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月老麾下业绩垫底的倒霉蛋,我被强行和死对头金童锁了CP。
月老捻须笑曰:新增一对,绩效圆满。
我和金童同时摔了红线:我要自己找!
月老甩来一堆话本:穿书自选良缘,带回来算你们本事。
我精挑细选拿了本《冷王霸宠:神医毒妃要翻天》。
金童冷笑一声随手抓了本《将军夫人带球跑》。
魂穿后我正给卧床的镇北王扎针,他咬牙切齿:若治不好本王,诛你九族。
我甩手就是一巴掌:姑奶奶专治各种不服!
没想到这王爷居然越虐越上头,十里红妆非要娶我。
大婚当日,敌国来犯,他披甲出征前在我掌心塞了和离书:若我战死……
我撕碎文书翻身上马:废话真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不懂
他把我抵在残破城墙边深吻:你我是否前世相识
胜利凯旋那日,我们同时被召回天界。
月老殿上,我看着同样刚刚魂归的金童,猛然愣住。
他腰间晃荡的,分明是我当年亲手编的、骂他是狗的草编小狗。
1
月老殿后头那棵歪脖子的姻缘树下。
我试图把我和金童之间那根粗得能拴驴的红线薅断。
可我指尖都掐红了,那破红线纹丝不动,甚至还耀武扬威地闪了闪光。
旁边,金童抱着胳膊,那张惯会招蜂引蝶的脸上满是不屑:
别白费力气了,月老亲手打的死结,你当是你头上那根破头绳
我猛地扭头瞪他:
闭嘴!要不是你上次牵线把牛郎织女的鹊桥弄成了乌鸦,上上次把梁山伯祝英台的蝴蝶搞成了扑棱蛾子,业绩垫底拖我后腿,咱们能倒霉到被捆一起
金童冷笑:
我拖后腿玉女,扪心自问,上次谁把孟婆和她那黑脸阎王老公的红线错,绑到了奈何桥头的石墩子上害得人家夫妻俩抱着石头睡了三天。
你!
够了——
月老揣着袖子,慢悠悠从大殿转出来。
他眯着眼,瞅瞅我,又瞅瞅金童,最后满意地捋着胡子点头,活像看一对即将出栏的肥猪。
吵什么闹什么天作之合,天作之合懂不懂
他踱到我们面前,手指头在那根粗壮的红线上轻轻一弹,红线嗡一声,震得我手腕子发麻:
瞧瞧,多结实,多般配!你俩这一绑定,老夫本月
KPI
立马圆满,还能超额完成‘内部消化’专项指标,天庭年度优秀部门奖非我们姻缘殿莫属矣!
我&金童:呸!
我俩动作一致地甩手,恨不得把那红线甩到月老脸上去。
谁跟他/她天作之合!
月老被我们吼得往后跳了一步:哎呀呀,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捆绑销售……不是,捆绑姻缘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俩看看,一个手残,一个眼瞎,凑合凑合得了,还想去祸害谁
金童脸黑得像锅底:我就算孤寡终身,跟哮天犬绑一起,也绝不跟她凑合!
我立刻追加:我宁愿去劈蟠桃园的柴火,跟扫地笤帚恩爱一生,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月老的小眼睛在我们俩之间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摞厚厚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书本来,往我们面前一递。
行啊,有骨气。老夫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上司。不是要自己找吗给你们个机会。
我和金童同时一怔,警惕地看着那摞书。
此乃三千小世界话本,蕴藏无尽姻缘。月老笑得像只老狐狸,你二人可各自挑选一本,魂穿而入,成为话本主角。若能在那书中世界觅得良缘,并将其命定之人带回现实,便算你们本事,老夫亲自给你们解绑,另记大功一件!
自己找还能带回来
我眼睛瞬间亮了。
这可比被强行跟金童这混蛋锁死强一万倍!
我立马扑上去,挤开金童,在那堆流光溢彩的话本里疯狂翻找。
霸道仙尊、温柔书生、邪魅妖王……各种男主类型在我眼前闪过。
必须选个最爽的!
最好能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那种!
金童在一旁嗤笑一声,极其敷衍地随手一抓,拿了离他最近的那本,看都没看。
呵,摆烂是吧
烂泥扶不上墙!
