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见柳浮萍跪得端正,额头磕在青砖上的声响带着十足的惶恐。
心下暗忖这柳浮萍果然是个懂得揣度人心的。
她面上却立刻堆起笑容,伸手去拉柳浮萍,语气带着几分嗔怪:“浮萍,怎的突然就跪上了?我是想着国公爷难得开恩,让你换身干爽衣服,哪里就扯到‘非分之想’上去了?”
她扶着柳浮萍的胳膊,将人半拉起来。
随后,她又压低声音道:“你呀,就是想太多。我不过是看你刷恭桶这活儿又脏又累,如今有机会换个轻省些的活计,便是跟在国公爷身边打打下手,也比整日与那污秽之物打交道强。你仔细想想,这镇国公府里,有几个下人能得国公爷正眼瞧上?”
柳浮萍任她拉着,却依旧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姑姑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这活儿是大小姐亲自吩咐下来的,奴婢奴婢不敢随意更换。若是被大小姐知道奴婢挑三拣四,怕是”
她适时地打了个寒噤,仿佛真的对秦明珠怕到了骨子里。
芳华眸光闪了闪,看着柳浮萍这副守本分的模样很是满意。
于是她不再多言,只将那叠素色中衣往柳浮萍怀里一塞,笑道:“快些把湿衣服换了,别真冻出个好歹来,仔细国公爷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说罢,她又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内间的屏风,这才转身福了福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暖阁内只剩下柳浮萍一人。
她抱着那身尚带着皂角清香的中衣,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板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个芳华。
之前在主院时,这芳华对她虽有照拂,却也只是些微末之处,让她误以为这侍女不过是个老实本分、感念她打络子恩情的人。
如今看来,倒是她小觑了。
芳华这番话,看似为她着想,实则句句都在试探,甚至隐隐有推波助澜之意,想将她往秦骁策的怀里送。
“想利用我”
柳浮萍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那素色中衣的布料,“也好,既然你想借我的手往上爬,那我便看看,你能为我所用几分。”
她不再耽搁,走到屏风后,快速褪去身上湿透的青布衣裙。
柳浮萍穿好衣服,又将自己的湿衣拧干,搭在屏风角落的衣架上。
整理好衣饰,她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暖阁内安安静静,一个小厮都没有。
柳浮萍心中有些疑惑,刚穿过外间,却听到浴房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浴房的门开了一角,热气混杂着龙涎香的气息涌出,水汽也模糊了视线。
柳浮萍眸光一顿,眼底里飞快闪过几分暗色,正欲转身离开,却听里面传来秦骁策稍有不耐的声音:“磨蹭什么呢?还不进来伺候?”
那声音无端的透出几分慵懒与蛊惑。
是秦骁策。
柳浮萍微微咬唇,身子僵在那里。
“磨蹭什么?”
秦骁策的音调提高了些,带着明显的不悦,“耳朵聋了不成?”
柳浮萍朝着周围望了望,确定没有其余人之后,才慢吞吞的挪动脚步,推开门进了浴房。
她知道这次是她的机会,但一不小心,也可能因此丧命定国公秦骁策,绝不是什么寻常之人,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勾住他的心。
尤其是,她只是个奴婢。
浴房内水汽升腾,暖意也驱散了身上的寒凉。
浴桶设在房间内侧,被一道雕花漆木屏风半掩着。
柳浮萍垂着头绕过屏风,眼角的余光瞥见浴桶中水汽蒸腾,只能看到秦骁策浸在水中的宽阔肩膀和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有水珠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滚落水中。
她猛地低下头,心跳如鼓。
纵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近距离接触,她却还是感到一阵压力。
“过来。”
秦骁策并未回头,也不知身后是谁,只淡淡吩咐道,“捏肩。”
柳浮萍怔了怔,但不敢违抗,只得迈步走过去。
空气有几分燥热,让她莫名的口干舌燥,鼻腔内萦绕着的不只有龙涎香,还有秦骁策身上散发出的属于男性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柳浮萍走到秦骁策的背后,深吸口气之后,伸手按上他的肩膀。
他的肌肤滚烫,带着沐浴后的湿热,肌肉线条紧实而充满力量,与她想象中常年征战沙场的身躯无异。
她动作小心翼翼,虽说用了些力道,但他肌肉紧实,让她按起来有些费力。
秦骁策微微眯起眼,享受着肩颈处传来的力道,低沉地哼了一声:“力道再大些。”
“这么点力气,没吃饭?”
柳浮萍只得加大手下力道。
突然间加重的力道和有些毫无章法的按摩手法,让秦骁策瞬间皱起眉头。
身后那人手指纤细柔软,即使用力,也带着一种不同于男性的细腻触感。
而且,空气中除了龙涎香和水汽,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草木清苦与暖香——那是柳浮萍身上特有的、用特制香料熏染出来的味道。
秦骁策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是谁!”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正在他肩颈处动作的手腕。
那手腕纤细得惊人,肌肤细腻光滑,绝非寻常粗使小厮该有的触感。
秦骁策的动作带着极大的力道,柳浮萍只觉得手腕一紧,剧痛瞬间传来,忍不住轻呼出声:“唔”
这一声轻呼,娇柔婉转,全然是女子的声音。
秦骁策脸色骤变,猛地转过身来。
水汽散去些许,他清晰地看到了眼前人的模样——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水汽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右脸上那片醒目的黑斑此刻在热气的蒸腾下,竟显得有些模糊。
尽管她依旧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但那纤巧的下颌线条,以及方才那声熟悉的轻呼,都让秦骁策心中猛地一震。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更紧,几乎要将那纤细的骨头捏碎。
四目相对的瞬间,柳浮萍眼中的惊惶与无措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