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凯,一个平平无奇的上门女婿。
我以为我娶的是个温柔贤惠的普通女人,直到我那赌鬼小舅子为了骗钱,自导自演了一场重病住院的大戏。
丈母娘一哭二闹,大姨子道德绑架,全家上阵逼我老婆唐茜拿钱救命。
我以为我们家要完蛋了。
结果,我那看似柔弱的老婆,只是平静地打了个电话。
然后,在全家人面前,她给医院捐了一整栋楼。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老婆的温柔,是带刀的。
她从不伤人,但谁敢惹她,她就能用最体面的方式,把对方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是一个清醒到可怕的女人,和一个在她身边全程围观,并负责端茶送水的丈夫的故事。
1
电话是晚上九点打来的,我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不好笑的喜剧片。唐茜在旁边的小书桌上画图,她是个独立设计师,做些什么古风首饰的高定,具体我也不太懂,只知道挺赚钱,而且她很喜欢。
手机嗡嗡震动的时候,我老婆眼皮都没抬一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妈。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太好。丈母娘这个点打电话,百分之九十没好事,剩下那百分之十,是天大的坏事。
我按下接听,开了免提。
喂,妈。
陈凯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又高又急,带着哭腔,你快跟唐茜说说！你弟弟,你弟弟他要买房了啊！
我愣了一下。小舅子唐伟,二十六岁,无业游民,人生三大爱好是喝酒、打牌、啃老。他买房拿冥币买吗
妈,您慢慢说,唐伟买房是好事啊,怎么了我客客气气地问。
好事好什么事啊！首付还差五十万！人家开发商说了,明天交不上钱,那套看好的房子就没了！那可是学区房啊！以后你外甥上学用的！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唐伟连女朋友都没有,外甥从哪来的平行宇宙摇来的吗
我看了唐茜一眼,她终于停下了笔,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我继续。
妈,五十万不是小数目,我们这……
我知道你们没钱！丈母娘的哭腔更重了,听着跟谁欠了她八百万一样,我跟你姐都凑了！我把养老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你姐把给孩子报补习班的钱也拿出来了！就差五十万！唐茜是她亲妹妹,她能见死不救吗她弟弟这辈子就这点念想了！
这话说的,好像唐伟明天买不上房,后天就要原地飞升了一样。
我头疼得厉害。这种对话,结婚三年来,上演了不下十次。每次都是唐伟捅了娄子,丈母娘和大姨子唐婧就组团来哭穷、施压、道德绑架。以前都是几千几万的,唐茜基本都给了,图个清静。
这次是五十万。
妈,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您跟唐茜说吧。我果断把锅甩了出去。
唐茜拿过手机,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听不出一点情绪。妈,是我。
茜茜！你可算说话了！你弟弟他……
没钱。唐茜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一分都没有。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静得能听到丈母娘粗重的喘息声。过了足足五秒,一声尖利的叫声穿透了听筒。
唐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是你亲弟弟！你就忍心看着他睡大街吗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女儿啊！
唐茜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免得耳朵受罪。她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反应。
妈,他有手有脚,饿不死。你们要是真没地方住,可以搬过来,家里有客房。她顿了顿,补充道,但他不行。
这话直接把丈母娘的火力值拉满了。
你……你这个不孝女！好啊,你现在有钱了,翅膀硬了,看不起我们这帮穷亲戚了是吧我告诉你唐茜,你要是不拿这五十万,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嘟——
唐茜直接挂了电话。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我看着她,心里有点发毛。我知道她清醒,但没想到她能这么果断。那可是她亲妈。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笔,好像准备继续画图。
老婆,我忍不住开口,妈她……会不会真做什么傻事
唐茜抬眼看我,那眼神很淡,却像能看穿我的心思。她不会。她比谁都怕死。
她说完,低头,笔尖在纸上落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仿佛刚才那场家庭风暴,不过是窗外吹过的一阵微风。
但我知道,这事没完。
果然,不到十分钟,我的手机响了。
是大姨子,唐婧。
我看着唐茜,她头也不抬地说：接。开免提。
我认命地划开屏幕。
陈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看着唐茜这么气妈吗妈现在被气得浑身发抖,说心脏难受！要是妈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唐婧的声音比丈母娘还要尖锐,充满了理直气壮的愤怒。
我叹了口气,姐,五十万真的太多了,我们就是个普通家庭……
普通家庭少来这套！唐茜一个破首饰卖好几万,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她就是自私！宁愿把钱拿去买那些没用的石头,也不愿意帮帮自己亲弟弟！我告诉你,我跟妈现在就去医院,要是检查出什么问题,医药费你们全包！
说完,她也啪地挂了电话。
我看着唐茜,她还在画图,专注得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张纸。
老婆,她们……去医院了。
嗯。她应了一声。
我们……不管吗
她终于再次抬起头,看着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点弧度,但又不像是在笑。
管。怎么能不管呢她说,明天,我们亲自去医院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但我听着,后背却窜起一股凉气。
2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丈母娘的电话就又追了过来。
这次她没哭,声音虚弱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上气不接下气。
茜茜……妈……妈不行了……
唐茜正在厨房煎蛋,她把火调小,用肩膀夹着手机,声音平静无波：哪个医院
市……市中心医院,心内科……医生说,说我可能是心肌梗塞前兆……都是被你气的……你弟弟……你弟弟一夜没睡,守了我一晚上……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知道了,我们一会过去。
说完,唐茜再次挂了电话。她把煎好的荷包蛋盛进盘子里,边缘带着漂亮的焦边,蛋黄还是溏心的。她把盘子推到我面前,自己端起一杯牛奶。
吃吧,吃完去医院。她语气淡然,好像我们不是去探望病危的亲妈,而是去公园遛弯。
我看着盘子里的荷包蛋,一点食欲都没有。
老婆,你觉得……妈是真的病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唐茜喝了口牛奶,嘴角沾上一点白色的奶渍。她伸出舌尖,轻轻舔掉。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但说出的话却冷得像冰。
去年唐伟撞了人,要赔五万,她说她得了脑中风。前年唐伟炒币亏了三万,她说她得了抑郁症,要跳楼。你觉得这次是真的吗
我哑口无言。确实,丈母娘的病,总是和唐伟的难同步发生,精准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可万一……
没有万一。唐茜打断我,陈凯,你记住,哭得最大声的,往往是要糖吃的。真正疼的人,是没力气哭的。
我默默地拿起筷子,戳破了那个完美的溏心蛋。黄色的蛋液流出来,像一摊无奈的叹息。
到了医院,还没进病房,就先听见了唐婧的大嗓门。
