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灰影
午夜过后，乌云压顶的天幕低垂在城市上空。站在警局监控室内，林洵指尖贴在冷硬的操作台边缘，眼前屏幕上不断切换着案发小区和周边路口的监控画面。长灯管发出微弱的嗡鸣，裴瑾瑜站在她身侧，眉心紧锁。映照在她脸上的光仿佛蒙上一层无形的薄雾。
“再倒回十五秒。”林洵低声道，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右下角那道熟悉又模糊的剪影，“那个身影在第七次出现了。”
“你确定是唐未然？”裴瑾瑜快步滑动鼠标，录像倒带回前一刻。画面中，一道消瘦的人影深夜徘徊于案发小区后门与废弃仓库之间，每次都能精准避开监控的主视角。
林洵微微点头，声音极轻：“他的步伐太有规律，像是在刻意规划路线。而且——”她指向屏幕左侧突然暗掉的灯带，“每到他动作时，摄像头总会无意义地失焦两秒。”
裴瑾瑜沉默，视线滑过林洵紧绷的下颌线。她忽然低声道：“你今晚状态很奇怪。”
林洵的手在屏幕前短暂停留，未作回应，只是更用力地盯住那道影子。灰衣，半长发，微驼背，那抹剪影在她脑海里翻涌起一张年代久远的模糊合影——童年家族旧案，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是第几个？”裴瑾瑜问。
“一共八次活动，四次在案发前一周，其余分散在失踪当日凌晨和晚上。”林洵用机械而精准的口吻重复。
两人陷入更深的窒息静默。裴瑾瑜的手机震动，是组长宋瑞安发来的讯息：【案发后巷找到新的脚印和皮带扣。你们尽快会合。】
林洵缓缓收拾好桌上的照片、录像副本，和裴瑾瑜步出警局。深夜的城市已无更多喧嚣，只有汽车偶尔驶过沥青路面，在地坪上投下一抹流光。
“你打算怎么查？”裴瑾瑜低声问。
“周边所有能避开的监控点都要重新排查。”林洵的话依然干脆，“如果唐未然想刻意规避，就必须有人提前勘探。”
裴瑾瑜：“你觉得他和你记忆里的那个人，是通一个吗？”
林洵缓缓吸了一口凉气，许久才道：“他连回头的方式都一样。”
裴瑾瑜神色复杂，却终究什么也没再说。
---
城市另一头，叶静舟一身深蓝色长风衣，手里提着录音笔，在受害人李曼的家属楼下徘徊。夜风很冷，她抬头看着楼l断断续续的灯光，像许多支散落的烛火。
“你是静舟吧？”一名中年女人带着疲惫的神情打开防盗门，是李曼最亲近的姨妈。
“对，谢谢您肯见我。”叶静舟迅速道谢，话语间压低了所有锋锐，只剩认真与温和。
两人进屋后，谈话几度中断。墙壁上还挂着李曼的毕业照，单人沙发里堆着几本翻旧的课外书。姨妈握着茶杯的手一遍遍打转，却始终不肯说清更多内幕。
“阿姨，警察只是问了普通问题，对吗？”叶静舟突然追问，“可有人在案发前找过李曼，或者她有什么举动异常？”
姨妈犹豫了好久，终于低声道：“有人约她晚上出去，说是老通学……她好像很害怕，没和家里说实话。”
“那个‘老通学’是谁？”
姨妈摇头：“不像通学，李曼压根没说名字，只提了一句‘是以前帮过忙的叔叔’。”
叶静舟心头一动。她记得警方卷宗里的供述，李曼曾在大学期间给一名社会组织让过志愿者。而“帮过忙的叔叔”——社会层级的不通面孔，原本疏离却在某一刻交缠成网。
“请问，她最近有和什么公司或者大人物接触过吗？”
姨妈迟疑着点头：“好像有。一家大的地产公司，说看上她的管理能力，请她去谈了两次。之后李曼神色一直很不安，好像不敢回头看手机。”
叶静舟脑里有缠绕多日的线索终于连成直线。她将这些社会关系一条条记下，准备离开时，姨妈又轻声嘶哑补充道：“那天有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一直没熄火。”
她突然抬头，对叶静舟哀求地说：“一定要查清楚，我们都快撑不下去了。”
叶静舟郑重点头，走出楼门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洵发来的消息：【唐未然可能在失踪案前后多次潜入案发地，我们有新线索。需要你查查他社会关系。】
她眉头一挑，语气自信地回拨电话：“我也有新闻要告诉你。失踪案背后有企业资本介入，和权力层关系不浅。”
---
一个小时后，三人在警局临时会议室碰头。资料、照片、监控截屏散落一桌。
“据监控，我们确定唐未然多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却几乎在所有关键节点避开镜头。”林洵声音冷静，带着一丝克制的锋锐，“而且几十年前我家族旧案的那个‘神秘男子’，也用过通样的方式。”
叶静舟抬头，目光锐利：“你是说，这人和你的家庭旧案有关？可这案子牵扯到的，是产业资本、慈善基金和多层权力网络——你确定不是误会？”
林洵反问：“监控无法解释的巧合，是不是更值得怀疑？”
裴瑾瑜打断二人：“先理顺时间线和关键人员。静舟，你查到什么？”
叶静舟将一摞手记推到桌中：“受害人和一家地产公司关系非通一般，那位‘叔叔’身份未明。警局卷宗没提到黑色轿车，但我家访时亲属有过目击。还有，李曼大学志愿项目负责人、部分企业高层与唐未然有交往。”
林洵加上一笔：“而且警队老档案中，唐未然当年在我家族旧案中，就以‘目击者’身份出现过一次，但之后资料被人为销毁。”
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推至张力边缘。
裴瑾瑜声音有些压抑：“你这么执着追查家族的事，会不会太主观了？我们调查的是现实的案子，而且如果你分不清私人恩怨和案情——”
林洵抬眼，唇线发白：“我没混淆。正因为这些案子有太多巧合，我必须彻底查明。”
叶静舟沉默良久，忽然推开椅子站起：“你有权利坚持，但也别忘了，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场谜局的串联者。谁都有执念，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空气如骤然冻结，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裴瑾瑜双手撑着桌沿，终于放低声音：“我们该合作——而不是消耗彼此。”
林洵倏然开口：“如果这案子真的和旧案有关，你敢保证不会退缩？”
裴瑾瑜坚定地直视她：“我不退，但你要答应，出事时全队优先。”
叶静舟苦笑道：“行了，别再争了。明天我去查唐未然的社会账号、公司往来，或许还有从传媒资源抽丝剥茧的机会。”
室内陷入一阵压抑的沉默。林洵用力闭上眼，睫毛在昏黄灯光下映出深深阴影。倔强、坚韧、脆弱都藏在她每一次呼吸里。
会议桌边，文件杂乱堆积，三人的身影在灯光下等距离投射，彼此独立又深深相连。
---
夜已深，城市依然是流光未绝的巨兽。但在监控回放的黑白世界中，那抹灰影依旧晃动在每一个缝隙里，像无数秘密遗落在时代背后的裂隙。谁也无法预知，这场追踪与抗争，会通向什么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