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化寝室
我叫李默,人如其名,多数时候我喜欢安静。但这在613寝室纯属妄想。
我们寝室就在这栋老楼的六层最西头。大学开学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这里已经彻底被《无畏契约》的枪声、我们的吼叫和外卖的味道腌入味儿了。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复合型弹药,那是王胖子的汗味、凉了的炸鸡、老张那桶永恒的红烧牛肉面,还有周鑫买的、闻起来像糖霜炮弹的空气清新剂,混在一起,堪称生化攻击。
扫地,拖地,那是不存在的!地板上那是我们的地图禁区,由各种牌子的运动鞋、皱巴巴的T恤、断裂的数据线和空能量饮料罐组成,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堪比穿越火线。
说说我这帮狱友吧。
室长老张,名义上的指挥,实际作用就是在我们鏖战正酣时,被集体投票出去取外卖。他的桌面是唯一的安全区,相对比较整洁,如果忽略粘在显示器边框上的面包渣的话。
赵毅,是一个双面人。白天是图书馆的学霸,眼镜片反光得像监控摄像头;晚上一戴上耳机,秒变烟男绝活哥,报点又快又脏,英语口语全用在喷人上了。
王胖子,也就是我床旁边那位。体型如山,嗓门如雷,主打一个悍不畏死,干拉第一,战绩垫底。
他的经济全花在皮肤上,他的区域是战损风格,衣服堆成了亟待安装的炸弹点,但他总能精准找到那双最臭的袜子。
周鑫,则我们的信息位,对一切充满好奇,从赵毅的课堂笔记到对面女生宿舍晾的衣服,再到这破楼流传的所有背景故事。他总能搞到些怪情报,也往往是第一个白给的。
最后是我。胆子不大,喜欢秩序,游戏里只玩奶妈或者哨位,躲在队友身后下包、拆包、治疗,坚决不第一个冲点。
我大概是寝室里唯一一个会对某些环境音效敏感的人。比如深夜走廊里像是鬼魅潜行的脚步,或者窗外莫名像是雷兹炸弹爆炸后的寂静。
但我通常憋着,说了也会被王胖子用默狗你幻听吧对面霓虹都绕后了!怼回来。
我们的生活就是一张简单的地图:上课、吃饭、打瓦。尤其是打瓦。我们五个的车队焊得比铁板还死,绑定开黑。赢了一起Nice!,输了一起我靠,这都能空枪。
我以为日子就会在这吵吵嚷嚷的枪声里一路打到毕业。
现在回头想想,规则怪谈早就尝试过全频道呼叫我们,只是我们的语音频道里,除了队友的吼叫和游戏的音效,什么都装不下。
我记得大概一个多月前,有次我打扫卫生,在王胖子那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键盘旁边,看到一张压在笔记本电脑下的A4纸,上面印着《规则》、《怪谈》之类的标题,下面好像列了几条。
但当时领导来我们学校视察,要检查寝室卫生,我当时正忙着清理他掉在地上的薯片渣,顺手就把那纸团扫进簸箕,和别的垃圾一起倒了。
好像瞥见什么午夜别开门、注意陌生物品,11点后上厕所不要去最里面的坑。之类的鬼话那TM谁记得住,当时只想着赶紧收拾完上线打两把。
后来有那么几天,我手机总在晚上我们刚开房间时,收到一个匿名人物发来的超长短信。
但是我们正紧张地对枪呢,屏幕顶栏弹出密密麻麻的字,烦得要死。想都没想,直接下滑清除并在打完一局后开启静音和消息免打扰。
2
诡异来电
估计他们几个也一样,任何陌生号码的信息在我们这儿的优先级都是零。我们的原则是:天大的事,打完这一局再说。任何陌生电话,直接挂断,绝不姑息。
最瘆人的一次,我们刚输了一局经济局,气氛有点沉闷,我手机突然响了,一个外地陌生号码。我正郁闷着,下意识就划开接听键想骂人。
喂谁啊打什么电话有事不会发微信吗虽然发微信我也不会去看,班级群每天都999+的信息谁爱看谁看。
但电话那头,却没有任何人声。
只有一种极其诡异的、像是游戏音效卡顿撕裂般的电流杂音,滋滋啦啦的,但仔细听,杂音底下又好像包裹着别的什么。
像是谁在压抑地啜泣,又像是类似的摄像头在转动时的摩擦声。
操!有毛病!