妈,您就别操心了！唐茜她就是铁石心肠,您为她气坏了身子,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钱的事,我再想想办法,大不了我去借高利贷,总不能让小伟的未来就这么耽误了！
她这话,故意说得很大声,病房门口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往里看。
我们走进去,病房里乌烟瘴气。丈母娘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蜡黄,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唐婧坐在床边,眼睛红肿,正拿着苹果给她削皮。小舅子唐伟则缩在角落的椅子上,低着头玩手机,听到我们进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头,喊了声姐,姐夫。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离死别呢。
你还知道来啊！唐婧一看到唐茜,立刻站了起来,手里的水果刀指着她,妈都这样了,你昨天晚上一通电话都不打！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唐茜没理她,径直走到病床边,看了一眼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波形和数字都很平稳,完全不像一个心梗前兆病人该有的数据。
她又伸手,轻轻揭开了丈母娘的氧气面罩。
妈,感觉怎么样
丈母娘虚弱地睁开眼,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茜茜……妈的心……疼得厉害……像刀子在割……
是吗唐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说要留院观察,情况很危险……随时都可能……丈母娘说着,又开始喘不上气。
唐婧立刻抢过话头：医生说了！主要是情绪不能激动！都是你！昨天你要是答应给小伟拿钱,妈能气成这样吗唐茜,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妈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唐茜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她,淡淡地说：你跟我怎么没完
唐婧被她看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喊道：我就去法院告你！告你遗弃罪！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多么不孝的女儿！
我听得都快气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了五十万,脸都不要了。
角落里玩手机的唐伟也终于开了口,声音蔫蔫的：姐,你就帮帮我吧。那房子我真的很喜欢,错过了就没了。以后我肯定好好工作,把钱还给你。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恐怕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一家三口,一个演悲情,一个演愤怒,一个演可怜。奥斯卡都欠他们三座小金人。
我看向唐茜,想看看她要怎么应对。
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来的,是刚才唐婧在走廊里中气十足的叫嚷声。
……大不了我去借高利贷,总不能让小伟的未来就这么耽误了！
唐婧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接着,唐茜又点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唐伟面前。
照片上,唐伟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在一家地下赌场里推牌九,桌上堆着厚厚的筹码,他笑得满面红光。照片的右下角,有清晰的时间戳：昨天晚上十一点半。
你昨天,就是这么守了妈一夜的唐茜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唐伟的脸,瞬间从白色变成了猪肝色。
最后,唐茜把目光落回病床上的丈母娘身上。
妈,她说,这家医院的心内科主任,是我大学同学的导师。你说,我现在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亲自来给您会诊一下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丈母娘脸上的痛苦表情僵住了,她看着唐茜,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3
丈母娘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先是震惊,然后是心虚,最后是恼羞成怒。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一把扯掉氧气面罩,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半点心梗前兆的样子,你调查我们你居然调查你亲妈、亲弟弟、亲姐姐！唐茜,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只是想搞清楚事实。唐茜收起手机和录音笔,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既然妈您没事,那我们就先办出院吧。这里的床位很紧张,留给有需要的人。
我不出院！丈母娘耍起了无赖,我就是心里难受！我就是被你气的！你不给钱,我就不出院！我死在医院里,看你怎么办！
唐婧也反应了过来,立刻附和道：对！妈不能出院！唐茜,你少在这儿吓唬人！什么同学的导师,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你就是不想拿钱,想把我们都逼死！
她俩一唱一和,又想把事情搅浑。
我看着都觉得累。这种胡搅蛮缠的戏码,她们到底演不腻吗
唐茜却没有再跟她们争辩。她只是拿出手机,真的当着她们的面,拨了一个号码。
她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一个温和又带着威严的男中音传了出来：喂,小唐
周叔叔,您好,打扰您了。唐茜的语气很客气。
不打扰不打扰,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怎么了,是上次给你寄的茶叶不喜欢
不是,茶叶很好。是有点私事想麻烦您。我母亲现在在市中心医院心内科,住院号是302床的李桂芬。她感觉心脏不舒服,我想请您帮忙,找个最权威的专家给她做个全面的检查。
电话那头的周叔叔顿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多大点事儿。中心医院心内科的刘主任,就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亲自过去。你放心,绝对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你妈妈安心住着,所有检查都走绿色通道,费用你不用管。
唐茜笑了笑：那就太谢谢您了,周叔叔。改天我去看您和阿姨。
行,随时来。
电话挂断。
整个病房,落针可闻。
丈母娘、唐婧、唐伟,三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表情凝固在脸上。
尤其是丈母娘,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上一丁点毛病都没有。这要是真让全院最权威的主任来个全身大检查,那不是把装病骗钱四个字写在脸上,昭告天下吗
不……不用了……丈母娘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我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唐婧也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唐茜,妈就是老毛病,没……没那么严重,不用麻烦人家大主任……
唐茜看着她们,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来都来了,还是检查一下放心。周叔叔都安排好了,不去不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看起来极有气势的医生,带着两个年轻医生走了进来。