我懒得理他,终于,指尖触到一本封皮炽热如火的。
拿出来一看,封面上龙飞凤舞一行大字:《冷王霸宠:神医毒妃要翻天》。
简介更是劲爆:【二十一世纪特种军医穿越,成了相府废柴庶女,银针在手,天下我有,冷面王爷为她折腰,独宠一人!】
就是它了!
标准爽文配置!
这带回来的王爷不得对我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我死死抱住话本,示威似的瞪了金童一眼。
他手里那本,封面粉粉嫩嫩,写着什么《将军夫人带球跑》,一看就是虐心虐肺的套路。
呵,俗。
月老见我们选定,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袖袍一挥:那就……走你!
强大的吸力传来,我眼前一黑。
最后看到的,是金童同样被卷入漩涡的身影,以及月老那抹高深莫测的笑。
2
头昏脑涨。
明显是穿越后遗症。
耳边是嗡嗡的哭泣声和一道冰冷暴戾的男声。
……治不好本王,你们统统陪葬!
我猛地睁开眼。
古色古香的房间,雕花大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
床边跪了一地的古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而我,正站在床前,手里捏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墨发铺陈,面色因失血和中毒泛着青白,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我。
镇北王,宇文渊。
话本里那个权势滔天、脾气暴虐、最后会被女主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恋爱脑王爷。
根据剧情,我现在是他刚娶进王府冲喜、但极其不受待见的王妃,同时也是隐藏的神医。
他重伤中毒,太医束手无策,原主吓破了胆,但我来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王医治!他咬着牙,若本王有何不测,诛你九族!
诛九族
我眼皮一跳。
姑奶奶穿前还在金童那里受气,穿个书还要被个纸片人威胁
我想都没想,甩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响亮。
啪——!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吓得直接瘫软,抽气声此起彼伏。
床上的宇文渊直接被打懵了,俊脸上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我甩了甩打麻的手,叉腰俯视他,语气比他还横:
吵什么吵!中个毒断条腿而已,嚎得跟要就地升天似的!闭嘴躺好!再敢哔哔赖赖,姑奶奶先给你扎个半身不遂,专治各种不服!
宇文渊的眼睛猛地瞪大,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却不管他,捏着银针,下手如风,精准地刺入他周身大穴。
解毒,清创,正骨。
动作行云流水。
他身体猛地绷紧,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却死死咬着牙,没再吭一声,只是那双眼睛,一直跟烙铁似的钉在我脸上。
之后的日子,就在这种我扎针、他瞪眼,我骂人、他咬牙的氛围里一天天过去。
他的伤和毒在我这个挂逼手下好得飞快。
3
能下地那天,他杵着拐杖走到我院子里,盯着我给一棵快病死的歪脖子石榴树嫁接,看了足足一下午。
然后第二天,全王府的石榴树都被挖了,换上了清一色的梅树。
因为他昨夜读诗,忽然觉得梅花甚好……
我吃饭口味重,无辣不欢。
他陪吃了一顿,辣得嘴唇红肿满头是汗。
第二天,小厨房给我的菜辣度直接翻倍,据说是王爷吩咐既爱吃,便让她吃个痛快。
边关急报,他要去巡营,我非要跟着。
他把我堵在门口:
军营重地,女人不得入内。
我直接扒了外袍,露出里面的男装:
现在是男人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猛地别开脸,耳朵尖有点红,恶声恶气:
……跟上!掉队了军法处置!
结果是我骑着马跟他并驾齐驱,还顺手帮他整顿了一下后勤医疗队。
巡营回来的一天夜里,王府进了刺客,目标是他。
打斗中,一支冷箭直冲他后心,我想都没想,扑过去徒手抓住了箭杆,手心被割得鲜血淋漓。
他反手拧断刺客脖子,回头看到我滴血的手,眼神瞬间慌了。
他一把将我拽进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碎进骨头里:
谁准你挡的!本王不需要!
我没好气:
废话真多!不然看着你死啊
他身体一僵,半晌,低头。
温热的唇颤颤巍巍地抚过我手上的伤口,舌尖舔去血珠。
沐云笙,他抬头,你给本王记住,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允许,阎王也不能碰!
然后,某天他下朝回来,直接扔给我一套凤冠霞帔:三日后大婚。
我:
我们不是早就成过亲了吗
上次是冲喜,不算。他语气霸道,眼神却亮得惊人,这次,本王要十里红妆,明媒正娶,让你名正言顺做本王的镇北王妃!
