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降大任于咸鱼
日头晒得正暖,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我的眼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萧楚楚,正以一个标准的葛优瘫姿势,歪在我的专属贵妃榻上,手里捏着一颗刚摘下来的紫玉葡萄,思考着一个极其深奥的人生问题。
是等会儿让丫鬟小翠去给我买城东张记的桂花糕,还是城西李记的绿豆饼
这实在是个艰难的抉择。
想我前世,身为网文界叱咤风云的大神千字八百,为了催更,为了榜单,为了那碎银几两,熬得是油尽灯枯,发际线都快退到后脑勺。好不容易一朝猝死,竟穿越到了这不知名的大庆朝,成了吏部侍郎家的嫡长女。
更妙的是,这萧家家境殷实,爹娘恩爱,对我这长女更是宠上了天。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开启了我梦寐以求的咸鱼模式。什么琴棋书画,什么女红刺绣,我一概表示:告辞,打扰了。
我毕生的理想,就是在古代的蓝天下,当一条无忧无虑、混吃等死、且翻身都嫌累的咸鱼。世间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份不求上进的重任,而此等废物之事,舍我其谁!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我院子里的宁静,我手一抖,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我皱了皱眉,对扰我清梦的小翠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小翠连滚带爬地冲到我面前,一张小脸煞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囫囵:不是天塌了……是、是老爷和夫人……他们……他们出京巡视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呜呜呜……都没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山匪都没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六个字意味着什么。
等我被人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正厅时,整个萧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我那位平日里最爱与人攀比斗艳的柳姨娘,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妆容糊了一脸,像个唱砸了戏的丑角。她身边围着我那庶出的二弟萧景、三妹萧婷婷,两个半大的孩子显然被这阵仗吓坏了,只知道抱着姨娘跟着哭。
而我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仅七岁的萧策,则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小小的身子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
厅堂中央,账房刘伯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着下人,一边要安抚众人,一边还要应对几个闻风而来、面色不善的远房亲戚。
我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刘伯像是看到了救星,几步冲到我面前,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钱匣子,声音嘶哑:大小姐,您总算来了!这是府里……府里最后的家底了,下人们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外面粮油铺子的账单也催了好几回……您看……
他颤巍巍地打开钱匣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块可怜的碎银子在角落里闪着凄惨的光。
我盯着那几块碎银,又看了看满屋子凄凄惨惨戚戚的人。柳姨娘的哭声,弟妹们的抽泣声,下人们惶恐的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场景,该死的熟悉。
这不就是我上辈子写过八百遍的主角开局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的标准套路吗
可当这剧情活生生地砸在我自己头上时,我才发现,这一点儿都不爽。
我沉默地走到主位上,缓缓坐下。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我的咸鱼日子,随着那几块碎银子,叮当一声,彻底碎了。
看着眼前这一大家子,老的无用,小的无知,中间的还在发懵。我萧楚楚,这个全家最想躺平的人,竟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去他妈的斯人!为什么偏偏是咸鱼我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的喧嚣,抬起眼,看向抖得像风中落叶似的刘伯,吐出了穿越以来,第一句带着脑子的话:
哭丧不能当饭吃。先把账本都拿来我看看,家里现在,到底还欠多少钱。
第二章:当家才知柴米贵
刘伯的动作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大本厚厚的账册就哐地一声堆在了我面前的八仙桌上。
我看着这比我前世看过的砖头书还厚的账本,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想当年,我爹萧侍郎在世时,我只管风花雪月,吃喝玩乐,何曾操心过这些俗物现在报应来了,躲都躲不掉。
小翠给我端来一杯参茶,我挥挥手让她退下,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本账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爹萧侍郎,为人清廉,两袖清风……清廉得有些过头了。俸禄本就不高,平日里迎来送往,人情世故,早已花销大半。而我娘,出身商贾之家,却是个典型的恋爱脑,对我爹爱得深沉,不仅没用嫁妆补贴家用,反而时常用自己的体己钱去接济我爹那些穷酸同僚。
好嘛,一个清高,一个扶贫,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越往下翻,心就越凉。
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每日嚼用,人情往来,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账册上,最大的一笔支出,竟然是我那对酷爱风雅的爹娘,为了附庸风雅,在一个月前,花重金买下的一块前朝的烂石头,美其名曰奇石,如今还摆在后花园里占地方。
我再翻开另一本支出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大商铺的欠款:城东福满楼的酒席钱,欠银三百二十两;城南锦绣阁的四季衣料,欠银一百八十两;就连给弟弟妹妹们请的西席先生,都还有三个月的束脩没结……
最大的一笔外债,是当初为了修缮祖宅,向京城最大的钱庄四海通借的款子,足足一千两白银,下个月十五就是最后的还款期限,逾期不还,利滚利不说,这宅子都得被收走。
啪!