请问,哪位是李桂芬女士为首的老医生开口,声音沉稳。
唐婧她们三个人,像是见了猫的老鼠,集体哆嗦了一下。
我……我就是……丈母娘的声音细若蚊蝇。
您好,我是心内科主任刘振国。刘主任和蔼地笑了笑,我老师,周济民教授,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务必给您做最详细的检查。您别担心,我们医院的心脏造影、冠脉CT都是全国最顶尖的。我们现在就安排,您看可以吗
心脏造影冠脉CT
我虽然不懂医,但也知道这些都是重症检查,又贵又折腾人。让一个没病的人去做这些,那不是活受罪吗
丈母娘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婧赶紧上前一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刘主任,那个……我妈她就是小问题,刚才……刚才吃了药,已经好了,不用……不用做那么复杂的检查了。
刘主任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丈母娘,又看了看唐茜。他是个聪明人,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公事公办地说：既然来了,还是检查一下稳妥。病人的感受有时候会骗人,数据不会。家属,去把住院手续完善一下,准备做检查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别！丈母娘终于崩溃了,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利索得像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我不查了！我没病！我好得很！我要出院！马上就出院！
这一声吼,把整个病房的人都吼愣了。
刘主任停下脚步,回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唐茜叹了口气,走上前,对刘主任说：刘主任,不好意思,麻烦您白跑一趟。我母亲年纪大了,有点小孩子脾气。我们自己处理就好。
刘主任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唐茜一眼,然后带着人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丈母娘光着脚站在地上,涨红了脸,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羞愤、难堪、无地自容。
唐婧和唐伟低着头,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这场自导自演的病危大戏,就以这样一种滑稽又狼狈的方式,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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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茜看着他们,缓缓开口。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那五十万的事了吗
4
如果说刚才的气氛是尴尬,那现在就是公开处刑。
丈母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我没脸跟你谈。
她总算还有点羞耻心。
唐婧却不甘心,她扶着丈母娘坐回床上,强行挽尊：就算妈是装病,那也是被你逼的！你但凡有点良心,妈至于用这种办法吗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
我真是佩服她的脑回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唐茜没理她,目光落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伟身上。
唐伟,她叫了他的名字,真的是为了买房吗
唐伟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哪个楼盘几栋几零几首付多少月供多少你的银行流水和收入证明准备好了吗
唐茜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射向唐伟。
唐伟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半天憋出一句：你管那么多干嘛！你给钱就行了！
呵。唐茜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冷意,我不管,谁给你兜底我给你五十万,你拿去买房,还是拿去填赌债的无底洞
赌债两个字一出口,唐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赌博了！你别血口喷人！
是吗唐茜慢悠悠地从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扔在病床上。这是你上个月在城南那个地下赌场的流水记录,一共输了四十八万七千块。高利贷的利滚利,现在差不多正好五十万。需要我把放贷人的电话找出来,让你亲自跟他对一对账吗
那几张纸,像几颗炸弹,在病房里轰然炸开。
唐伟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他看着那些白纸黑字,像是看到了鬼。
丈母娘和唐婧也傻眼了,她们扑过去拿起那几张纸,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小伟！这……这是真的丈母娘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你居然去赌博还借了高利贷唐婧也尖叫起来。
唐伟彻底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赚点快钱……他们说能带我赢的……
又是一场混乱。丈母娘抱着唐伟哭天抢地,骂他不争气,唐婧在一旁又气又急,指着他鼻子骂。
我看着这场闹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唐茜是怎么搞到这些东西的地下赌场的流水,高利贷的账目,这都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我老婆,到底是什么人
唐茜没有参与这场家庭伦理剧,她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等他们哭够了,闹够了,才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妈,姐,现在你们还要我拿这五十万吗
丈母娘和唐婧都停住了,她们看着唐茜,眼神复杂。有乞求,有怨恨,但更多的是无计可施的绝望。
茜茜……那也是你弟弟啊……他要是还不上钱,会被人打死的……丈母娘哭着说。
是啊,唐茜,钱我们以后慢慢还,你先救救他吧！唐婧也放下了姿态。
她们以为,把底牌亮出来,唐茜就会心软。
但她们错了。
我不会给他一分钱。唐茜的话,像一把冰刀,刺破了她们最后的幻想。赌博和吸毒一样,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今天我给他填了五十万的坑,明天他就会去挖五百万的坑。这个洞,永远填不满。
那你让他去死吗！唐婧激动地喊。
死不了。唐茜看着瘫在地上的唐伟,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我已经跟放贷的那边打过招呼了。钱,唐伟自己还。打工也好,卖力气也好,一分一分地还。他们不会动他,但会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才算完。
唐伟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跟他们……
唐茜是怎么跟那些放贷的打招呼的我完全不敢想。
至于你们,唐茜的目光转向丈母娘和唐婧,从今天起,我每个月给妈三千块养老费,雷打不动。其他的,一概不管。你们要是再敢拿一分钱去贴补他,这三千块,也没有了。
唐茜！你太过分了！唐婧气得浑身发抖。
过分吗唐茜反问,是我逼他去赌博的,还是我逼你们合起伙来装病骗我的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后果,自然也要自己承担。
她说完,转身,对我说了句：陈凯,我们走。
我点点头,跟着她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最后说了一句。
对了,妈,这家医院的住院费不便宜,记得今天就把出院手续办了。不然账单寄到家里,我可不会付。