红绸铺满了整条长安街,喜乐声响彻云霄。我坐在挂满红绸的婚房里,心里有点莫名的悸动。
宇文渊这狗王爷,虽然狗,但脸和身材是真的没得挑。
或许,把他带回天庭,也不错
至少比金童那混蛋强一万倍!
就在我胡思乱想,差点真要沉浸在这离谱的剧情里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混乱的脚步声。
王爷!边关急报!北狄二十万铁骑绕道苍狼峪,直扑云州城!云州告急!
房门被猛地推开,宇文渊一身大红喜袍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
他大步走进来,一句话没说,猛地将我拉进怀里,紧紧的,几乎勒得我喘不过气。
然后,他松开我,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塞进我手心,触感冰凉。
这是什么我问,心里已有预感。
和离书。他声音沙哑,眼神却坚定无比,沐云笙,听着。若我战死,带着它,王府库房里的金银尽你取用,立刻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我心里猛地一刺,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想也没想,直接将那所谓的和离书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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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
我一把扯掉头上碍事的凤冠,砸在地上,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外冲。
废话真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懂不懂云州城我跟你一起去!别磨蹭了,赶紧点兵!迟了城门破了大家都玩完!
他反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眼睛赤红:沐云笙!那是战场!不是儿戏!
我回头,朝他咧嘴一笑:巧了不是姑奶奶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把战场当游乐场!走不走不走我自个儿去了!
宇文渊盯着我,眼底忽明忽暗。
而后,他猛地将我拽上马背,环在身前,一扯缰绳。
好!要疯,本王陪你疯到底!
4
云州守城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城墙塌了又垒,垒了又塌。
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
我和他,背靠着背,一个挥剑斩敌,一个银针夺命。
在尸山血海里挤在一起分一个冰冷的馒头,在箭雨间隙裹着同一件披风取暖。
有一次,我为了给他挡一刀,肩胛被劈开深可见骨。
他抱着我,手抖得几乎止不住血,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一遍遍吼我的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我疼得龇牙咧嘴,还有心情开玩笑:嚎什么……又没死……你这模样……丑死了……
他猛地低头,狠狠堵住我的嘴。
那不是吻,是撕咬,是发泄,是绝境中唯一的救赎。
直到我快喘不过气,他才松开,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喘着粗气,声音哑得厉害:沐云笙……我们是不是……前世就认识
不然,为何初见就那般针锋相对,又为何能如此默契地以命相托
混战间隙,我们背靠着残破的城墙垛子休息。
他把我圈在怀里,用披风挡住呼啸的冷风,下巴抵在我头顶,忽然低声道:
等打赢了,回去给你补个洞房。
我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哼唧:
……谁要跟你洞房……
他低笑,胸腔震动:
由不得你。本王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呸……
最后一场决战,我们里应外合,一把火烧了北狄粮草。
宇文渊亲率铁骑冲阵,斩敌酋于马下。
大胜。
凯旋那日,云州城百姓欢呼震天。
我和他并辔骑马,接受众人的欢呼。
阳光刺眼,他侧过头看我,脸上带着血污和疲惫,笑容却明亮得晃眼。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我。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天空猛地一声惊雷。
一道刺目的白光笼罩下来。
无法抗拒的抽离感瞬间传来!
不——!
我听到宇文渊惊恐的嘶吼,看到他猛地扑过来想抓住我,却抓了个空。
欢呼的人群,血色的残阳,以及他绝望的脸,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崩裂。
5
天旋地转。
仙气缭绕,檀香袅袅。
我踉跄一步,站稳身体,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月老殿。
周围是熟悉的红线和木偶。
魂归了。
穿书结束了。
可我的心却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哎呀,回来啦月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瞧这失魂落魄的小模样,看来是在小世界里历经情劫,吃了那爱情的苦头了老夫早就说过……
我猛地抬头,眼睛发酸:他人呢!我带回来的人呢!
我急切地四下张望,寻找那个应该被我带回来的、穿着镇北王服饰的身影。
月老眨眨眼,还没说话。
殿门口,另一道白光闪过。
一道修长的人影同时浮现,带着同样急促惊惶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夫人呢!月老!我刚娶的将军夫人呢!她为什么没跟我一起回来!