我重重地合上账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以前我觉得一千两银子不过是个数字,如今才知道,这个数字,是一座能把人活活压死的大山。
大小姐,您……还好吧刘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受不住刺激,直接晕过去。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心里有点堵得慌。
府里现在,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拿去当的我问出了一个极其败家,却又无比现实的问题。
刘伯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苦着脸说:老爷和夫人都是清雅之人,最不喜金银俗物,府里那些值钱的摆件,大多是些不值钱的字画古籍……唯一值点钱的,就是夫人当年的嫁妆了,可那些……都是要留给您和三小姐将来当嫁妆的啊!
嫁妆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着嫁妆我怕是等不到出嫁,就得带着弟弟妹妹们上街要饭了。
去,把库房打开,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给我清点出来。我当机立断。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告别了我的贵妃榻和葡萄架,一头扎进了柴米油盐的深渊里。
我先是狠下心,将我娘留下的那些华而不实的金银首饰,连同我自己的,挑拣出一半,让刘伯悄悄拿去当铺换了银子,总算解了下人月钱的燃眉,稳住了人心。
然后,我大刀阔斧地开始削减开支。
厨房每日的采买,由我亲自过目,所有不必要的山珍海味一律砍掉,顿顿都是青菜豆腐,顶多加个鸡蛋。美其名曰:为爹娘茹素守孝。
柳姨娘第一个不乐意了,她惯常了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种苦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了两次,说自己吃不下饭,人都清瘦了。
我当时正对着账本算得头昏脑涨,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姨娘若是觉得府里的饭菜不合胃口,那边的门开着,随时可以出去另寻高就。只是,这家里的情况你也瞧见了,我这里,可拿不出半分银子给姨娘当遣散费。
柳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个平日里最好说话的嫡长女,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她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敢悻悻地闭上,灰溜溜地走了。
解决了内部矛盾,外部的压力接踵而至。
米铺的王掌柜是个笑面虎,见萧家失势,便想趁火打劫。送来的米,底下掺了一半的陈米不说,价格还比市面上贵了两成。
我二话不说,让下人把米抬了回去,然后带着刘伯,亲自去了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米行。我利用前世积累的谈判技巧,软硬兼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仅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买到了新米,还让对方答应可以先赊账一个月。
从米行出来,看着手里签好的契书,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家,真的太难了。每一文钱,都得算计到骨子里。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节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一千两的巨额债务,就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必须得想办法开源,搞钱!
夜里,我一个人坐在书房,对着摇曳的烛火,绞尽脑汁。
做生意我没本钱。
去绣庄接活我那三脚猫的女红,怕是得饿死自己。
我能做什么我到底有什么是这个时代没有,而我恰好拥有的
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那本被我翻得起了毛边的账册。
等等……
账册文字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夜里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
我前世可是网文大神千字八百啊!
这个时代的娱乐方式何其匮乏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无非就是听听评书,看看杂耍。那些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子,故事老套,情节拖沓,不是什么落魄书生高中状元,就是什么痴情小姐后花园私会情郎。
要是……我把我脑子里那些霸道王爷爱上我、废柴嫡女逆天修仙、我在古代当大官的故事写出来,会不会……也能闯出一片天
想到这里,我的心怦怦直跳。
这或许是我唯一的,也是最有机会翻盘的底牌!