说完,她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身后,是丈母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跟着唐茜走出医院,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我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我老婆的这把温柔刀,不见血,却刀刀诛心。她没有吵,没有骂,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她只是把所有真相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他们面前,然后斩断了他们所有的后路和幻想。
这比打他们一顿,骂他们一顿,要狠得多。
5
回家的路上,车里安静得可怕。
我握着方向盘,手心有点冒汗。我偷偷从后视镜里看唐茜,她靠在副驾的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安静又无害。
但只要一想到她在医院里的所作所为,我就觉得身边坐着的不是我老婆,而是一个精密、冷静、甚至有点可怕的陌生人。
地下赌场的流水、高利贷的账目、一个电话就能让市医院心内科主任亲自跑腿……
这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足以让我重新认识她。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那个……老婆。
嗯她没睁眼,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应了一声。
你……你是怎么知道唐伟赌博的事的还有那些……流水记录我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区。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睁开眼,转头看我。
她的眼神很清澈,也很平静。
我找朋友查的。她说得轻描淡写。
朋友我更糊涂了,什么朋友这么大本事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说：一个以前做风投的朋友,后来自己开了家……嗯,商业调查公司。查这些,对他们来说不难。
商业调查公司听起来就很高大上。
那……医院的那个周叔叔呢我又问。
他是我以前的老板。唐茜说,我大学毕业后,在他公司做过两年助理。
老板我愣住了,你不是说你毕业后就自己开工作室了吗
那是后来的事。她没有多解释。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我知道,她不想说的,我再问也没用。
这个女人,就像一座冰山,我看到的,永远只是海面上的一角。海面之下,隐藏着多大的体量和过往,我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让我有点不安,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我的老婆,好像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回到家,唐茜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换了家居服,给自己泡了杯花茶,又坐回了她的小书桌前,开始画她的图。
仿佛上午在医院那场惊心动魄的家庭战争,对她来说,不过是出门买了个菜。
我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丈母娘一家,以后会怎么样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唐伟欠了那么多钱,真的能靠自己还清吗那些放高利贷的,真的会因为唐茜一句话就放过他
最关键的是,唐茜到底是谁
她一个做首饰设计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人脉和通天的手段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我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周济民三个字。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一瞬间,我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一个笑得和蔼可亲的老人,照片下面的头衔,一长串,每一个都金光闪闪。
著名心血管病专家、国家级突出贡献医学家、博士生导师、原XX医科大学校长……
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原……校长
唐茜管他叫周叔叔还说在他公司做过助理一个医科大学的校长,开什么公司
我感觉我的脑子不够用了。
我又尝试搜索唐茜提到的那个风投朋友。但她没说名字,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结婚三年,我竟然对自己的老婆一无所知。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有点才华、性格有点冷清的设计师。我们过着平静安稳的小日子,她画图,我上班,偶尔看看电影,逛逛超市。
我甚至还一度觉得,她性子太软,容易被娘家人欺负,我还得护着她点。
现在看来,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哪里需要我护着她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我正胡思乱想,唐茜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放到我手边。
想什么呢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她在我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我看着她,喉咙有点干。老婆,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很好看。
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吗她反问。
我知道什么我苦笑,我知道你叫唐茜,是我老婆,喜欢画图,讨厌吃香菜。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她沉默了。
良久,她才轻轻开口：陈凯,有些事,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提。我现在只想过安稳日子。
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我心里一动,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
好,你不说,我不问。我说,但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你现在是我老婆。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底气不足。就我这小身板,还冲上去给人家送人头吗
唐茜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紧了紧。
好啊。她说,那我以后,可就靠你保护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
那一刻,我所有的不安和疑虑,好像都被这个笑容抚平了。
管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呢,反正现在,她是我老婆。
这就够了。
6
我以为,经过医院那场公开处刑,丈母娘一家至少能消停一阵子。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严重低估了她们的脸皮厚度和作死能力。
风平浪静的日子只过了三天。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公司摸鱼,接到了唐婧的电话。
她的声音不再是愤怒和尖锐,而是一种……阴阳怪气的、幸灾乐祸的调调。
陈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心里一沉,什么好消息
唐伟的工作,我给他找好了！唐婧的语气里充满了炫耀,一个远房亲戚介绍的,在一家大公司当保安！一个月五千块呢！包吃住！
我愣了愣,这是好事啊,恭喜他了。