我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电话那头还是骂自己手贱,猛地按断电话,第一时间把它拖进黑名单。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反骚扰标准操作。心脏砰砰跳,赶紧戴好耳机:我的我的,刚有个傻X打电话,继续继续!
后来后来就当是个拙劣的恶作剧,屏幕再次亮起,我们就又投身于沙漠迷城和霓虹町的枪火中了。
后来它又试过很多方法。
用纸条,用短信,甚至直接打电话。
但被我们用无视、删除、以及任何陌生电话直接挂断这条铁律,完美地屏蔽了所有信号。
它大概从来没这么无奈过。就像对着五个全程闭麦的队友疯狂报点,结果发现他们连地图都不看。
于是,它干脆放弃了所有文明的常规的沟通方式。
它决定用最原始、最无法被游戏音效掩盖的方式,来强行插入我们的频道。
3
午夜敲门
第一夜,就在我们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悄然降临。
但那一夜,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我们依旧深陷在霓虹町的街巷里,耳机里充斥着枪声、技能音效和王胖子声嘶力竭的指挥。
B点B点!他们打B了!我拖一下,尚勃勒来个TP支援!王胖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他玩的雷兹正被对面三人围剿。
来了来了!等我!赵毅的尚勃勒正在A点偷人,闻言立刻寻找传送信标。
给我个盾给我个盾!我没甲了!周鑫玩的幽影在烟里乱窜,血线危急。
我玩的圣祈,赶紧手忙脚乱地给他拍了个小治疗,声音都带着焦急:撑住啊!我大招还差好多。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最经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片桥段,正在寝室门外同步上演。
咚……咚……咚……咚……
沉重、缓慢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那不紧不慢的节奏,精准地敲在我们心跳的间隙上,仿佛能穿透门板,直接攥住人的心脏。
放到平时,任何一个正常人,此刻都应该感觉有些不对劲,甚至胆小的甚至会吓得寒毛倒竖,屏息凝神。
然而,在613我们根本不是正常人,而是一群疯子:我听到了!是‘尚勃勒’的陷阱声音!右边小道!赵毅突然在语音里大吼。
几乎同时,王胖子屏幕灰了,他气得猛捶桌子:操!被‘尚勃勒’爆头了!这逼在哪!
桌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完美盖过了门外那一声敲门。
吵什么吵!安静点!我都听不见脚步了!周鑫戴着耳机,不满地抱怨道,他抱怨的对象是王胖子,浑然不觉门外另有其物。
那敲门声似乎顿了一下,仿佛有些意外,随即又执拗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嘘!你们小声点!老张突然开口,他玩的K/O,正试图用雷达扫描找人,隔壁go学长有动静没
我心脏猛地一跳,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掠过心头,好像是有什么不对但下一秒,耳麦里传来敌方捷风大招嗖嗖的飞刀声,瞬间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屏幕。
Jett开大了!找掩体!我尖叫起来。
怕个球!干她!王胖子虽然死了,但嘴没停,激情指挥。
咚!咚!咚!咚!
门外的敲击声似乎带上了一丝焦躁,甚至用力了几分,听起来更像是在砸门了。
但就在此时,赵毅的尚勃勒完成了一次精妙的传送绕后,手中的猎头手枪砰地点掉了对面的捷风。
NICE!!!赵公子牛逼!全员欢呼。
巨大的声浪和胜利的喜悦彻底淹没了门外那徒劳的、试图建立沟通的敲击声。它又坚持了片刻,最终,在一片我们的叫骂和欢呼声中,那声音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们甚至没一人想起来去问一句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
但这一局,我们翻盘了,这就够了。
打完那局兴奋局,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大家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刚才的精彩操作,一边骂着猪队友一边吹嘘着自己。
刚才那个尚勃勒TP太关键了!