我当即起身,磨墨铺纸,烛火下,我的眼中燃起了久违的光芒。
第三章:牛刀小试初生财
说干就干,向来不是我的风格。但现在,身后是嗷嗷待哺的弟妹,头顶是随时可能砸下来的一千两巨债,由不得我再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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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我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谢绝了一切访客,连柳姨娘都以为我受不住打击魔怔了。
只有小翠知道,她家的大小姐不是魔怔了,是疯了。
她每每端着饭菜进来,看到的都是我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头发用一根簪子随意挽着,几缕碎发被墨汁沾染,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宣纸在我手下消耗得飞快,废弃的纸团在角落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用毛笔写字,对前世用惯了键盘的我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不仅速度慢,写出来的字还歪歪扭扭,毫无风骨可言。好在,故事的核心在于情节,而非书法。
我写的第一个故事,没有选那些需要宏大背景和复杂设定的题材,而是选了一个最简单、最粗暴,也最容易让人上头的——霸道王爷。
故事名叫《霸道王爷的逃跑小娇妻》,名字要多俗有多俗,要多直白有多直白。
在这个时代的话本里,男女主角总是温文尔雅,讲究礼数,见个面都要吟诗作对半天。而我的故事,开篇就是女主为了躲避家族联姻,女扮男装逃跑,结果在路上误打误撞,不仅撕了男主王爷的衣服,还把他当成登徒子给揍了一顿。
节奏要快,冲突要强,打脸要狠。
我把前世网文里所有屡试不爽的黄金三章定律、打脸套路、欲擒故纵的拉扯感,全都揉进了这个故事里。什么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该死的,我竟觉得这女人有点甜之类的经典台词,我信手拈来。
三天后,当我写下第一卷的最后一个字时,我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没了。但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墨迹未干的手稿,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剩下的问题是,如何将这沓手稿变成银子。
我让刘伯去打听京城里最大的几家书坊,但他带回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那些大书坊都有自己固定的合作文人,对于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人家连稿子都不会看。
大小姐,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刘伯一脸为难。
不,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京城里,难道就没有一家快要开不下去的书坊吗
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
刘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很快,他就给我带来一个消息:在城南最偏僻的巷子里,有一家名叫翰墨斋的小书坊,老板是个老秀才,为人古板,不懂经营,书坊里的书都是些之乎者也的经史子集,眼看着就要关门大吉了。
就是它了。
我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用面纱遮了脸,只带上小翠,拿着手稿,亲自去了翰墨斋。
翰墨斋果然如刘伯所说,门面窄小,冷冷清清,书架上的书都落了一层薄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秀才,正戴着老花镜,唉声叹气地拨着算盘。
掌柜的。我走上前,将用布包好的手稿放在柜台上。
钱掌柜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问:姑娘是来卖书的
不,我是来与掌柜的谈一笔生意的。我开门见山,我这里有一卷话本,想与您的书坊合作刊印。我不要稿酬,销售所得,你我三七分成,我七你三。
钱掌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可当他拿起我的手稿,看到那俗不可耐的书名时,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耐着性子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啪地一声将手稿摔在桌上,吹胡子瞪眼地道:荒唐!简直荒唐!此等毫无风骨、言语轻浮之作,简直污人眼目!姑娘请回吧,我翰墨斋虽小,却也是清白读书人的地方,绝不印这种靡靡之音!
