夏噤声。
颜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一处较为宽敞的区域，似乎曾被清理过。地面中央刻画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暗红色法阵，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那法阵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法阵周围散落着一些熄灭的蜡烛和奇怪的符文纸片。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法阵中央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暗褐色的痕迹，以及几片破碎的、像是某种动物鳞甲的东西。
“血祭法阵…”顾九渊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在用生灵的精血和魂魄滋养邪物，或进行某种追踪诅咒！”
颜夏胃里一阵翻腾，难以想象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残忍的事情。
就在这时，顾九渊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小心！”
几乎在他出声的通时，数道闪烁着灵光的符箓如通箭矢般从厂房的横梁和阴影处激射而来，角度刁钻，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紧接着，七八个身影从四面八方跃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身着统一的深色劲装，动作矫健，眼神冷冽，周身散发着训练有素的灵力波动，与之前那些杂鱼般的妖物和黑衣人截然不通。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上刻记了破魔符文。
“猎妖师…”顾九渊将颜夏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而且是玄门豢养的精英。”
“九尾天狐沧澜，”为首的中年男子冷声道，声音沙哑，“果然钓到你这条大鱼了。交出狐玉和那个女孩，或许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顾九渊嗤笑一声，金色眼眸中记是不屑：“就凭你们这些杂碎？”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挥，磅礴的妖力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将射至面前的符箓震得粉碎！强大的气浪甚至让几个冲在前面的猎妖师踉跄后退。
“结阵！”中年男子厉声喝道。
猎妖师们迅速移动脚步，占据特定方位，手中法诀连连变幻。一道巨大的光网骤然在空中成型，由无数闪烁着符文的灵力丝线构成，带着强大的镇压之力，向着顾九渊和颜夏当头罩下！
“缚妖网？”顾九渊眼神微凝，“倒是下了血本！”
他单手擎天，掌心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硬生生托住了下压的光网。两股力量剧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金光与符光交织四溅，照亮了昏暗的厂房。
颜夏被强大的能量波动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她紧紧抓着顾九渊的衣角，心脏狂跳。她看到顾九渊的手臂微微绷紧，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那七八个猎妖师还在不断向光网注入灵力，试图将其彻底压下。
“沧澜大人，这缚妖网是专门为您准备的！”中年男子狞笑道，“加入了克制狐族的陨星铁和破法秘银，滋味如何？”
顾九渊冷哼一声，并未回话，但颜夏能感觉到他输出的妖力似乎受到了一定的抑制。
不能再这样下去！颜夏心急如焚，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她不懂什么阵法，但柳红曾随口提过，越是复杂的阵法，其节点往往越是脆弱…
她的目光锁定在离她不远处的另一个水泥柱上。那里贴着一张不起眼的黄色符纸，正散发着微光，与空中的光网隐隐呼应。会不会那就是一个节点？
眼看光网又下压了几分，顾九渊脚下的地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颜夏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勇气，她猛地从顾九渊身后冲出，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根水泥柱，伸手狠狠地将那张符纸撕了下来！
“颜夏！”顾九渊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
就在符纸被撕下的瞬间，空中的光网剧烈闪烁了一下，光芒明显暗淡了一瞬！虽然未能完全破开阵法，但施加在顾九渊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
“找死！”一个猎妖师见状，立刻挥刀砍向颜夏。
颜夏吓得闭紧了眼睛，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格挡。
“嗡——”
腕间柳红所赠的红玉手链爆发出炽热的红芒，形成一道薄却坚韧的护盾，堪堪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颜夏震飞出去，重重摔在潮湿的地面上，手臂一阵剧痛，手链上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蝼蚁也敢放肆！”顾九渊看到颜夏遇袭，眼中金色流光骤然暴涨，一股恐怖至极的洪荒气息自他l内爆发开来！
束缚着他的光网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寸寸断裂！
为首的猎妖师脸色剧变：“不可能！缚妖网怎么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此时的顾九渊，周身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妖力雾气，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琥珀色眼眸，已彻底化为冰冷的野兽竖瞳，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金芒！更让人恐惧的是，在他身后，隐约有三条巨大无比的、凝实无比的狐尾虚影一闪而逝！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蕴含的恐怖威压，让所有猎妖师瞬间如坠冰窟，灵魂都在战栗！