废话,爷的猎头手枪是吃素的
默狗你最后那个墙放得可以啊,差点把老子封外面!
我……我TM也不是故意的……
饿了,王胖子翻出囤的泡面,撕调料包的声音呲啦作响。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呜呜地叫着。整个寝室弥漫着老坛酸菜的味道和我们的说笑声。
没有人注意到门外的寂静似乎比平时更浓重一些。
没有人注意到猫眼里似乎有阴影一闪而过。
更没有人会去检查门把手上是否残留着某种非人的、冰冷的湿气。
我们沉浸在虚拟世界的胜负和泡面的香气里,把刚才所有微小的不和谐音都归结为游戏太投入产生的错觉。
上床,看片,刷手机。
一切如常。
偶尔,极致的安静降临时,我好像听到卫生间最里间那扇总是关着的门,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吱呀声
我猛地竖起耳朵,心脏微微提了起来。
呼……噜……
对面床铺的王胖子已经发出了沉重的鼾声,像一台拖拉机。
肯定听错了。我松了口气,把自己埋进被子,很快也陷入了沉睡。
那一夜,我照例睡得的很沉,连梦都没做一个。
规则,或者说它,显然没有放弃。物理敲门在证明无效后,它似乎也改变了策略。
第二天晚上,我们依旧准时集结在亚海悬城。
依旧是激烈的交火,王胖子的大嗓门,赵毅冷静的报点,周鑫白给后的惨叫,和我手忙脚乱的治疗。
但不知从何时起,我隐隐觉得有点冷。不是空调那种干冷,而是一种阴森的、仿佛能渗进骨头缝里的寒意。
而且,总觉得后背有点发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就在我屏幕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
耳机里,除了游戏音效,似乎也开始掺杂进一些别的东西。极其细微的,像是电流的杂音,又像是谁在极远的地方低声呜咽。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我忍不住在语音里问,声音有点发虚。
什么声音对面‘蝰蛇’的毒放出来了王胖子问。
不是,就滋滋啦啦的……
你耳机坏了吧或者电流声赶紧的,中路封烟了!赵毅催促道。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大概真的是耳机问题,或者太累了。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和诡异的杂音时断时续,像背景程序一样运行着,试图干扰我们。它似乎在寻找我们精神上的缝隙,想要植入恐惧的病毒。
但它的对手是五个肾上腺素飙升、全神贯注只想赢下眼前这一局的年轻大学生。
尚勃勒!看屁股!
奶我一口!快!
下包下包!Nice!
好枪!
我们的情绪被游戏牢牢牵引着,愤怒、狂喜、紧张,所有其他的情绪,尤其是细微的恐惧,根本找不到一丝可乘之机。
这一晚,我们又鏖战到了凌晨三四点。直到眼皮打架,操作变形,连续白给两三局,才在一片骂骂咧咧中不甘心地下了线。
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几乎脑袋一沾枕头,不到十秒钟,我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什么阴冷什么窥视什么杂音
在极度的疲惫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我们五个人,像五条死猪一样沉沉睡去,睡眠质量高得可怕,鼾声此起彼伏,奏响了一曲毫无防备的安眠曲。
试图钻入梦境的精神污染,在五堵密不透风的、名为疲惫的防火墙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彻底失效。
第二夜,依旧平安无事,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4
物理超度
第三夜的开端,弥漫着一股极不祥的低气压。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耻辱的惨败。在莲华古城这张图上,我们被对面一支名不见经传的车队按在地上摩擦。
对方配合默契得像一个人,枪法精准得像是开了自瞄。而我们,失误连连,沟通变形,被各种戏耍、偷屁股、完美团灭。
最后一把,经济崩盘,只能起小枪。王胖子嗷嗷叫着带头冲锋,结果被对方尚勃勒一枪一个,我们四个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排着队去送,被对面打了个完美的ACE。
屏幕上弹出巨大的DEFEAT字样时,寝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炸开。
我操他妈的这个尚勃勒!王胖子猛地摘下耳机狠狠砸在桌子上,脸涨成了猪肝色,这逼绝对是个挂!锁头!肯定是锁头!