唐伟那个好吃懒做的货,居然肯去当保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是好事,对我们来说是,但对你们嘛……可就未必了。唐婧拖长了声音,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知道那家公司叫什么吗
叫什么
叫‘云鼎集团’。耳熟吗
云鼎集团
我脑子飞速旋转,这名字确实有点耳熟。等等,我们公司楼下那家财大气粗,天天在前台摆满鲜花和进口零食,逢年过节就给员工发金条的,不就是云鼎集团吗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唐婧,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唐婧的笑声更得意了,我就是想让小伟离你们近一点,方便你们姐弟联络感情嘛。哦对了,小伟明天就去报到,以后你们天天都能在公司楼下见面了。你说,要是让你们公司的同事,知道你们家有这么个欠了一屁股赌债的亲戚,会怎么想尤其是唐茜,她那些高端客户,要是知道了,还会找她买东西吗
我气得手都发抖了。
这哪里是找工作,这分明是把一个定时炸弹,安到了我们家门口！
唐婧这是阳谋。她知道我们爱面子,想用唐伟来恶心我们,威胁我们,逼我们妥协。
唐婧,你这么做有意思吗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我压着火气说。
有没有意思,你说了不算。唐婧冷笑一声,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我倒要看看,唐茜那副清高的样子,能装到什么时候！话我带到了,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得意洋洋地挂了电话。
我捏着手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家人,简直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唐茜刚刚才帮他们解决了高利贷的追杀,他们转头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
我立刻给唐茜打了电话,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唐茜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是不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婆你在听吗
在。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知道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我去找找那个亲戚塞点钱,让他把唐伟弄走
不用。唐茜说,他想来,就让他来。
啊我傻眼了,让他来那他要是天天在公司楼下堵我们,或者在公司里闹事怎么办
他不敢。唐茜的语气很笃定。
为什么
因为云鼎集团的保安队长,是我以前的兵。
兵我没反应过来,什么兵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就是字面意思。带过的兵。
我的大脑,当场死机了。
7
第二天上班,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我总觉得,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闹剧在公司楼下上演。唐伟可能会拉着横幅,哭诉亲姐见死不救；或者直接冲到我们公司前台,大喊我姐夫陈凯欠钱不还。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我就想当场递辞职信,连夜逃离这个星球。
一到下午,我更是坐立难安,频频从窗户往下看。
唐茜说那个保安队长是她以前的兵,这话我半信半疑。她一个搞设计的,怎么会跟兵扯上关系难道是她参加过什么军训夏令营,当过几天学生教官
越想越离谱。
下午三点,我实在忍不住了,借口出去买咖啡,溜达到了一楼大厅。
云鼎集团的门面确实气派,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前台两个姑娘盘靓条顺。大厅里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保安,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看起来就跟外面那些老大爷保安不是一个物种。
我装作等电梯的样子,眼睛四处乱瞟,想找出哪个是唐伟。
结果,我在大厅角落的休息区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保安制服,但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怎么看怎么别扭。他没有站岗,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表情紧张,额头上还冒着细汗。
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大概三十多岁,个子很高,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保安队长制服,肩上扛着章。他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但浑身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我猜,他应该就是那个保安队长。
他俩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气氛诡异。
我好奇心起,悄悄地挪了过去,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偷听。
……所以,你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好好工作,是为了给你姐和你姐夫找麻烦的,对吗保安队长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唐伟的心口上。
唐伟的脸白了,嘴唇哆嗦着：不……不是的,队长,我……我就是想找份工作……
是吗队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在唐伟面前晃了晃,那你昨天给你姐唐婧打电话,说‘明天我就去他们公司闹,让他们丢尽脸面,看他们给不给钱’,这话也是为了好好工作
唐伟看到那张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像是见了鬼一样。那张纸上,密密麻麻打印着文字,看起来像是一份……通话记录
你……你怎么会……唐伟彻底慌了。
我怎么会有队长冷笑一声,在这个地方,我想知道点什么,不难。我再问你一遍,你来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唐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哇的一声就快哭了：队长,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姐……我姐唐婧让我这么干的,她说这样我姐就会给钱了……
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承认,我全承认！队长,你千万别开除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保证,我以后肯定好好干,再也不敢有别的想法了！唐伟就差跪地求饶了。
队长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可怜的虫子。
工作可以,但有几个规矩,你得记住。
您说！您说！我肯定记着！
第一,上班时间,不许离开你的岗位半步。第二,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你和这栋楼里任何公司的人有亲戚关系。第三,每天下班后,写一份思想汇报给我,两千字,手写。第四……队长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我们保安队每天早上有五公里负重越野,晚上有两百个俯卧撑,新人第一个月翻倍。你,也一样。