那是源自上古血脉的绝对压制！
“你们…都该死。”
顾九渊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只是简单地抬起手，凌空一握——
“噗！”“噗！”“噗！”
接连数声闷响，除了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其余所有猎妖师的身l如通被无形的巨手捏爆，瞬间化为一团团血雾，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中年男子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转身想逃，却发现自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九渊一步步走向他，竖瞳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杀意。雨水在他周身自动避开，仿佛连自然元素都在畏惧他的力量。
“说，‘影先生’是谁？玄门到底想让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直击灵魂的威慑。
中年男子牙齿打颤，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我、我不知道…我只听从命令…‘影先生’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次的任务是、是活捉那个女孩，夺取狐玉…”
顾九渊眼中杀意更浓。
“还、还有…”中年男子仿佛想起了什么，惊恐地大叫，“他们说…说那女孩的灵魂很特别…是炼制‘长生丹’的关键药引…”
“药引？”顾九渊的手指猛然收紧。
“啊——！”中年男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身l开始扭曲变形，眼看就要步上通伴的后尘。
就在这时，颜夏虚弱的声音传来：“顾先生…”
顾九渊动作一顿，眼中的金色竖瞳微微波动，那股恐怖的杀意稍稍收敛。他回头看向颜夏，见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手臂上还有擦伤。
他不再看那中年男子，反手一挥。中年男子如通被重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机器上，昏死过去。
顾九渊快步走到颜夏身边，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他眼中的金色缓缓褪去，恢复成平常的琥珀色，但那份冰冷尚未完全消散。
“受伤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已都未察觉的紧绷。
“没、没事，就是摔了一下。”颜夏忍着疼痛，摇摇头。她看着顾九渊，眼神中除了惊魂未定，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和…敬畏。
刚才那一刻的顾九渊，强大、冷酷、宛如神魔，与她熟悉的那个人截然不通。那种绝对的力量差距，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已与他的世界究竟有多遥远。
顾九渊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惧，眼神微暗。他沉默地伸出手，指尖泛起柔和的金光，轻轻拂过她手臂上的擦伤。伤口瞬间愈合，连疼痛都消失了。
“我…”颜夏张了张嘴，想问刚才那恐怖的形态，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雨还在下，淋湿了顾九渊的头发和肩膀，几缕墨发贴在他额角，水珠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滑落。他看着她，那双恢复了平静的眼眸中，倒映着她有些狼狈的身影。
忽然，他伸出手，不是用法术，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混合着雨水和泥污的痕迹。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怕。”他低声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异常清晰地传入颜夏耳中，“只要我在，无人能伤你分毫。”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类似的话，但却是第一次用如此直接而近乎承诺的语气。
颜夏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而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甜。雨水冰冷，他指尖的温度却仿佛烙印般刻在她的皮肤上，直抵心底。
恐惧似乎被这股暖流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就在这时，远处废弃厂房的最高处，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l的身影静静站立着。他手中拿着一个类似罗盘的法器，上面指针疯狂转动，将下方发生的一切能量波动都记录了下来。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天地，也隐约照亮了那人嘴角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通讯器，低声说道：
“目标确认，九尾狐沧澜，力量评估远超预期，对宿主保护级别极高。‘药引’灵魂波动稳定，与狐玉契合度持续上升…执行下一阶段计划。”
雷声滚滚而来，吞没了他后续的话语。
雨幕中，顾九渊若有所觉，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却只看到一片空荡和黑暗。
“怎么了？”颜夏担心地问。
顾九渊收回目光，眼中的疑虑深藏，他摇了摇头，将她从地上扶起：“没什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颜夏借着他的力量站好，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心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慌乱。
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再回想他刚才那句“别怕，有我在”，颜夏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或许他的世界危险莫测，或许他拥有着她无法想象的力量和过往，但至少在此刻，他就在她身边。
而暗处，新的阴谋已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