我对此早有预料,并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掌柜的,清白能当饭吃吗风骨能付得起您下个月的房租吗
钱掌柜被我噎得满脸通红,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趁热打铁,不紧不慢地开口:掌柜的,您先别急着拒绝。不如这样,我给您念一段,您听听看,若是觉得真的一无是处,我立刻就走,绝不纠缠。
不等他回答,我便自顾自从手稿里抽出一段最精彩的追妻火葬场情节,用我前世听书、看电视剧练就的、极富感染力的语调,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那一段,正是霸道王爷误会了女主,狠心将她赶走,事后却追悔莫及,在大雨中疯了一般寻找女主的经典桥段。
我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痛苦、挣扎与深情,将一个霸道男人的脆弱与悔恨演绎得淋漓尽致。
钱掌柜一开始还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可听着听着,他的身体就不自觉地前倾,眼睛也瞪大了,到最后,竟听得入了迷,连我停了下来都没发觉。
然后呢王爷找到那个叫……叫‘小月’的姑娘了吗他下意识地追问。
我微微一笑,将手稿收了回来:欲知后事如何,就看掌柜的,愿不愿意赌一把了。
钱掌柜看着我,眼神复杂,挣扎了许久,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拍桌子:好!就按姑娘说的,七三就七三!我赌了!
事实证明,钱掌柜赌对了。
三天后,《霸道王爷的逃跑小娇妻》第一卷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在翰墨斋悄然上市。我利用前世的营销手段,雇了几个说书先生,在京城最大的几家茶楼里,将书中最精彩的片段免费讲给茶客听,每到关键时刻,便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到城南翰墨斋购买此书!
这种新奇的断更方式,瞬间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闺阁小姐、妇人太太,甚至是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都疯了。翰墨斋那本快要被拆掉的门槛,第一次被踩得水泄不通。
第一批刊印的五百册,不到一天就销售一空。
第二次加印一千册,两天售罄!
第三次……
半个月后,当我再次来到翰墨斋时,钱掌柜看我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尊活财神。他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推到我面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大小姐!这是您应得的七成,一共是……三百五十两白银!
我掂了掂手里那沉甸甸的钱袋,听着银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
高悬在头顶的那一千两巨债,终于被我撬动了一角。
初战告捷,但这只是第一步。
不就是搞钱吗我这个顶尖写手,论起割韭菜……啊不,论起才华变现,还没怕过谁!
第四章:攘外必先安内
我第一时间让刘伯还清了那些零散的欠款,又预支了三个月的家用,府里上下总算恢复了些许生气。厨房里又能见到荤腥,弟妹们苍白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就连柳姨娘看我的眼神,都从过去的轻视,变成了如今的敬畏和依赖。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当财神的安稳日子,麻烦就主动找上了门。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我这远亲,就是我爹那一向没什么来往的亲弟弟,我的二叔萧敬德,和他那位以精明算计出名的二婶王氏。
那天,我正在房里构思《霸道王爷》第二卷的剧情,就听下人通报,说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来者不善。
果然,我刚踏进正厅,就看到二叔二婶正坐在主位上,一副主人的派头。二婶王氏的手里,还抱着我那年仅七岁的弟弟萧策,正拿着一块她带来的、不知放了多久的点心,一个劲儿地往萧策嘴里塞,嘴里还假惺惺地念叨着:哎哟,我的乖侄儿,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没了爹娘,就是没人疼的孩子,可怜见的……
萧策素来懂事,小小的眉头皱着,很明显不喜欢这位二婶的触碰,却又不知如何反抗。
我心头火起,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几步,微笑着将萧策从她怀里拉了出来,淡淡地道:二叔,二婶,不知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我故意没叫策儿,而是直接把他拉开,姿态已经做得很明显。
二叔萧敬德是个面团性子,被我这么一问,有些支吾。二婶王氏则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一双精明的三角眼在我身上打量着:楚楚啊,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爹娘刚走,我们做叔婶的,能不惦记你们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撑着这么大一个家,多不容易啊。
她说着,用帕子蘸了蘸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话锋一转:我和你二叔商量了,总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这偌大的家业,不能就这么败了。正好,你二叔在衙门里也有些门路,不如,这府里的中馈和账务就交由我们来打理,保证把你们姐弟几个养得白白胖胖的。至于你……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那庶出的三妹萧婷婷身上,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婷婷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娘家有个侄儿,家里是开布庄的,虽说年纪大了些,还有些薄产,配你们家婷婷,也算是抬举她了。这门亲事要是成了,聘礼怎么说也有个三百两,正好能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听完,差点气笑了。
好一个一举两得!
