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潮湿的草木气息穿过破庙，傅斯年靠在稻草堆上闭目调息。沈家人留下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潮气弥漫在空气中，苏清鸢蹲在供桌旁，用树枝扒拉着地上未燃尽的符纸灰烬，指尖的平安扣还在微微发烫。
“这是‘蚀骨符’。”傅斯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沈家特制的邪符，沾了皮肉会腐蚀经脉，幸好你用香火灰破了他们的法器。”
苏清鸢手一顿，抬头看见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看着她手里的树枝。他脸上的苍白退了些，煞气虽未散尽，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狂暴，平安扣的温度也渐渐平稳下来。
“碰巧而已。”她扔下树枝，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外婆说，老庙香火能驱邪，没骗我。”
傅斯年的目光落在供桌前的香炉上，那里积着厚厚的香灰，边缘还残留着被香火熏黑的痕迹。他勾了勾唇角，难得带了点温度：“你外婆是玄门中人？”
“不是。”苏清鸢摇头，指尖摩挲着平安扣，“她就是个普通的守庙人，懂点看玉的本事。”外婆从未提过玄门之事，只教她如何感知玉石灵气，说这是林家祖传的“吃饭手艺”。
傅斯年没再追问，从背包里掏出急救包，开始处理伤口。他动作利落，用碘伏消毒时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包扎到最后，指尖微微发颤——煞骨的余痛还在作祟。
苏清鸢看着他渗血的绷带，想起背包里那块原石：“要不要再用用那个？”
“不用了。”傅斯年按住她递过来的手，他的掌心很烫，带着煞气的余温，“灵气要用在刀刃上。前面镇上有家赌石铺，去那里找块好料。”
苏清鸢猛地抽回手，耳根悄悄泛红：“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帮你挡了沈家人，我们两清了。”
“你要找风水宝地迁坟。”傅斯年挑眉，漆黑的眸子带着了然，“玄学界没人比我更懂寻龙点穴，除非你想让你外婆葬在煞气重的阴地，日夜受小鬼滋扰。”
这话戳中了苏清鸢的软肋。外婆生前最信这些，她绝不能让外婆死后不得安宁。她咬了咬唇：“我只帮你找原石，找到就各走各路。”
傅斯年低笑一声，笑声很轻，像风吹过玉石的轻响：“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破庙，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行。傅斯年的伤还没好利索，走得有些慢，苏清鸢刻意放慢脚步，却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像只警惕的小鹿。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发梢，泛着淡淡的金芒，连带着她手腕上的平安扣都亮了几分。
傅斯年的目光在她发梢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边缘。这女孩身上的灵气很干净，像山涧的清泉，刚才她靠近时，他胸口的煞骨都没那么疼了。
镇上的赌石铺藏在老街深处，门脸不大，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老周赌石”。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混合着石粉和霉味的气息，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原石堆在店里，墙角的切割机还在嗡嗡作响。
“来了？”店主是个光头老头，看见傅斯年眼睛一亮，随即又被他的伤惊到，“傅少你这是……”
“别多问。”傅斯年打断他，目光扫过店内的原石，“新到的料在哪？”
老周缩了缩脖子，指了指角落的一堆原石：“刚从缅甸运来的蒙头料，还没来得及开窗。不过傅少，你最近运势不好，要不……”
“少废话。”傅斯年走到石料堆前，拿出寻龙盘。罗盘指针在石料上方缓缓移动，偶尔轻微颤动，却始终没有剧烈反应——这些原石要么灵气稀薄，要么藏着微弱的煞气，都不适合镇煞。
苏清鸢跟在他身后，透视般的感知力悄然铺开。她能看见每块原石内部的气场：有的空空如也，只有石质纹理；有的藏着淡淡的灰气，是废料；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一块足球大小的原石上，心脏猛地一跳。
那原石表面坑坑洼洼，还沾着湿泥，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却藏着一团饱记的绿色灵气，像凝固的春水，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是高冰种翡翠！灵气浓度远超她早上那块晴水料，足够压制傅斯年的煞骨发作。
“这块。”苏清鸢伸手按住原石，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平安扣在她腕间轻轻发烫。
傅斯年皱眉看过来：“你确定？”寻龙盘在这块石头上方毫无反应，连一丝气场波动都没有。
“我外婆教我的，看石纹辨灵气。”苏清鸢避开他的目光，指着原石表面一道若隐若现的绿色纹路，“你看这‘松花’，颜色鲜活，走势连贯，里面肯定有好料。”这是她刚才急中生智编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已能看见石头里的灵气。
老周凑过来看了看，咂咂嘴：“小姑娘懂行啊？这确实是带松花的，但蒙头料风险大，万一里面是空的……”
“多少钱？”傅斯年打断他，目光在苏清鸢脸上停留了几秒。她的眼神很亮，带着笃定，不像在说谎。
“傅少要的话，给个本钱就行，八千。”老周搓着手笑。
“八千？抢钱啊！”苏清鸢瞪圆了眼睛，这石头最多值五千，老周明显在坐地起价。
老周嘿嘿笑：“这可是缅甸老坑料，说不定能切出帝王绿……”
“五千。”傅斯年直接报价，语气没带一丝波澜，“你知道我从不还价。”
老周脸色僵了僵，看了看傅斯年渗血的绷带，又瞥了瞥苏清鸢按住原石的手，最终咬咬牙：“行！谁让你是傅少呢！现在切吗？”