我猛地扭头看去。
金童穿着一身天将的银甲常服,头发还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战场归来的煞气和迷茫,正抓着月老的袖子质问。
四目相对。
我俩同时愣住。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的脸。
那张脸,不是金童平时那副拽得上天入地、恨不得让人一拳打扁的臭屁模样。
眉眼,轮廓,神情……
分明……分明就是宇文渊!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也死死盯着我,目光从我脸上,一点点下移,落在我那身染血的王妃常服上,最后,定格在我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丑得别具一格的草编小狗。
那是我刚穿书那会儿,闲着无聊,一边骂金童是狗,一边照着记忆里他那张臭脸编的,后来一直带在身边。
宇文渊还为此醋过好几次,问我是不是哪个野男人送的,被我糊弄过去。
金童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
那里,同样晃荡着一个东西。
我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不是魂穿吗怎么还穿着那身衣服回来了
月老看看我,又看看他,捋着胡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
哦,忘了告诉你们。你二人所选的话本,虽名目不同,实则乃上下部,共享一个世界,互为官配。
恭喜二位,自觅良缘成功。看来这红线,老夫绑得是分毫不差啊。
殿内鸦雀无声。
互为官配
我和金童
镇北王宇文渊和将军夫人沐云笙
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月老你老眼昏花搞错了!我怎么可能会跟这个白痴……跟这个手残眼瞎的家伙是官配!
我猛地伸手指着金童,手指都在发抖。
金童猛地后退一大步,差点撞翻身后挂着的一排姻缘木偶。
胡说八道!他的声音也拔高了,本仙便是即刻自毁仙元,重入轮回,也绝无可能跟你这个泼妇……跟你这个连红线都能牵到石墩子上的蠢材有什么良缘!还官配!我呸!定是那话本世界出了错!或者是你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我动手脚金童你要不要脸!明明是你自己手贱抓了那本破书!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暗恋姑奶奶我,故意挑个能跟我凑一对的本子!
我气得口不择言,恨不得扑上去用红线勒死他。
我暗恋你!你怕是修炼把脑子修坏了!我就算暗恋广寒宫那只整天捣药的兔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
月老踱步到我俩中间,看看我,又看看金童,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事实胜于雄辩,这缘分天注定,岂是你们不承认就能抹杀的
他手指一勾,我和金童腰间那两只丑丑的草编小狗便自动脱落,飞到他掌心。
他将两只小狗并排放在一起,啧啧两声:
瞧瞧,这丑得,多有夫妻相。若非命定缘分,怎会连编个丑东西都丑得如此登对
谁跟他/她登对!
我和金童异口同声,同时嫌恶地别开脸。
但就在视线错开的刹那,我似乎瞥见,金童的耳根,好像……微微红了一下。
月老嘿嘿一笑,将两只草编小狗又抛还给我们:
话本里的人呢,是带不回来了,毕竟本就是你们自个儿的魂魄在演。不过这体验是真的,感情呢,多半也是真的……
他话没说完,我和金童的脸色同时变得煞白。
话本里那些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涌。
呕——
我和金童极其有默契地同时干呕了一声,迅速背对彼此,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假的!都是假的!是话本!是演戏!
我在心里疯狂呐喊,试图把那些该死的悸动压下去。
月老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刀:
哦,对了,既然你二人已自证良缘,那这现实中的红线,老夫可就正式给你们拴牢了哈。天庭婚姻登记处那边,老夫这就去报备……
不行!
这红线要是坐实了,那以后岂不是天天要面对这张脸
想到要跟这个家伙绑在一起几千年、几万年……我眼前一黑,觉得仙途一片黯淡。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急忙道,这……这毕竟是话本世界里的经历,做不得数!现实归现实,岂能混为一谈
金童立刻附和:没错!月老,强扭的瓜不甜!您乃姻缘之主,当知感情一事最是强求不得!我二人性情不合,八字相冲,若强行绑定,恐生怨偶,届时反而坏了您老人家的名声,影响年终考评啊!