这算盘打得,我在二十一世纪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这是想空手套白狼,不仅要霸占我萧家的祖宅家产,还要把我三妹卖了换钱!
我那三妹萧婷婷,虽是庶出,胆子也小,但听到这话,也吓得小脸惨白,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二婶说笑了。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冷了三分,我们萧家,还没到要卖女儿求生的地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王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拔高了音量,我们是为你们好!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你爹娘尸骨未寒,你就要把这个家败光吗我告诉你,今天这事,由不得你!我是你长辈,这萧家,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当家做主!
她这是打算直接撕破脸,用孝道和长辈的身份来压我了。
可惜,她算错了一点。我这芯子里,可没有半点孝敬这种愚蠢长辈的基因。
长辈我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直视着她,我爹娘在世时,怎么不见二叔二婶上门走动得如此勤快如今他们尸骨未寒,你们倒是以‘长辈’自居,上门来谋夺家产,欺凌孤小。敢问二婶,你们这么做,对得起我爹在天之灵吗传出去,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你们萧家二房,都是一群吃绝户的无耻之徒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他们心口。
你……你这个不孝女!竟敢这么跟我说话!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就要开骂。
我怎么说话,是我的家事。我缓缓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轻轻拍在桌上,倒是二叔,我这里正好有笔账,想跟你算算清楚。
萧敬德心里一惊,拿起那张纸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一张欠条。
三年前,他因为赌博,欠了外面一屁股债,是我爹悄悄拿出自己的俸禄,替他还了五百两银子。此事天知地地知,再无第三人。
楚楚……你这是……萧敬德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爹心善,不愿让祖母操心,替你瞒下了此事。但他老人家有记账的习惯,我前几日整理遗物时,恰好翻到了这笔账。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二叔,按理说,父债子偿,这笔钱,我是不是该问您现在就要回来若是您现在拿不出,咱们就只能去官府,或者请族中长老们评评理了。您说,对吗
不……不能去官府!萧敬德彻底慌了,这事要是捅出去,他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官职,立刻就得丢了。
王氏也傻眼了,她没想到我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侄女,手里竟然还握着这样的王牌。
我不再看他们,只是转身,将瑟瑟发抖的萧婷婷和一脸崇拜地看着我的萧策护在身后,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厅堂:
送客。
下人们早就看这对极品亲戚不顺眼,得了我的令,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敬德和王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在满堂下人鄙夷的目光中,连一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厅堂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我那胆小的三妹萧婷婷,第一次没有哭,而是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和无比的信赖:长姐……
我摸了摸她的头,又看向我那一直紧紧攥着拳头的弟弟萧策。从这一刻起,这个家,才算是真正拧成了一股绳。攘外,必先安内,古人诚不我欺。
那一千两的巨债,依旧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的话本,必须写得更快一点了。
第五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送走了极品亲戚,萧家的日子总算彻底清净了下来。而我也正式开启了我白天当管家,晚上当码字机的连轴转生涯。
《霸道王爷的逃跑小娇妻》在我的断更催更大法下,热度持续发酵,几乎成了京城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热门话本。翰墨斋的钱掌柜彻底成了我的忠实拥趸,不仅将分成主动提到了八成,还对我言听计从。
我趁热打铁,推出了续集、番外,甚至还画了几个主要人物的人物小像作为赠品,限量发售。这些在现代网文界司空见惯的IP运营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无异于降维打击。
银子,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汇入萧家的账房。
不到两个月,我不但还清了四海通那一千两的巨额债务,还赎回了当初典当的母亲和自己的首饰,府里的生活水平也恢复到了从前的光景,甚至犹有胜之。