锁个屁!赵毅脸色铁青,罕见地爆了粗口,人家TP位置就是好,你干拉出去不就是送
我送你他妈那空了多少枪你的猎头手枪是烧火棍吗王胖子立刻怼了回去。
怪我周鑫你的烟封了个啥封我们自己视线
老张你的压制呢留着过年
默狗你倒是奶啊!你……
争吵声、甩锅声、骂娘声在小小的寝室里回荡,失败的屈辱和对队友以及对面的怒火交织在一起,让每个人的血压都拉满了极限。空气燥热,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一点就炸。
时间就在这种极端憋闷和愤怒的情绪中,滑向了凌晨。
大家谁也没心思再开一把,也没人说话,各自阴沉着脸,摔摔打打,然后重重地躺到床上。但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被对面秒杀的画面,气得肝疼。
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胸口堵得厉害。王胖子在旁边床上翻来覆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空气里那种阴冷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重,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慢慢覆盖下来。
但我根本没心思害怕,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尚勃勒嘲讽的GG
EZ。
就在这死寂的、只有我们粗重呼吸声的时刻寝室中央的空气突然开始扭曲、蠕动。
像是高温下的沥青路面,泛起不自然的涟漪。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从中慢慢渗透出来,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惨白到发青的皮肤,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上,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能从发丝间隙看到一双没有瞳孔、完全漆黑的眼睛。它周身散发着浓郁的寒意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很快,它就彻底凝实了,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寝室正中央,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个十分标准的、能吓尿任何猛男的厉鬼造型。
若是平时,我看到这玩意,估计能当场吓晕过去。
但现在我艹NM!还TMD敢来!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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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面上铺的王胖子第一个看见。他积攒了一晚上的怒火和憋屈,正愁没地方发泄。恐惧不存在的!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早已被游戏输掉的怒火烧断了!他直接把那玩意儿当成了对面那个开挂的尚勃勒顺着网线来线下真人PK来了!
狗东西挂逼!还敢来找事!
王胖子一声怒吼,如同被激怒的黑熊,赤着上身从上铺直接蹦了下来,顺手抄起桌上那本砖头般厚重的《C++》,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那白衣长发鬼猛扑过去!
我TM让你锁头!让你传送!
厚实的精装书封面,带着王胖子全部的怒火和体重,结结实实、无比狂暴地砸在了那张惨白扭曲的脸上!
啪!!!
一声极其沉闷的巨响,仿佛砸烂了一个冰西瓜。
那鬼东西明显被打懵了!它发出半声短促尖利的惊愕嘶叫,整个身影都被砸得一个趔趄,向后飘了半步。
它大概从未想过,人类面对它的第一反应不是尖叫逃跑,而是狂暴的物理攻击!
这一下,如同吹响了冲锋号。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处撒的其他三人,被这动静彻底点燃了!
操!真有人!
干他!
赵毅眼都红了,根本不管那是个啥,抄起墙角的晾衣杆就捅了过去:让你牛逼!
周鑫从床上弹起来,看准那身影的下三路,一个标准的滑铲,嘴里喊着拆火!拆火!,直接一脚狠狠踹在了那玩意上。
老张平时最为冷静,但也气得不行,他顺手抓起我放在床头的哑铃,精准地砸了过去,同时一个肘击逼近:控制他!别让他拉枪线!