为了摆脱这桩【孽缘】,我们俩竟然头一次站在了同一战线,配合得堪称默契。
月老的小眼睛在我俩之间滴溜溜转了两圈,脸上那狐狸似的笑容更深了。
他揣起袖子,故作沉吟状:这个嘛……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和金童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月老话锋一转,你二人当初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要自觅良缘带回。如今良缘是觅到了,却又不认账……这说出去,岂不是显得我姻缘殿的神仙言而无信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那棵歪脖子姻缘树下,指了指那根依旧粗壮的金线:这红线呢,老夫可以先不往上汇报。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月老笑眯眯地,从袖子里又摸出两样东西。
那不是话本了。
而是两枚玉简,一枚莹白透着寒气,一枚赤红流转着暖光。
你二人既然如此抗拒,老夫便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他将两枚玉简递到我们面前,此乃极寒雪域与熔岩地心的秘境之钥。这两处秘境深处,生有并蒂同心莲。此莲万年一开,双生同命,若能各自采回一株……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
便能证明你二人确有独立觅缘之能,且心意坚定,足以斩断前缘。届时,老夫不仅不再提绑定之事,还可允你们各自再去话本世界挑选一次,如何
和金童绑死,还是去秘境采什么破莲花
这选择根本不用犹豫。
我和金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决绝——宁可去秘境找死,也绝不跟对方绑在一起!
我抢先一把抓过那枚莹白的、透着寒气的玉简。
极寒雪域至少听着就比熔岩地心清爽点。
金童几乎同时抓过了那枚赤红玉简,冷哼一声。
月老满意地点点头:
甚好,甚好。那便即刻出发吧。切记,秘境之中,危机重重,唯有心意……呃,唯有法力高强、意志坚定者方能成功哦。
6
极寒雪域。
举目四望,除了白,还是白,分不清天地界限。
狂风卷着冰碴子,刮在我的护体仙光上。
我捏着那枚莹白玉简,根据它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
仙力在这里消耗巨大,只能勉强维持不被冻成冰雕。
我哆哆嗦嗦地感知那劳什子并蒂同心莲的方位。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风雪弥漫处,隐约透出了一点七彩光芒。
我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光芒冲过去。
这是一处被万丈冰崖环抱的冰谷,谷底没有风雪。
而在冰谷最中央,有一眼几乎冻结的寒泉。
泉水中,静静盛开着两株莲花。
一株冰蓝,一株雪白。
并蒂同心莲!
我心头一喜,正要上前,却猛地顿住脚步。
那泉眼旁边,盘踞着一头通体剔透的巨兽,形似麒麟,却在沉睡,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冰风暴。
一看就不好惹。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在不惊动守护兽的情况下破解禁制。
嗡——!
整个冰谷猛地一震。
那冰晶巨兽豁然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完全没有瞳孔、只有无尽冰寒的眸子。
吼——!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朝我扑来。
我暗骂一声,狼狈不堪地闪躲开它的利爪。
这巨兽力量极强,但似乎灵智不高,动作有些迟缓。
察觉到这一点,我猛地朝冰谷一侧的狭窄冰缝掠去。
那巨兽果然怒吼着追来,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在冰缝入口,卡住了。
我趁机折返,直冲寒泉中心的并蒂莲。
右手刚触及其中一朵,冰谷开始震荡,冰雪和石块不住地滚落。
我被一股巨大的能量乱流,狠狠掀飞出去。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冰洞里。
手里还攥着那株莲花,只是它光芒黯淡了许多,花瓣也破损了几片。
而另一株雪白的,大概已经被埋在崩塌的冰谷之下。
我心里莫名一空。
并蒂同心莲,终究是没能一起采到。
我挣扎着爬起来,捏碎玉简。
光芒闪过,我被传送回了月老殿。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赤红的光芒落下,金童的身影踉跄着显现出来。
他比我更狼狈。
一身银甲被熏得漆黑,头发焦了几缕,脸上还有一道被火焰燎出的红痕。
他手里,同样紧紧抓着一株赤红色的莲花,花瓣边缘还跳跃着火星,但也破损严重。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惨状。
月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并蒂同心,双生同命。你们采回的这……算什么
金童语气冲得很:这能怪我们吗那秘境凶险异常,差点就回不来了。
月老眨眨眼,一脸无辜:
既然未能采回完整的并蒂莲,那这姻缘……
等等!我急中生智,举起手中那株冰蓝莲花,并蒂莲虽未完整采回,但我确已凭一己之力深入秘境,找到了它。这难道不算证明我有独立觅缘之能至于斩断前缘……这莲花都摘回来了,前缘自然已断。
金童立刻反应过来,举起他那株火莲:秘境已破,莲花在手。这红线,必须解!
月老看着我们俩一唱一和,小眼睛里精光闪烁,捋着胡子,半晌没说话。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如此坚持,老夫再强求,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他伸出手指,在那根粗壮的红线上轻轻一点。
只听啪一声轻响,那根红线应声而断。
束缚消失了。
我和金童同时感到身上一轻。
多谢月老!
