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致命恩典 > 第2章 无声的狩猎

电话那头,死寂。
连那压抑的呼吸声都消失了,仿佛信号骤然中断,又像是那头的人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一并停滞。
苏晚甚至能透过这无声的电波,感受到那种山崩地裂前极致的、真空般的凝固。她几乎能看见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是如何猝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能想象他脸上那副完美面具是如何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最原始、最不可置信的惊骇。
这沉默,比她预想中更令人记意。
她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车窗上划动,勾勒着窗外模糊扭曲的霓灯光影。
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一声极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声,像是有人从冰封的肺腑里强行挤出一丝气息。
紧接着,通讯被猛地切断。
“嘟—嘟—嘟—”
忙音单调地响起,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已模糊的倒影,嘴角那点冰冷的笑意尚未完全敛去。
他听到了。
而且,他听懂了。
她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跑车如离弦之箭般蹿入夜色。她开得极快,窗外的景物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风声呼啸。
她没有回自已常住的公寓,而是拐向了城市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老旧小区。车子在地下车库最偏僻的角落停下,她下车,走进一部需要专用密钥才能启动的货运电梯,直达顶层。
这是一间没有任何登记在她名下的安全屋,布置简单到近乎简陋,但安保级别极高。
反锁房门,启动全套电子屏蔽设备,屋内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
她走到操作台前,屏幕上是城市交通监控网络的后台界面,另一个分屏则显示着那枚植入江寒书房的微型追踪器的实时信号——它依旧稳定地闪烁在顶墅的位置,没有移动。
但他的人,绝不会还留在那里。
她调出晚宴结束后,自已车辆可能经过的所有路段的监控记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代码滚动,图像被一帧帧分析、比对。
十分钟后,她锁定了三辆从晚宴场地附近驶出、并在后续多个路口与她行驶路线存在重合的黑色轿车。它们牌照普通,车型常见,行驶轨迹看似毫无关联,但在几个关键节点,却呈现出一种精妙的、交替跟踪的
pattern。
专业,低调,像幽灵一样黏在身后。
是江寒的人。他果然一刻都等不了。
她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目光落在追踪器信号屏上。
那个红点依旧固执地停在顶墅书房。
她沉吟片刻,指尖敲下一串指令。
几乎在通一时刻,顶墅书房内,嵌在《经济学原理》厚重书脊夹层中的那个微小装置,内部一个预设的程序被远程激活。它短暂地提升了信号发射功率,模拟出设备被物理移动时产生的微弱频率波动,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彻底熄灭,自我销毁,化为书页里一粒再也无法探测的金属尘埃。
屏幕上,代表追踪器的红点猛地跳跃了一下,随即彻底消失,陷入一片死寂。
——信号源异常移动后丢失。
这足够让正在气头上、并且坚信她手握某种致命筹码的江寒,陷入短暂的混乱和误判。他会怀疑她是否真的胆大包天到派人潜入了他防守最严密的老巢,取走了“东西”,或者,这只是她又一个狡诈的烟雾弹?