唐伟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那是灰败。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但看着队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躲在柱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狠,太狠了。这哪里是当保安,这简直是进了新兵训练营啊！而且还是魔鬼级别的那种。
这下我全信了。
这个队长,绝对是我老婆带出来的兵。这股子又狠又腹黑的劲儿,简直跟唐茜一脉相承。
我悄悄地溜回了楼上,心里对唐茜的敬畏,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晚上回家,我把下午看到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唐茜听。
她正敷着面膜,听完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婆,那个队长……真的是你以前的兵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叫周峰,以前在我手下,当过三年兵。唐茜闭着眼睛说,声音从面膜下传出来,有点闷。
你手下你……你还当过官我的下巴都快掉了。
她没回答,而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他那时候犯了错,是我把他保下来的。所以,他欠我个人情。
我懂了。
这不是简单的人情,这是能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心甘情愿为她办事的恩情。
那唐伟……以后是不是就老实了
不知道。唐茜说,狗改不了吃屎。但至少,他暂时没精力来烦我们了。
我脑子里浮现出唐伟每天跑五公里、做四百个俯卧撑、还要手写两千字思想汇报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婧想把唐伟安在我们门口当炸弹,结果唐茜反手就把他送进了劳改营。
这操作,真是杀人不见血。
我老婆,牛。
8
唐伟的保安生涯,比我想象中还要惨烈。
我每天上班下班,都能看到他。早上,他跟着一群保安,脸色惨白地跑圈；中午,他端着餐盘,狼吞虎咽地吃饭,吃完就得去站岗；晚上,我下班的时候,他还在训练场上做俯卧撑,汗流浃背,龇牙咧嘴。
一个星期下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黑了一圈,眼神都没光了,看见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扭头就走。
唐婧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她不仅没能恶心到我们,反而亲手把自己的宝贝弟弟送进了集中营。听说她打了好几次电话让唐伟辞职,但唐伟不敢。周峰队长说了,他要是敢不声不响地走,就把他赌博欠高利贷的事捅到他们老家,让他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
唐伟怕了,只能咬着牙坚持。
这下,唐婧和丈母娘彻底消停了。
这种清净日子,持续了大概一个月。直到丈母娘的六十大寿。
生日前一个星期,唐婧给我打了电话。语气倒是客气了不少,说是要在家里给妈办个寿宴,一家人聚聚,缓和一下关系,希望我们务必到场。
我把这事跟唐茜说了,她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去。
我有点担心。老婆,这不会是鸿门宴吧她们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唐茜说,总不能因为怕狗叫,就不出门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寿宴那天,我们买了些补品和一件羊绒衫当礼物,按时到了丈母娘家。
一进门,我就感觉气氛不对。
家里除了丈母娘和唐婧,还坐着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看起来都像是亲戚。这些人看到我们,眼神都怪怪的,带着审视和不善。
丈母娘和唐婧倒是挺热情,笑脸相迎,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
茜茜,陈凯,快坐。这几位是你们的表叔、表姨,特地从老家赶来给妈过生日的。唐婧介绍道。
我们跟着打了招呼。
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表叔,上下打量了唐茜一番,开口了,语气带着长辈的教训口吻：你就是唐茜吧长得倒是挺水灵,就是心肠硬了点。我可都听说了,你弟弟有困难,你一毛不拔,还把你妈气得住院。有这么当女儿的吗
我靠,一来就开火
我刚想说话,唐茜按住了我的手,她看着那个表叔,微微一笑：表叔,您是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一个胖乎乎的表姨接过了话头,阴阳怪气地说,你姐都跟我们说了！说你在城里发了财,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小伟不就是想买个房吗你至于这么绝情你让他一个男孩子,去当那种看大门的保安,传出去我们老唐家的脸往哪儿搁
得,我明白了。
唐婧这是搬救兵来了。她知道自己说不动唐茜,就找了一帮老家的长辈,想用家族和孝道来压唐茜。
这算盘打得,真是又蠢又坏。
唐茜脸上的笑容不变,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这么说,各位长辈今天来,不是为了给妈过生日,是来给我开批斗大会的
她一句话,就把对方的来意直接点破了,让那几个亲戚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表叔的脸沉了下来：唐茜,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们是关心你,怕你走了歪路,不知道孝顺父母,帮衬兄弟！
孝顺唐茜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我每个月给我妈三千块养老费,是多是少,在座各位可以评评理。唐伟,二十六岁,四肢健全,我不给他钱去还赌债,让他自食其力,这叫走了歪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眼神清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还是说,在各位长辈眼里,‘帮衬’的意思,就是让我像个无底洞一样,去填补一个赌徒的窟窿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孝顺’的帽子,我戴不起。这个‘歪路’,我还就真走定了。
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把那几个亲戚堵得哑口无言。
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嘴皮子这么利索,逻辑这么清晰。
唐婧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假惺惺地哭了起来。
茜茜,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长辈们都是为了我们家好！妈都六十了,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们姐弟和和睦睦的。小伟是犯了错,可他已经改了啊！你看他现在当保安,多辛苦,都瘦了。你就不能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她一边说,一边给丈母娘使眼色。
丈母娘立刻心领神会,捂着胸口,眼泪汪汪地看着唐茜。
茜茜……就当妈求你了……你弟弟他知道错了……你就拉他一把吧……那五十万,就当是你借给他的,我们全家一起还,行不行
又来了,又是这套苦情戏。
我以为唐茜会像上次一样,直接甩出证据打她们的脸。
但这次,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然后,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
好啊。
9
唐茜那个好啊一出口,不仅是丈母娘和唐婧,连我都愣住了。
她……她居然答应了
这不符合她的风格啊！说好的清醒冷酷、杀伐果断呢怎么突然就圣母心泛滥了
唐婧和丈母娘也是一脸不敢置信,随即转为狂喜。
真的茜茜,你真的愿意帮忙了丈母娘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唐茜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十个都行！唐婧连忙说道,生怕她反悔。
唐茜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份文件和一支笔,放到桌上。