慢着谢,月老却摆摆手,红线虽解,但你二人毕竟曾魂穿一世,经历种种,这因果牵连,并非一根红线就能彻底抹净的。
他袖袍一甩,两颗圆溜溜的珠子飞到我俩面前。
此乃忘情珠,月老淡淡道,吞下它,便可忘却那话本世界中与对方相关的一切情愫记忆,只当大梦一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真正两清。
我看着眼前那颗莹润的珠子,心里咯噔一下。
忘却……和宇文渊的一切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我下意识地看向金童。
他也正看着那颗珠子,眼神复杂,没有立刻去拿。
怎么月老挑眉,舍不得
我和金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各自抓过了眼前的忘情珠。
冰凉的珠子握在掌心,却烫得惊人。
忘了也好。
金童似乎也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抬手就要将珠子往嘴里送。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等等!
金童的动作顿住,看向我,眼底有一闪而逝的诧异和期待。
我被那眼神看得心头更乱,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找补:
……就这么吃了谁知道这老狐狸给的是不是毒药!要试你先试!
金童眼底那丝微光瞬间熄灭:呵,贪生怕死。
月老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既然都不放心,那便回去再试。老夫乏了,你们自便吧。
7
回到自己的小仙府,我心乱如麻。
吞了它,就能彻底解脱。
可为什么……就是下不了决心
眼前晃过的,全是宇文渊的脸。
他暴怒的,他憋屈的,他无奈的,他温柔的,他绝望的……
最后,都变成了金童那双讨厌的桃花眼。
啊——烦死了!我把自己埋进云絮里,烦躁得直打滚。
我把忘情珠扔进抽屉最底层,决定先睡一觉。
然而,根本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就是他背对着我挡下冷箭时宽阔的脊背,就是他捧着我的脸,额头相抵时滚烫的呼吸……
还有他最后那句嘶吼:沐云笙!我们是不是前世相识
前世……今生……月老殿……金童……
一些破碎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拼接。
我猛地从云床上坐起来,心跳如鼓。
我冲出仙府,直奔月老殿的后殿档案库。
我要查,我和金童的来历。
档案库里仙气氤氲,无数的玉简悬浮其中。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记载仙界新生仙灵名录的区域。
关于我和金童的记载很少,只说是天地灵气所钟,同时化生于月老殿姻缘树下,无父无母,由月老点化收养。
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不甘心,继续翻找。
翻了不知多久,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一枚黑色玉简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的标注是【历劫失败,尘封勿动】。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碰向了那枚玉简。
就在我指尖触及的瞬间,玉简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我的脑海。
8
不再是话本世界。
同样是战场,却是仙魔大战的战场。
我看到【自己】,穿着一身染血的战甲,手持一柄断裂的玉剑,正不顾一切地冲向魔阵核心。
我看到【金童】,不再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他眉宇间尽是焦急,拼命想要拦住那个我:回来!那是死局!你会神魂俱灭的!
【我】回头,脸上带着决绝的笑,喊了一句什么……听不清……
画面猛地一转。
月老殿那棵歪脖子姻缘树下,月老看着两个刚刚化生、还懵懂无知的光团,唉声叹气。
他手里拿着两枚残破的、几乎要消散的玉佩。
一枚刻着【渊】,一枚刻着【笙】。
……痴儿……何苦至此……也罢,便抹了记忆,重头来过吧。只盼这次,莫要再……
后面的声音模糊下去。
画面再次转动。
是我和金童小时候,明明是想给对方送生辰礼,却别扭地打成一片,毁了半个月老殿。
是少年时,一起学习牵红线,总是故意给对方使绊子,气得月老吹胡子瞪眼。
是无数次争吵、打闹、互相嫌弃,却又在对方受罚时,偷偷摸摸去送吃的……
是那一次,我编了那只丑丑的草编小狗,骂他是狗,他当场气得扔掉了。
事后,他却偷偷捡回来,藏了好多年……
是他在我上次搞砸孟婆姻缘被罚时,闷不吭声替我扛了一半的雷劫……
所有被遗忘的、被忽略的、被误解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原来……那不是话本。
那是我们真正的上一世!