“切。”傅斯年点头，视线却落在苏清鸢身上。她正低头看着原石，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在店里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切割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石屑飞溅。苏清鸢的心跳得像打鼓，手心全是汗。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赌石”，万一判断失误……
“有了！”老周突然惊呼一声，关掉切割机。原石被切开的截面露出一抹晶莹的绿色，像一汪碧水嵌在石头里，在灯光下泛着玻璃般的光泽。
“高冰种飘绿！涨了！”老周眼睛瞪得溜圆，“这成色至少值二十万！小姑娘你这眼力绝了！”
傅斯年的瞳孔微微收缩，看向苏清鸢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他的寻龙盘在这时突然有了反应，指针疯狂指向那块翡翠，发出细微的嗡鸣——灵气纯净得惊人，正是他需要的镇煞之物。
苏清鸢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店里的门突然被推开。三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在破庙被打跑的沈家手下，手里把玩着枚铜钱：“傅少好兴致啊，找到宝贝了怎么不分享分享？”
傅斯年将苏清鸢护在身后，握住刚切出的翡翠，煞气在周身悄然凝聚：“滚。”
“别急着赶人啊。”沈家人笑了笑，目光贪婪地盯着那块翡翠，“这石头我们老板也看上了，开个价吧，或者……用你身上的‘镇煞玉佩’换？”
苏清鸢的平安扣突然剧烈发烫，灵气在里面疯狂翻滚。她看着沈家人腰间重新挂上的玉佩，里面的黑气比刚才更浓——他们带了更厉害的法器来。
傅斯年将翡翠塞进苏清鸢手里，低声道：“拿着原石从后门走，去镇口的风水堂找陈道长，报我的名字，他会护你周全。”
“那你怎么办？”苏清鸢攥紧翡翠，指尖冰凉。这几个沈家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傅斯年身上还有伤，根本不是对手。
“我自有办法脱身。”傅斯年的声音不容置疑，推了她一把，“快走！翡翠不能落在他们手里，这是唯一能暂时压制你外婆坟地煞气的东西。”
苏清鸢一愣。她从没说过外婆坟地有煞，他怎么知道？
“别愣着！”傅斯年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铜钱剑已握在手中，剑身上的符文在灯光下泛着红光，“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家人见他们推搡，立刻围了上来：“傅少这是想耍赖？兄弟们，给我抢！”
傅斯年侧身挡在苏清鸢身前，铜钱剑横扫而出，与沈家人的法器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声。煞气与黑气在空气中炸开，老周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店里的原石被气浪掀翻，石屑纷飞。
苏清鸢看着傅斯年浴血的背影，看着他左肩渗血的绷带被煞气染成深黑，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她咬了咬牙，抓起墙角的一根撬棍，猛地朝最近的沈家人砸过去：“我帮你！”
“说了让你走！”傅斯年怒吼一声，却在她砸中沈家人的瞬间，用身l挡在她身前，硬生生挨了另一个人一记符咒。黑色的符纸贴在他背上，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他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傅斯年！”苏清鸢目眦欲裂，平安扣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她手里的翡翠原石也随之发烫，灵气顺着她的指尖涌入傅斯年l内。
傅斯年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纯净的灵气顺着血脉流转，灼烧的经脉瞬间舒缓不少。他抓住机会，铜钱剑刺穿沈家人的法器，将人逼退两步，厉声对苏清鸢道：“后门在厨房后面！再不走我就不管你外婆的坟地了！”
这句话终于戳中了苏清鸢的软肋。她知道自已留在这里只会拖累他，咬着牙转身冲向厨房。穿过油腻的灶台时，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傅斯年被三个沈家人围攻，煞气与黑气交织成一团，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松开紧握铜钱剑的手。
后门的木板很旧，一推就开。苏清鸢冲进老街的巷弄，怀里的翡翠还带着傅斯年的l温。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平安扣的绿光却越来越亮，像一盏指引方向的灯，带着她往镇口跑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傅斯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反手扯下背上燃烧的符纸，指尖在罗盘上快速划过，低声念咒：“以煞引煞，乾坤逆转——”
沈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从地底涌出的煞气缠住，尖叫着倒地抽搐。傅斯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拿起桌上的另一块原石碎片，眼里闪过一丝冷冽——沈家想要镇煞玉佩？那就得付出代价。
而此刻的苏清鸢，正抱着翡翠在雨巷里奔跑，手腕上的平安扣与怀里的翡翠共鸣，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淡淡的绿光，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两个在风雨中并肩的人，紧紧连在了一起。前路或许凶险，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