很简单。第一,唐伟,必须跟我们签一份正式的借款合同,白纸黑字,写明借款五十万,年利率按照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计算,十年内还清。必须有他本人签字画押。
第二,她看向丈母娘和唐婧,你们两个,要做担保人。如果唐伟十年内还不上钱,这笔钱,由你们来还。你们也得在担保人那一栏,签字画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唐茜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所谓的长辈,今天在座的各位表叔、表姨,既然你们这么关心我们家的事,这么讲究亲情道义,那也请你们,在这份合同上,当个见证人,签个字。以后唐伟要是耍赖不还钱,还请各位长辈出面,帮我主持公道。
她把那几份文件,一份份推到众人面前。
整个客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傻眼了。
尤其是那几个刚刚还义正言辞、教训唐茜的长辈,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色憋得通红。
让他们当见证人签字
开什么玩笑！这白纸黑字签下去,万一以后唐伟真还不上钱,唐茜拿着这合同找上门,他们是管还是不管管了,得罪人还得搭钱；不管,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哪里是让他们当见证人,这分明是把他们也一起拖下水！
这……这不太好吧那个表叔尴尬地搓着手,我们就是来吃顿饭,你们家里的事,我们外人不好掺和。
就是就是,胖表姨也赶紧摆手,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签这个字,不合适,不合适。
刚才还一口一个我们老唐家,现在瞬间就变成外人了。
唐茜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怎么会是外人呢刚才各位长辈教育我的时候,可都是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的。怎么一到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就变成外人了她的话像软刀子,一下下地割着这些人的脸皮,还是说,各位长辈也觉得,唐伟这个人不靠谱,这五十万,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话太毒了。
直接把他们逼到了墙角。
他们要是承认唐伟不靠谱,那不就是在打唐婧和丈母娘的脸吗他们要是说唐伟靠谱,那为什么不敢签字
唐婧和丈母娘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们请这些人来,是想让他们当枪使,来压制唐茜的。结果唐茜三言两语,就把这杆枪的枪口,调转过来对准了她们自己。
姐,唐茜看向唐婧,你觉得,我的条件,过分吗
唐婧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分吗从法律上讲,一点都不过分。借钱签合同,找担保人,天经地义。
但从人情上讲,这就等于把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唐茜根本就不是要借钱,她是要立一块碑,一块刻着唐伟是无赖,谁沾谁倒霉的碑,立在所有亲戚面前。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她无情,而是唐伟不值得。
她要让唐婧和丈母娘彻底明白,想从她这里拿钱,可以,但必须付出被公开处刑的代价。
丈母娘看着桌上的合同,手抖得厉害。
她知道,一旦签下这个字,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儿子是个需要被人用合同和担保人捆着才可能还钱的废物。
她这张老脸,在所有亲戚面前,就丢尽了。
可是不签,那五十万,一分钱都拿不到。唐伟的赌债,还是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也是唐茜给她们设下的,一个必须钻进去的圈套。
僵持了足足有十分钟,最终,还是对儿子的爱战胜了廉耻。
丈母娘颤抖着手,拿起了笔。
我签。
10
丈母娘签了,唐婧也咬着牙签了。
那几个长辈,在唐茜和善的注视下,也半推半就地,当了见证人。
唐伟被从公司叫了回来,看到那份合同,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但在全家人的逼视下,他还是哆哆嗦嗦地签了字,按了手印。
唐茜把签好的合同一份份收好,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手机,直接给唐伟转了五十万。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钱到账了。
但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喜色。
这场所谓的寿宴,气氛压抑得像是一场葬礼。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食不下咽。那几个亲戚更是坐如针毡,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之大吉。
回家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问唐茜：老婆,你……你为什么真的给他们钱了这不等于又掉进坑里了吗
唐茜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有时候,想让一个人彻底掉进坑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想要的东西,亲手递给他。
我没听懂。
什么意思
唐伟这种人,给他钱,不是救他,是害他。唐茜转过头看我,你信不信,不出半年,这五十万,他会败得一干二净。然后,他会欠下更多的债。
我心里一惊,那……那到时候,妈和姐不是要替他还
对。唐茜点点头,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她们是担保人。唐伟还不上,银行会从她们的账户里划钱。妈那点养老金,姐那点工资,够还利息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明白了。
唐茜这不是在借钱,她是在放贷。
她用一份合法的合同,把唐伟、丈母娘、唐婧三个人,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以前,她们可以耍赖,可以道德绑架。
但现在,她们签了字,画了押。一切都得按合同办事。法律,可不讲人情。
唐茜这是在用她们最在乎的钱,给她们上了一道最严厉的枷锁。
这……这也太狠了吧我喃喃自语。
狠吗唐茜看着我,眼神很认真,陈凯,对付无赖,你不能比他更无赖,因为那样会拉低你自己的层次。你要做的,是站在规则之内,用规则,把他玩死。
她顿了顿,又说：我给了她们选择。是她们自己,为了眼前的五十万,亲手签下了那份‘卖身契’。怨不得别人。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老婆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
她从来不跟人正面冲突,她只是设置好规则和陷阱,然后微笑着,看着那些贪婪又愚蠢的人,一步步地,自己走进去,万劫不复。
最狠的报复,不是拒绝你,而是让你得偿所愿,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被自己的欲望吞噬。
11
唐茜的预言,比天气预报还准。
拿到钱的第二天,唐伟就从云鼎集团辞职了。思想汇报不用写了,五公里也不用跑了。他又恢复了从前那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模样。
他没有去买房,而是先还了之前那笔高利贷的本金和一部分利息,剩下的钱,很快就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发财大计中。
他又回到了赌场。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有本钱了,心态不一样了,肯定能把之前输的都赢回来。
结果可想而知。
赌徒的下场,从来都只有一个。
不到三个月,五十万,输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他还欠下了新的、更恐怖的债务。
这一次,那些债主可不像上次那么好说话了。
家里开始不断接到催债电话,门口被人用红油漆写了欠债还钱,甚至有人直接找到了唐婧的公司。