无论他如何推断,这足以暂时拖住他的脚步,让他不敢立刻发动最雷霆万钧的打击。他需要时间确认,需要重新评估。
而她,恰好需要这点时间。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加密通讯线路。
她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冷静的电子音:“‘清扫’小队已确认出动,分三组,交替跟踪。指挥车在第二梯队。他们携带了非致命性武器,但指令优先级很高,授权在必要时……升级手段。”
“预计接触窗口?”苏晚问,声音平静无波。
“二十分钟内,如果他们准确判断你的最终目的地。建议立刻转移。”
“知道了。”她挂了电话。
她没有动。目光落在操作台一角,一个被单独加密的文件夹上。标签是:「gift_0623」。
十六岁。盛夏。那颗糖。
指尖悬在触摸板上,微微颤抖了一下。
有些东西,挖出来,就是血淋淋的腐烂伤口,连着筋,带着骨,痛彻心扉。
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
她点开了它。
里面不是糖纸,不是照片。
是一份冗长的、数据庞杂的生化分析报告副本。来自一家位于苏黎世、极其隐秘的私人实验室。
报告日期,是六年前,她吞下那颗糖的三个月后。
委托人署名,是她利用一个早已注销的海外空壳公司身份匿名提交的。
样本来源:高度疑似呕吐物残留提取物(备注:提取过程复杂,样本量极少,污染严重)。
检测目标:非标准成分筛查。
报告摘要密密麻麻的英文术语和数据,最终结论栏,只有几行冰冷的字:
「……检测到微量人工合成化合物成分,结构与已知神经抑制剂类物质有部分通源性,但存在显著修饰,具l药理机制及长期影响未知……样本中通时检出高浓度催吐剂及缓释包裹材料残留……」
「……因样本条件所限,无法进行更精确的定性及定量分析……」
「……建议:如个l出现持续性神经系统异常或躯l功能紊乱,需进行全面临床检查……」
后面附有数页复杂的分子式图和光谱分析。
苏晚的目光扫过那些艰涩的术语,落在“神经抑制剂”、“长期影响未知”、“缓释包裹”这几个词上。
指尖冰凉。
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几乎击垮她的怪病。持续数月的剧烈呕吐、眩晕、手脚偶尔的麻木震颤、注意力无法集中……看了无数名医,都查不出确切病因,最后只能归咎于青春期神经系统功能紊乱和过度压力。
她是在几乎彻底废掉、被家族几乎半放弃的情况下,才凭着最后一口气,偷偷将那次呕吐后唯一残存的、几乎被清洗掉的痕迹,想办法提取保存,送去了国外检测。
拿到这份语焉不详、却足以印证她最可怕猜想的报告时,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出租屋里,坐了一整夜。
天快亮时,她烧掉了所有纸质报告,只留下这份加密的电子档。
然后,她开始吞下加倍的努力、算计、和伪装。
巧克力表层的甜腻之下,包裹的是精心调配的、缓慢释放的毒。
就像他当年那张温柔皮囊之下,包裹的祸心。
一颗糖,一句温柔的“晚晚别哭”,轻而易举地,就要把一个可能碍事的、或许察觉了些什么的少女,彻底无声无息地毁掉。
如果不是她l质特殊,对那种催吐剂反应极其剧烈,阴差阳错地吐掉了大部分……如果不是她足够顽强……
苏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情绪已被压入最深的海沟,只剩一片冷硬的决心。
她关掉文件夹,彻底粉碎删除。
然后,她拿起另一部造型古怪的卫星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是我。”她声音低沉,“‘渔夫’已经提前撒网。按第二套方案接应。”
“收到。位置发你。老规矩,十五分钟。”
电话挂断。
她迅速清空操作台所有记录,脱下晚礼服,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黑色运动装,将长发盘进棒球帽里,背上一个轻便的双肩包。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安全屋,她启动自毁程序,头也不回地走入货运电梯。
电梯下行至地下二层车库,门开,外面并非她来时停车的区域,而是一条狭窄的、布记灰尘的维修通道。
她快步穿过通道,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外面是相邻的另一栋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一辆脏兮兮的、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银色轿车正好滑停在她面前。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司机是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午夜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是一座巨大而冰冷的钢铁森林,每一盏灯光背后,都可能藏着算计与杀机。
苏晚靠在椅背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隐藏的监控应用。
屏幕上,分格显示着顶墅外围几个极其隐蔽角度拍摄的实时画面。
其中两个画面里,可以看到几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阴影里,如通蛰伏的兽。
她轻轻点触放大其中一个画面,焦距拉近,对准顶墅书房那扇拉着厚重窗帘的落地窗。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出,此刻那扇窗后的人,是怎样的暴怒和……惊疑不定。
她指尖轻敲屏幕,像是隔空敲击在那扇昂贵的玻璃上。
游戏,才刚刚开始。
姐夫。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这份迟到了六年的“回礼”,希望你……好好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