手里有了钱,我的腰杆就硬了。我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写话本,而是用赚来的第一桶金,盘下了翰墨斋旁边的一个铺面,挂上了萧家书坊的牌匾。
我不只卖自己的话本,还从各地搜罗来各种有趣的话本、游记、杂谈,甚至雇了几个落魄书生,按照我的爽文套路,专门写定制故事。我将书坊布置得窗明几净,还开辟了一个专门的区域,摆上茶水点心,供人免费阅读。
一时间,萧家书坊成了京城文人雅士乃至闺阁小姐最爱去的风雅之地。我的事业版图,在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情况下,迅速扩张。
而我这个幕后老板,却依旧深居简出,除了钱掌柜和刘伯,无人知晓风靡京城的话本大神千字八百,竟是萧家的长姐。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我一心一意搞钱,然后奔向我提前退休的咸鱼终极梦想中度过。直到那天,一个人的出现,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那天下午,我正在书坊的内室核对账目,钱掌柜神色紧张地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颀长、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枚上好的墨玉,面容俊美无俦,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疏离与贵气,一双凤眸深邃如潭,仿佛能洞悉一切。他一进门,这间不大的内室,都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东家,这位……这位公子说,想跟您谈一笔生意。钱掌柜擦着额头的汗,显然对这位公子的身份颇为忌惮。
我心里了然,此人非富即贵。
我放下账本,起身行了个半礼,不卑不亢地问: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那男子没有立刻回答,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在我身上逡巡片-刻,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年轻与镇定。他淡淡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我府上有位长辈,近来十分痴迷贵坊的《霸道王爷》,只是觉得这书更新太慢。在下想问问,能否花钱,请‘千字八百’先生,为我家长辈,单独续写后面的故事
我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前世的白银盟主豪掷千金催更吗
公子的孝心,‘千字八百’先生若是知道,定会感动。我滴水不漏地回答,只是,先生向来随性,不喜为人所催。不过……我话锋一转,若是公子愿意成为我们书坊的‘至尊贵客’,我们倒是可以保证,每一卷新书出来,都第一时间送到府上,确保您是第一个看到的读者。
我巧妙地避开了他见作者本人的要求,顺便还推销了一波VIP服务。
那男子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哦‘至尊贵客’有点意思。那要如何才能成为‘至尊贵客’
预存一百两银子即可。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价。
钱掌柜在旁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男子却笑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那是一张五百两的票子。不必找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随时知道,‘千字八百’先生的故事,写到哪里了。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地将银票收下:公子放心,您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
从那天起,这位自称姓龙的俊美公子,便成了萧家书坊的常客。
他从不催稿,也从不打扰,只是时常会坐在我开辟的那个阅读区,点一壶清茶,安静地看一个下午的书。有时,他会借着探讨剧情的由头,与我闲谈几句。
他的见解总是犀利而独到,三言两语,就能点出我故事里最核心的矛盾冲突。我们从话本聊到时局,从商贾之道聊到民生百态,我惊訝地发现,除了身份不明之外,这竟是一个与我灵魂无比契合的人。
这种感觉,很危险。
我只想搞钱,不想搞感情。特别是和这种一看就身份尊贵、麻烦缠身的男人搞感情。
直到有一天,京城另一家老字号书坊文渊阁,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卷抄袭我的故事,不仅情节雷同,甚至连人物名字都懒得改,还反咬一口,说我才是抄袭者。
就在我准备让钱掌柜拿起大庆律法的武器时,那位龙公子,只是不动声色地派人去文渊阁坐着喝了一下午的茶。
第二天,文渊阁便主动关门谢罪,将所有抄袭的话本付之一炬,还送来了三百两的赔偿金。
那天黄昏,龙公子又出现在书坊,他看着我,凤眸微眯,意有所指地说:楚楚姑娘,这世上,有些麻烦,光靠银子和笔杆子,是解决不了的。
他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东家。
我强作镇定地笑了笑:那就要多谢龙公子路见不平了。
他缓缓向我走近一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认真:我帮你,并非路见不平。楚楚,我心悦你。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看着他那双炙热而真诚的眼眸,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别爱我,没结果,我只想搞钱然后躺平!
