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栀……”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几乎要冲破喉咙涌出的哽咽,“真的是你……你还……你还活着……”
他上前一步,急切地想要确认这不是梦,不是又一个折磨他的幻觉。
顾南栀却在他上前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屏障,瞬间将两人隔开千里,彻底划清了界限。
她平静地打断他,语气疏离得像在回应一个认错人的推销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扰后的淡淡不悦:“先生,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我没有认错!”程隽临情绪激动,声音拔高,引得咖啡馆里零星几个客人和服务员都侧目看来。
他急切地又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玻璃窗,“我是隽临啊!程隽临!南栀!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五年……我这五年……”他想说我这五年生不如死,想说我这五年每天都在后悔,想说他做的一切……可话语堵在喉咙里,混乱不堪。
“程先生。”顾南栀再次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淡却锐利无比的厌恶,虽然很快消失,恢复平静,却足以让程隽临心胆俱裂,如坠冰窟。
“你我之间,早在五年前,不,或许更早,从你选择桑卿、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受辱惨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结束了。你现在出现,是想做什么呢?是想来验证我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想来提醒我,回忆一下那些多么令人作呕的过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狠狠地扎进程隽临最痛的地方,将他最后一丝卑微的希冀彻底碾碎。
他如遭雷击,猛地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得透明,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想看看你……想求你……”求你原谅?他有什么资格求原谅?他想说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管你到底只是想什么,”顾南栀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下了最后的判决,“都与我无关了。程先生,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看了一眼似乎小了一些的雨势,准备离开。最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诅咒都让人绝望:
“如果你对我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那么,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就是你唯一能为我做的事,也是最好的补偿。”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步入了渐渐沥沥却依旧密集的雨幕中。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次回头。背影决绝得,仿佛真的将他从她的生命里、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地、干净地抹去。
程隽临僵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肩膀、昂贵的西装,他却毫无知觉。她的话,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刺骨,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妄图赎罪和祈求原谅的火苗。
他明白了。
有些错误,永无弥补之日。
有些失去,从发生的那一刻起,即是永恒。
他连远远看着她的资格,都被自己亲手剥夺了。
程隽临默默地离开了云城。
没有纠缠,没有道别,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他并没有真正“离开”。
他动用了更多的资源和力量,以一种更加隐秘、更加周全、更加彻底的方式,重新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巨大的保护网,严密地笼罩在云城那座小小的“南栀”民宿周围。
他派人暗中彻底清理了当地几个试图骚扰民宿、收取保护费的小混混团伙,并确保了后续不会再有任何势力打扰;
他让基金会以极其优惠、近乎慈善的合作名义,为民宿提供了最优质、最稳定的有机食材和日常用品供应渠道,却通过层层转手,确保资金来源绝对干净,绝不会追溯到他自己身上;
他甚至动用天价,悄无声息地买下了民宿后方一片视野极佳、可能被开发商看中建高层酒店的地皮,永久性地确保了那扇窗外的海景视野永远不会被破坏……
他做的这一切,都确保通过无数个中间环节,绝不会有任何痕迹指向京市的程家。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后的、沉默的爱与忏悔。
他不再奢求她的原谅,甚至不奢求她知道。
他只是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方式,卑微地、远远地,参与她余生的岁月静好,守护她来之不易的平静。这是他对自己罪孽的救赎,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而他自己,则回到了京市,回到了那间充斥着枯萎薰衣草和浓烈悔恨气息的、冰冷的佣人房。
他的一生,都将自我禁锢于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在对往昔每一个甜蜜或痛苦瞬间的反刍咀嚼里,活在那无尽的、早已无人在意的悔恨深渊里。
他成了自己心狱永恒的囚徒,直至生命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