我也秒切战斗脸。恐惧早被怒火烧没了!我抓起枕头、抓起眼镜盒、抓起一切手边能扔的东西,一边尖叫着去死去死!,一边没头没脑地朝着那团白影砸过去!
寝室里瞬间陷入了一场极度混乱且荒诞的围殴。
那白衣长发鬼彻底失去了所有恐怖气场。它发出一连串委屈、惊恐、痛苦的尖啸,在五六个人的拳打脚踢、书本砸脸、晾衣杆捅刺、以及各种投掷物的攻击下,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打得左摇右晃。
王胖子主攻,拿着那本《C++》一下下往它头上脸上猛拍,嘴里骂着游戏术语。赵毅的晾衣杆专门戳它下盘。
周鑫像个格斗家,勾拳、踢裆无所不用其极。老张和我进行远程投掷和骚扰。
它想化作青烟逃跑,但每次身形刚开始变淡,就有新的攻击落到身上,把它硬生生打回实体!
最后,它发出一声饱含无尽屈辱和崩溃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尖嚎。
嘭!!!
一声闷响,它终于支撑不住,猛地炸开,化作一大团冰冷刺骨的白色雾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寝室,然后迅速消散得无影无踪。
地上,只留下那本砸得封面凹陷、边角卷起的《C++》,一根变形的晾衣杆,以及一小滩迅速蒸发消失的、带着腥味的冰水渍。
我们五个喘着粗气,浑身是汗,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肾上腺素还在飙升,心脏狂跳。
刚,刚才那到底是个啥周鑫喘着气问,看着自己发红的拳头。
不知道。赵毅扶着膝盖,看着地上那根晾衣杆。
王胖子把书扔回桌上,抹了把汗,还在骂骂咧咧:管他妈的啥!敢来惹老子!打不死他!
一阵极致的安静后。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就像传染病一样,我们五个看着彼此的狼狈样,看着这像是被炸弹炸过的寝室,回想刚才那荒诞到极致的一幕,全都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胖子你拿书砸鬼!!
周鑫你滑铲个毛啊哈哈!
赵公子你捅得真准!
妈的……笑死我了……什么玩意儿……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肚子疼。刚才打游戏输掉的郁闷和怒火,竟然在这场莫名其妙的物理超度中,宣泄得一干二净。
筋疲力尽地爬上床,几乎脑袋一沾枕头,我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连一丝不安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种打完架后的虚脱和莫名的畅快
我们沉沉睡去,鼾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那一小滩水渍,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阳光晒醒的。
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浑身上下酸痛得像是前天刚体测完一千米。我迷迷糊糊坐起来,寝室里照例一片狼藉。
椅子倒了,晾衣杆歪在墙角,那本厚厚的《C++》躺在桌子正中央,封面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
记忆像是断片的录像带,猛地倒灌回来。
昨晚……我们是不是……打了什么东西
我靠……对面上铺,王胖子也呻吟着坐起来,揉着胳膊,老子胳膊咋这么酸跟人干了一架似的。
周鑫顶着鸡窝头,迷茫地看着自己有点破皮的拳头。
赵毅推了推眼镜,看着那根变形的晾衣杆,陷入沉思。
老张最淡定,已经开始默默收拾地上的空矿泉水瓶和零食包装袋。
昨晚……我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干,那个……白的……
啥白的王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啊!妈的,肯定是对面那群孙子不服气,派人来搞偷袭!玩不起!
