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公安局办公室里，顾刚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军绿色警服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听筒里突然炸出秦一豪的大嗓门，震得他耳朵嗡嗡响：“啥？你说啥？让个教书匠来当刑侦顾问？顾刚你脑壳被门夹了？”
顾刚赶紧把电话拿远些，对着空气龇牙咧嘴揉了揉耳朵，又凑回去赔笑：“秦局您别上火啊，这陈老师可不是一般的教书匠。上回在北港码头，三言两语就把那几个混子的底给扒得明明白白，比李建国那拳头还好使！”
“拳头能撂倒人，他那嘴皮子能当手铐使？”
秦一豪在那头哼了一声，“上回让你招个懂俄语的翻译，你给我弄来个摆摊修鞋的，说他能看懂鞋上的俄文字母。这回又来个教古文的，你咋不直接把圣人夫子从坟里刨出来呢？”
顾刚挠着后脑勺嘿嘿笑：“这不是省钱嘛！您看啊，聘请专家得花钱，陈老师义务帮忙，还自带《孙子兵法》当破案秘籍。再说了，他分析起案子来一套一套的，比咱们队里那台老掉牙的打字机还顺溜。
这本事，比您那只养了五年的老猫还灵！”
“少跟我贫！”
秦一豪的声音缓和了些，“上回你说那老猫能闻出炸药味，结果它把我闺女的雪花膏当鱼罐头啃了，现在还在兽医站挂水呢！”
顾刚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那不是意外嘛！这陈老师绝对靠谱，您就当给他个临时通行证，要是不好使，我把我那辆二八大杠给他骑，算我赔罪还不行？”顾刚顺着继续说，“您想啊，咱们队里缺个会琢磨人心的，这案子里的符号、码头的猫腻，他一眼就能看出门道。再说了，又不用发工资，就挂个名，算义务帮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翻文件的沙沙声。半晌才飘来一句：“义务帮忙？你小子打的好算盘。要是出了岔子，我可唯你是问
——下不为例啊！让他周一来报到，穿得精神点，别跟你似的总敞着领口，跟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似的。对了，让他把那本《孙子兵法》带上，我倒要瞅瞅，这老古董咋帮着抓贼！”
顾刚啪地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秦局您真是慧眼识珠，堪比伯乐……”
“少拍马屁，赶紧滚去查案！”
秦一豪挂了电话，顾刚对着忙音嘿嘿直笑，刚挂了电话转身就撞在门框上，“我去”，顾刚闷声骂了一句，捂着额头直抽气。李建国刚好从门口经过，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瓮声瓮气问：“顾队，您这是练铁头功呢？”
“去去去，买只烧鸡去！”
顾刚捂着额头往外推他，“多放辣椒，晚上给陈老师接风
——
顺便给我买瓶红花油！”
李建国挠着脑袋往外走，嘴里嘟囔：“接风就接风，您这额头咋还跟门框较上劲了……”
窗外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陈志杰坐在新住处的木板床上，看着林薇薇送来的《刑事侦查学》，突然觉得那些曾经只在书本里流转的兵法谋略，正在现实的泥沼里，长出了意想不到的根系。正当他翻到“犯罪现场重建”章节时，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抬眼望去，一辆印着“北港水产”字样的货车擦着墙根停在巷口，几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往他所在楼栋方向张望。陈志杰下意识摸向藏在枕头下的玻璃碎片，想起杨倩纸条上的号码，突然意识到这场与旧时光告别的搬家，或许才是真正踏入漩涡的开始。
陈志杰捏着那片玻璃碎片的手沁出冷汗。巷口货车引擎的轰鸣像闷雷滚过，鸭舌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隐约能看到颧骨上的刀疤
——
与他记在教案上的军绿色夹克男人特征重合。
“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孙子兵法》里的句子突然撞进脑海。他猛地拽断床头的电线，塑料外皮在掌心硌出红痕。新住处是间老式平房，木门背后还留着土坯墙的凹槽，这是以前住户用来藏红薯的暗格。
窗外传来皮鞋碾过碎石的声响。陈志杰扯下晾衣绳上的湿毛巾，蘸了缸里的凉水往灯泡上一搭，昏黄的光立刻变得朦胧。他将铁皮簸箕倒扣在门楣上，里面装记了搬家时剩下的铁钉，又把煤炉的铁皮烟囱斜支在门后，炉口对准门槛的位置。他将半截电线缠在门把手上，另一端接到煤炉的金属支架上，只要有人推门，就会形成闭合电路。让完这一切，他又把剩下的碎玻璃撒在窗台下，锋利的棱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兵者，诡道也。”
他退到墙角，攥紧那片锋利的玻璃。门闩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有人在用铁丝试探锁芯。铁锁与铁丝摩擦的声响越来越急促，陈志杰屏息凝神，心跳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他死死盯着门缝处，玻璃碎片在手中微微颤抖，额角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随着“咔嗒”一声脆响，门缝处的铁丝突然消失，紧接着是重物撞击门板的闷响。
“哐当！”
木门被猛地撞开，簸箕里的铁钉哗啦啦倾泻而下。打头的刀疤脸嗷地惨叫，脚心扎进三枚铁钉，踉跄着后退时正好撞翻烟囱。滚烫的煤渣从烟囱里泼出来，烫得他军绿色夹克冒烟。煤渣四溅中，刀疤脸的两个通伙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手忙脚乱，他们一边咒骂着，一边在混乱中摸索着想要抓住陈志杰。然而，陈志杰早已抓住这瞬息万变的战机，没有丝毫犹豫。
后面两人慌忙去追，却被门后的晾衣绳绊倒，结结实实摔在煤渣堆里。陈志杰趁机从后窗翻出去，玻璃碎片划破掌心也浑然不觉，只听见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
跑到巷口时，他撞见骑着二八大杠的李建国。壮汉嘴里叼着的肉包子掉在地上，油乎乎的手一把拽住他：“陈老师？你咋跟从煤窑里爬出来似的！”
“他们来了！”
陈志杰指着身后，掌心的血滴在李建国的警裤上，“刀疤脸，还有两个通伙！”
李建国立刻吹了声口哨，巷子里正在买早点的两个联防队员闻声赶来。“去警局！”
他把陈志杰往自行车后座一放，蹬着车就往县城中心冲，车铃叮铃哐啷响得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