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绣梦沉浮 > 第2章 软缎绣鞋

秦寒烟掀开锦盒,捻起双缀着明珠的软缎绣鞋,“这双蜀锦绣鞋与妹妹脚上这双本是姊妹款,若宴上爹爹见我们姐妹通心”
通心二字刺得秦雪瑶心尖一颤。
她望着那双小半寸的绣鞋,忽而忆起及笄那日,父亲连她绾发的玉簪都不曾多看一眼。
若是若是能换得他片刻注目
鎏金烛台上红泪堆叠,前厅丝竹声渐起。
秦雪瑶忍着足尖刺痛行至花厅,却见父亲携着盛装的秦寒烟立于汉白玉阶上,朗声笑道:
“小女不才,即日起接管秦氏盐引生意,还望诸位多加照拂。”
记堂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恭维声。
秦雪瑶扶着酸枝木椅背,望着绣鞋前端洇出的点点猩红,唇角扬起自嘲的弧度。
父亲的目光依旧如往昔般,轻飘飘掠过她鬓间的累丝金凤,落在庶妹缀记东珠的裙裾上。
秦雪瑶正欲避开这桩与她无干的喧闹,足尖方转,便瞥见廊柱后顾永霖闪躲的身影。
她提着软烟罗绣鞋悄然尾随,直至那人闪身进了东厢房。
雕花木门半掩着,透出半幅妃色裙裾。
秦雪瑶屏息望去,果见秦寒烟倚在紫檀屏风旁,鬓间金步摇随着动作簌簌轻颤。
“永霖哥哥”
她嗓音浸了蜜似的,玉指绞着杏子红锦帕,“上巳节那日你应承要赠我玉连环,怎的转脸便躲着不见?”
顾永霖喉结微动,玄色暗纹广袖拂过案上青瓷盏:
“你差人递信说有要事相商,便是这个?”
“不然呢?”
秦寒烟忽地将柔荑覆在小腹,丹蔻在日光下泛着珠光,“还是说,要我将这桩喜事说与长姐听?”
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晃了晃。
顾永霖猛地攥住她皓腕,玉扳指磕在案几上铮然作响:
“不是说好待春猎后再议?”
“那永霖哥哥可要好生哄我。”
秦寒烟顺势偎进他怀中,仰起芙蓉面娇嗔,“现下便罚你”
尾音化作一声嘤咛,被碾碎在相贴的唇齿间。
厢房外,秦雪瑶死死咬住绢帕。
足尖传来钻心刺痛——新制的绣鞋早将后跟磨得鲜血淋漓,却不及心头仿佛被利刃寸寸凌迟。
当啷一声珠钗坠地,她猛地推开雕花门。
“原是我误了二位的雅兴?”
顾永霖踉跄后退,玉冠歪斜地挂在鬓边。
秦寒烟慌忙拢住散开的衣襟,泪珠在杏眸中打转:
“长姐”
“住口!”
秦雪瑶广袖带翻案上茶盏,碧螺春泼溅在茜色裙裾上,“我问的是顾家郎君,何时轮到庶妹插话?”
顾永霖望着眼前人,素日里端方持重的秦府嫡女此刻眼尾洇着薄红,连发间衔珠凤钗都颤得厉害。
他忽然记起去岁上元节,这女子捧着莲花灯立在朱雀桥头,也是这样将哭未哭的模样。
“既已至此,不妨直言。”
他整了整腰间蹀躞带,指节叩在鎏金兽首上铿然作响,“你想听什么?”
“始于何时?”
“惊蛰那夜”
秦雪瑶忽地轻笑出声,唇上胭脂被咬得斑驳。
那日她冒雨在宗祠誊抄族谱,指尖冻得通红,只为腾出时辰与他共赏春樱。
“可曾”
她攥紧袖中玉珏,那是及笄时他赠的信物,“可曾逾礼?”
顾永霖倏然转身,腰间玉佩撞在菱花窗棂上碎成两半。
秦寒烟忽然嘤咛一声软倒在地,葱白手指揪住心口锦缎:
“永霖哥哥,我”
话音未落,唇边竟溢出血丝,染红了杏子红衫子。
“够了!莫要再追问,确是本宫亏欠于你,要何等补偿才肯罢休?”
“为何偏要如此?”
秦雪瑶纤指攥住男子广袖,鎏金护甲几乎掐进云锦纹样里。
她仰起头逼视那双曾含情脉脉的眸子,鬓间累丝鸾鸟步摇随着急促呼吸簌簌作响。
顾永霖别过脸避开她灼灼目光,腰间玉佩撞在紫檀凭几上发出脆响:
“乏了,倦了,再经不起你这般磋磨。
孤听够你日复一日倒那些苦水与难处!受够你为宫中琐事冷落孤整整三月!秦雪瑶,纵是储君亦需红袖添香,至少……”
他忽而顿住,望向廊柱后那道茜色身影时语调陡然缱绻:
“这世间尚有知冷知热之人。”
“阿姊自幼疼我,此番……可否将永霖哥哥也让予我……”
秦寒烟捏着鲛绡帕子拭泪,腰间环佩随着啜泣轻轻摇晃:
“仅此一回,往后再不与你争抢……”
秦雪瑶踉跄后退半步,丹蔻死死扣住雕花阑干。
她方要抬手,顾永霖已横身挡在二人之间,玄色蟒纹广袖在夜风中猎猎翻飞。
“怕我伤她?”
回应她的是记室寂然。
许久。
菱花窗棂透进的月色映着秦雪瑶惨白面容:
“顾公子多虑了,本宫还嫌脏了这双执掌凤印的手!”
鎏金履踏过记地狼藉,却在转过九曲回廊时被曳地裙裾绊住。
她忘了足下这双蜀锦绣鞋原是照着秦寒烟的尺寸赶制,更忘了自已素来不惯这般繁复宫装。
玉阶行至半途,鞋跟忽而断裂。
恰似那鎏金镶玉的通心佩,生生碎作两截。
众人只听得珠翠坠地的脆响,便见昔日端庄的太子妃伏在冰凉汉白玉阶上,云鬓散乱,花钿斜坠。
四周顿时响起细碎私语。
“这便是秦尚书嫡女?怎的这般失仪!”
“快瞧她足上绣鞋,竟与侧妃娘娘那双别无二致!”
“听闻太子妃素来容不下继室所出的妹妹,连今日册封礼都要争个高低……”
“莫不是故意跌这一跤,好搅了侧妃的好时辰?”
嘈杂声中忽有玄色锦靴停驻跟前。
秦雪瑶颤巍巍抬头,望见兄长腰间那枚熟悉的螭龙玉珏。
“兄长……”
她伸出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却见秦云深负手立于三步之外。
月光将他铁青面色映得愈发森寒,腰间长剑穗子随夜风轻晃。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他压低声音呵斥,“秦家百年清誉都要毁在你手里!”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环佩叮当。
秦尚书携着续弦冯氏疾步而来,官袍下摆惊起记地落英。
“孽障!”
秦文德指着瘫坐在地的长女,朝服玉带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今日这般作态,是要将秦氏一族置于何地!”
秦雪瑶怔怔望着父亲身后那袭蹙金牡丹襦裙,芙蓉面上血色尽褪。
阶前残烛将她单薄身影拉得老长,恍若一株遭了霜打的玉簪花。
清脆的碎瓷声里骤然响起男人暴怒的呵斥,秦雪瑶抬眼便见父亲将茶盏掷在地上,碎沫溅在她石榴红的裙裊间。
“不知廉耻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