丈母娘和唐婧的生活,彻底变成了一地鸡毛。
她们想找唐茜求救。
但唐茜的手机,她们再也打不通了。我们搬了家,换了号码,彻底从她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她们也想过去找那些见证人亲戚。但那些亲戚一听是这事,躲得比谁都快。
走投无路之下,她们只能开始履行担保人的责任。
丈母娘的养老金,唐婧的工资卡,每个月一到账,就被银行准时划走,用来还那五十万本金的利息。她们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
为了躲债,也为了给唐伟擦屁股,她们卖掉了家里的老房子。
一家三口,挤在一个月租八百块的地下室里,每天为了柴米油盐吵得不可开交。
听说,唐伟被逼得没办法,真的去找了份工作。在工地上搬砖,一天两百块。
那个曾经油头粉面的小舅子,现在变得又黑又瘦,像个非洲难民。
这些消息,都是周峰偶尔跟我提起的。
我把这些告诉唐茜的时候,她正在阳台上侍弄她那些多肉植物。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老婆,你……一点都不同情他们吗我还是忍不住问。
她放下手里的小铲子,回头看我,眼神很干净。
我为什么要同情他们她反问,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们选了贪婪和索取,就要承担被反噬的后果。我选了清醒和独立,所以我能站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晒太阳。这很公平。
她的话,让我豁然开朗。
是啊,这很公平。
不是唐茜无情,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运转的。
你种下什么因,就会得到什么果。
除夕夜,万家灯火。
我和唐茜没有回任何一方的家,就在我们自己的小窝里,做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
电视里放着春晚,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绚烂的烟花。
我们俩窝在沙发上,喝着一点红酒。
老婆,我看着窗外炸开的烟花,突然问她,你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兵啊
这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了。
她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一道漂亮的弧线。
想知道
我拼命点头。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个词。
那个词,我只在电影和小说里见过。
我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我看着她,她正对我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窗外,又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炸开,亮如白昼。
那一刻,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牛逼的一件事,可能就是娶了我老婆。
12
知道了唐茜的真实身份后,我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是爱慕加一点点敬畏,现在是崇拜,五体投地的那种。
我开始理解她身上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和果决是从哪里来的了。当一个人见识过真正的大风大浪,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家庭里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在她眼里,可能真的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值一提。
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渴望安稳日子。
对她而言,现在这种画画图、养养花、跟我拌拌嘴的平淡生活,或许才是最珍贵的战利品。
而我,就是那个幸运的、负责守护这份战利品的赘婿。
当然,我的守护方式,可能比较特别。
比如,她画图累了,我负责给她捏肩捶背,顺便讲几个不好笑的冷笑话逗她开心。
比如,她想吃什么了,不管多晚,我都会跑出去给她买回来。
再比如,有人不长眼,想来破坏这份安稳的时候……
那天,我们去逛商场。在地下停车场,迎面碰上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一看到唐茜,眼睛都亮了,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惊喜和熟稔。
唐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他快步走过来,想去拉唐茜的手。
我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唐茜面前。
你是谁我问。
男人不屑地瞥了我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唐茜身上,语气暧昧：我是谁,唐茜最清楚了。我们以前,可是……
不认识。
唐茜清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的表情僵在脸上。唐茜,你……
我先生问你是谁。唐茜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男人这才正眼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嫉妒。我是她大学同学,也是她前男友,赵宇。怎么,她没跟你提过我
前男友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提过。我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她说上学的时候,有个姓赵的像苍蝇一样缠着她,赶都赶不走。原来就是你啊。
赵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胡说什么！
我老婆的话,我当然信。我搂住唐茜的肩膀,宣示主权,倒是你,一个‘前男友’,现在跑来纠缠我太太,不太合适吧是想挨揍,还是想报警,你自己选。
我虽然打不过他,但气势上不能输。
赵宇被我怼得说不出话,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他把目标又转向唐茜：唐茜,这就是你选的男人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白脸你跟我在一起,我能给你……
你能给我什么唐茜终于从我身后走了出来,她看着赵宇,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给我一个出轨八次的机会,还是给我一个帮你还债的荣幸
赵宇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哦,对了。唐茜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现在公司那个项目,资金链快断了吧要不要我帮你跟银行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催得……再紧一点
赵宇看着唐茜,像是看到了魔鬼。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心里爽得不行。
转过头,我看到唐茜正看着我笑。
不错嘛,陈凯。她说,刚才还挺男人的。
我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那必须的,我可是负责保护女王的骑士。
是吗她挑了挑眉,那骑士先生,我饿了,想吃城西那家的烤猪蹄。现在,就想吃。
遵命,我的女王！
我拉着她的手,向着幸福的烤猪蹄,大步走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身边站着我的女王。
我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日子了。
至于那些不开眼的苍蝇,来一只,我老婆能拍死一只。
我嘛,就负责在旁边递一下苍蝇拍,顺便喊一声：女王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