第六章:吾心安处是吾乡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在萧府里,没再去书坊。我拼命地告诉自己,萧楚楚,你是个只想躺平的咸鱼,你的人生规划里,没有宫斗,没有宅斗,更没有和一个身份不明、一看就麻烦缠身的男人谈情说爱。
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鸡娃事业中。
我给弟弟萧策请了全京城最好的先生,又用现代的教育理念引导他,让他不再死读书,而是学着将知识活学活用。小家伙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学业进步神速,连先生都赞不绝口,说他将来必成大器。
对于三妹萧婷婷,我发现她虽胆小,却在算账和经营上颇有天赋。于是,我便手把手地教她看账本,打理铺子。渐渐地,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而是能独当一面,将书坊的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柳姨娘也被我找了事情做,我开了个小小的脂粉铺子,交给她打理,她每日忙着跟贵妇们推销新品,竟也焕发了第二春,再也没空自怨自艾。
萧家,在我这位咸鱼长姐的被迫营业下,彻底重振门楣,蒸蒸日上。家里的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活得有声有色。
转眼,便是一年春好。
当我终于交出了管家大权,将账本钥匙正式交到萧婷婷手上,并告诉她以后家里的事都由她和柳姨娘做主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身上那座无形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从明天起,我萧楚楚,终于可以重拾我那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咸鱼梦想了!
然而,当天晚上,一个不速之客,却打破了我的退休计划。
刘伯神色复杂地前来通报,说:大小姐,靖安王殿下……求见。
我正在院子里准备躺下数星星,闻言手一抖,差点从我的专属贵妃榻上摔下来。
靖安王……那个龙公子
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来到正厅,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我,欣赏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他换下了一身便服,穿着一身亲王朝服,金线绣着四爪蟠龙,衬得他愈发挺拔尊贵,也愈发……疏离。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凤眸里却不见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如水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以为,你会一直躲着我。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
民女不知殿下身份尊贵,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明明白白。
他似乎被我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刺痛了,上前一步扶起我,叹了口气:楚楚,在我面前,你何须如此
殿下,我后退一步,语气平静,您是九天之龙,我是凡尘蝼蚁。我们之间,云泥之别。您当初的错爱,民女……承受不起。
若我愿为你,从云端走下来呢他凝视着我,目光灼灼,楚楚,这一年,我看着你如何撑起萧家,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我知道你聪慧、坚韧、无人能及。我也知道,你所求的,从来不是富贵荣华,而是安宁和自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我向皇兄请了旨,自请削去兵权,只做一个闲散王爷。我不要你嫁入王府,去应付那些繁文缛节,去卷入那些腌臢争斗。我只问你,你这萧府,还缺不缺一个……帮你管管后花园,陪你一起喝茶晒太阳的闲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击中了。
他懂我。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懂我所有伪装下的疲惫,和我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我看着他,这个尊贵无比的亲王,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我,眼中没有权势,只有最真挚的情意。
我沉默了许久,脑海里闪过这一年来的种种。从被迫当家时的手足无措,到初次赚钱时的欣喜,再到智斗恶亲时的果决……我以为我只是在为家人奔波,可回头看,却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条只想躺平的咸鱼了。
或许,人生在世,本就无法做到真正的不求上进。吾心安处,方是吾乡。
当一切尘埃落定,当家人不再需要我的庇护,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靖安王殿下,我缓缓开口,如今我萧家家业兴旺,弟妹各有成就。作为功成身退的长姐,我终于可以追寻我的人生梦想了。你可知,我的梦想是什么
他含笑看着我,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愿闻其详。
我清了清嗓子,无比郑重,一字一顿地宣布道:
不求上进苟百年!
他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他走上前,不再有丝毫犹豫,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在我耳边轻声回应:
甚好。往后余生,本王陪你一起‘苟’。
我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两个人的咸鱼生活,或许……会比一个人,更有意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