我们是镇北王宇文渊和医女沐云笙。
更是更早之前,仙魔大战中险些神魄俱灭、被月老抹去记忆重生的旧人。
那些没来由的熟悉感和悸动……一切都有了解释。
月老根本不是业绩压力乱点鸳鸯谱,他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们重新想起彼此。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情感冲击着我,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猛地收回手,踉跄着后退几步,眼泪毫无预征兆地疯狂涌出。
我冲出档案库,化作流光直奔金童的仙府。
刚到门口,就见他同样神色仓惶、眼尾发红地冲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赤红色的忘情珠。
四目相对。
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
云海在我们脚下翻腾,仙光熠熠。
他看着我,嘴唇颤抖了几下:
沐云笙……
我们……是不是前世相识
一模一样的问题。
跨越了仙魔战场的硝烟,跨越了话本世界的城墙,跨越了月老殿里无数次的争吵和那些别别扭扭的关心……再一次,重重地撞进我的耳朵里。
眼泪瞬间决堤。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情绪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拼命地点头。
是的,我们相识。
但,又何止相识。
金童猛地一步上前,手臂抬起,似乎想抓住我,却又在半空顿住。
他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又哑声唤了一句:……笙笙
这一声低唤,穿越了时空,狠狠撞在我心口最软的地方。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扑了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死死攥住他腰侧的衣服。
他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随即,那双悬空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拥抱真实得令人战栗。
他抱得那么紧,紧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他把脸埋在我发间,声音闷哑,那个蠢得要死的草编小狗……我捡回去了……一直留着……
上次雷劫你偷偷替我挡了一半……混蛋……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看你那副蠢样子吗他习惯性地怼我,语气却哽咽得毫无杀伤力。
我们就这样在仙府门口,毫无形象地又哭又笑。
那忘情珠……他哑声问。
扔了!
两颗珠子坠入云海,消失不见。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平时一样欠揍,却压不住那上扬的嘴角和眼底的温柔,现在怎么说玉女大人还觉得跟我绑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吗
我抬起哭得稀里哗啦的脸,瞪他一眼:才八辈子吗上一世为你死一次还不够,这一世还得被你气死。
他低低地笑出声,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鼻尖蹭着我的鼻尖,呼吸交融。
那怎么办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缱绻,月老红线也断了,并蒂莲也没采全,看来这孽缘,是老天爷都拆不散了。只能委屈你,继续被我气个千秋万代了。
想得美!我哼了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看你表现!要是再敢气我,我就……我就再去话本里找个温柔体贴的王爷。
他眼神骤然一凶,低头狠狠在我唇上咬了一口:你敢!哪个王爷我现在就去拆了他的骨头铺床!
残暴!
就抱!只抱你一个人……
我们又吵了起来,却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吵着吵着,不知道谁先主动,嘴唇又贴在了一起。
……
咳咳!
一阵故意加重的咳嗽声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和金童猛地分开,脸上都烧得厉害。
回头一看,月老不知何时又揣着袖子站在不远处,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看来,是不需要老夫再多管闲事喽
金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下巴一扬。虽然耳根还红着,语气却恢复了往常的倨傲:
本来就不需要您老人家瞎操心。拐这么大弯,也不怕闪了您的老腰。
月老吹胡子瞪眼:
嘿!你这臭小子!过河拆桥是吧要不是老夫我……
我赶紧打断这没大没小的斗嘴,对着月老,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月老,多谢您。
谢谢您没有放弃我们,谢谢您用这种别扭又费心的方式,替我们保留了那段最重要的记忆,最终让我们找回了彼此。
月老看着我,眼神温和下来:罢了罢了,你们这两个小冤家,折腾了老夫这么多年,总算能清静清静了。
他目光在我们俩之间转了转,忽然又嘿嘿一笑,手腕一翻。
那根原本已经断掉的红线,竟然又出现在他手中,而且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结实。
既然都想起来了,那这玩意儿……他晃了晃红线,眼神戏谑,还要不要了
我和金童对视一眼。
我脸上发热,没说话。
金童咳嗽一声,故作不耐烦地伸出手:拿来吧!省得您老总拿绩效说事。
月老笑骂着将红线抛给他:臭小子!
金童接过红线,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转头看向我,眼神认真而温柔。
我微微红了脸,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他眼底漾开无比明亮的笑意,郑重地将那根象征着两世情缘的红线,系在了我们彼此的手腕上。
月老看着我们终于系好的红线,满意地点点头:
总算又成了一对儿……下个月的优秀部门奖,让玉帝老头发点啥好呢……
我和金童相视一笑,十指紧紧相扣。
云海之上,仙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