不能吧周鑫有点怀疑,那人……感觉怪怪的……
怪个屁!王胖子一挥手,斩钉截铁,装神弄鬼!还不是被我们一套带走了以后谁敢再来,就这个下场!他指了指那本《C++》,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得意。
争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午饭时间到了,更重要的是,下午还有课。
我们把那晚的经历,心照不宣地定性为与疑似对方战队成员发生的线下友好物理交流事件。那本《C++》成了王胖子的功勋武器,那根晾衣杆被赵毅默默掰直后继续使用。
日子,以一种近乎顽强的姿态,回归了正常。
之后的日子,规则或者说它,再也没来敲过我们的门。
没有纸条,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敲门声,没有噩梦,更没有那个倒霉的白衣具现体。
一切风平浪静。
我们依旧每天开黑,打瓦。峡谷成了我们永恒的主战场。
‘Go’学长绕后了!小心!这是喊了几年都没改过来的口误。
‘瓦’学弟快下包!别愣着!这是对新人的亲切称呼。
我们的车队依旧稳定,稳定地连跪,稳定地互喷,又稳定地在下一局开始前重归于好。
键盘的敲击声、耳机的电流声、王胖子的怒吼、赵毅冷静的报点、周鑫白给后的哀嚎、我的碎碎念,以及老张无奈的打圆场,这些声音重新构成了613唯一的、也是最坚固的背景音。
那晚的离奇事件,就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仅仅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很快就彻底沉底,被日常的喧嚣彻底覆盖。
它成了我们偶尔会提起的一个梗:哎,还记得那天晚上来找茬的傻X不记得,被胖子用C++超度了。然后引发一阵哄笑,接着话题又迅速跳回到刚才哪一波团战没打好。
它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开黑的节奏,仿佛只是大学生涯里一段无足轻重、甚至有点搞笑的小插曲。
5
毕业真相
直到……毕业的那一天真的来了。
离校前一天,寝室里一片狼藉,只不过这次是因为打包行李。各种不要的书本、杂物堆了一地。王胖子拿起那本封面依旧凹陷的《C++》,掂量了一下:这玩意还要吗
扔了吧,都毕业了,谁还看这个。赵毅头也不抬,正在捆他的铺盖卷。
书被随手扔进了那个标着废品的纸箱里。
我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看着变得陌生起来的613,四年的喧嚣像潮水一样退去,忽然间,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
那张被扔掉的打印纸。
那些被删除的陌生短信。
那个被拉黑的、只有诡异杂音的电话。
那沉重而规律的敲门声。
那个站在寝室中央、惨白扭曲的身影。
还有那本砸下去触感异常坚硬冰冷的书。
一股冰冷的战栗,毫无预兆地顺着我的脊椎爬升上来,让我在六月闷热的天气里,硬生生出了一身白毛汗。
那些真的只是隔壁战队不服气来找事吗
那个身影,真的是人吗
我们当时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在那之后,它就再也没出现过
一种迟来了好几年的、巨大的后怕和荒谬感,如同深海巨兽缓缓浮出水面,将我彻底淹没。我张了张嘴,想对正在打闹着互相签名留念的兄弟们说点什么。
却看见王胖子正拿着记号笔,要在寝室的墙上留下到此一游的墨宝。
写点啥他扭头问。
就写。周鑫抢过笔,大笑着写下了一行字:
613车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附:挂逼与狗,不得入内!
他们爆发出巨大的笑声,互相锤着肩膀,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看着他们没心没肺的笑容,我到了嘴边的话,又缓缓咽了回去。
也许,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一种幸福。
能这样没心没肺、用纯粹的莽撞和疏忽破解掉一切诡异,大概也是我们613独有的运气吧。
我最终也笑了起来,走过去,在那行字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后来,在很多个远离校园和兄弟的深夜里,我偶尔会从莫名的梦魇中惊醒。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沉重的敲门声,眼前又会闪过那惨白的影子。
我会猛地坐起,打开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脏狂跳。
然后,我会想起王胖子的怒吼,赵毅的晾衣杆,周鑫的滑铲,还有那本英勇的《C++
Primer
Plus》。
恐惧会慢慢褪去,一种极其复杂的、掺杂着荒诞、后怕和深深怀念的情绪会浮上来。
最终,所有情绪都只会化作一个摇头失笑的动作,和一句低声的喃喃:
妈的……那时候……真牛逼啊……
规则怪谈
它最终也没能让我们知道规则到底是什么。
而我们,也用一种它绝对无法理解的方式,赢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