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有一个锦鲤系统,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今日份好运送给老板的玛莎拉蒂、同事的股票账户。系统返现的微薄收益,勉强支撑我在大城市活下去。
年终聚餐时,老板宣布业绩翻三倍,所有人举杯欢庆,唯独忘记我这个功臣。
第二天HR递来辞退通知：公司不需要运气差的员工。
收拾纸箱离开时,听见同事们笑我连红包都抢不到最小的倒霉蛋。
站在十字路口苦笑,忽然收到系统提示：检测到国家级重大危机,是否启动应急模式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确认键。
三天后,新闻播报我国突破芯片技术壁垒,神秘功臣获授最高荣誉勋章。
前公司竞标失败那天的晨会上,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电视里的我。
1
闹钟是早上六点半响,雷打不动。
塑料外壳,最便宜的那种闹钟,走针的哒哒声在死寂的单间里格外刺耳。我睁开眼,天花板角落那片水渍晕开的霉斑,像一只窥探的眼。
唉,又是新的一天。
冷水扑在脸上,寒意刺骨,稍微赶走了点盘踞在骨头缝里的疲惫。牙刷毛快秃了,蹭得牙龈生疼。镜子里的人,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下一片青黑,瞳孔里没什么光,像蒙尘的玻璃。
挤上能把人揉成沙丁鱼罐头的地铁前,我在楼下早餐摊买了最便宜的馒头,囫囵吞下,噎得胸口发闷。空气中油腻腻的甜香勾得胃里发酸,但加一根油条要多两块,不值。
叮——
就在我随着人流麻木地往前挪时,脑子里那东西又准时响了。
【锦鲤系统每日任务刷新】
【请选择今日好运赠予对象：】
【A.
张总（玛莎拉蒂Levante,车牌京A·888XX）交通顺畅,一路绿灯,优先通行。】
【B.
李经理（股票账户687XXX）今日持仓涨停。】
【C.
同事小王（今日上午10:00重要客户洽谈）相谈甚欢,顺利签约。】
冰冷的选项,没有感情的电子女声,日复一日地在耳边响起。
我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周围那些同样行色匆匆、面目模糊的陌生人。社恐像一层厚厚的茧,把我裹在里面,对外界的感知都隔了一层毛玻璃。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些好运我能给谁
手指在破旧手机壳上蹭了蹭,选了A和B。张总的车和他的脾气一样,需要顺畅,李经理最近在朋友圈哀嚎绿得发慌,至于小王……那个每次小组讨论都恨不得把我很牛写在脸上、却总把我整理的资料署名他自己的年轻人我手指顿了顿,划了过去。
【选择确认。好运已送达。】
【今日返现：62.7元。已入账。】
手机震动了一下,某支付软件的到账提示弹出来。
六十二块七毛。这就是我每天赐予别人好运后,系统返还给我的辛苦费。它根据好运的价值按一个低得可怜的比例折现给我,勉强让我在这座吞金的城市里,像只缩在壳里的蜗牛一样活下去。
赶到公司打完卡,离九点还差五分钟。格子间像蜂巢,密密麻麻,每个人都是一个忙碌而孤立的工位。我缩进最角落那个,屏幕高耸的文件堆几乎把我埋在里面,很好,很有安全感。
隔壁工位的小王正对着手机理头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过来：……放心吧妈,这次项目肯定成,老板刚又夸我了。回头奖金下来,带你们出去旅游！
他桌上摆着新款的果牌手机,手腕上是低调奢华的机械表。我记得系统记录里,至少有三个重要客户洽谈的好运是给了他。他越来越顺,春风得意。
斜前方的李经理端着保温杯踱步过来,哼着小调,手机屏幕上是股票APP满屏喜庆的红色。哎,小王,今天势头不错啊！晚上组里聚个餐我请客！
一片低低的欢呼声。没人叫我。
我低头,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这些基础又繁琐的活儿,最终都会成为李经理汇报里我们团队的功绩,而我们团队,通常不包括我。
午休时,我点最便宜的外卖,躲在消防通道的楼梯口吃。门关着,能隐约听到外面休息区同事们的笑闹。
哎,你们发现没,张总最近上班好准时啊。
是啊,以前总堵车,最近邪了门了,一路绿灯似的。
李经理才神呢,买的股票蹭蹭涨,听说赚了这个数！有人压低声音,比了个手势,引来一片羡慕的惊呼。
还是小王厉害,又拿下个大单子！
运气真好哇……
我扒拉着饭盒里寡淡的青菜和寥寥几块肉,一口一口,嚼得很慢。喉咙里堵得慌。
他们越来越好,在我的锦鲤好运加持下。
而我,是办公室里那个透明的、可有可无的边缘人。是那个团建时坐在最角落、连游戏都玩不利索的呆子；是那个中午总是独自吃饭、没人过来拼桌的怪人；是那个连抢红包都永远只能抢到最小金额、甚至错过红包的倒霉蛋。
他们这么说笑的时候,眼神偶尔会掠过我这边,然后飞快地移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干脆是忽视,好像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晦气。
系统每天准时叮一声,发放任务,发放那点可怜的返现。它从不问我愿不愿意,也从不管我接不接受。像个冷酷的上帝,随机抛洒着幸运,却把我遗忘在幸运的背面。
唯一的好处是,因为这点返现,我勉强还能活下去,留在这座城市,做着这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工作。像上了发条的玩具,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
2
直到年终。
公司包下了五星酒店的气派宴会厅。水晶灯晃得人眼晕,空气里都是酒肉和香水的混合气味,喧闹的人声嗡嗡地响,砸着我的耳膜。我坐在足足有二十桌的大厅最边缘那一桌,几乎挨着上菜口。同事们高声谈笑,互相敬酒,没人注意我。
老板张总拿着话筒上台,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各位亲爱的同仁！过去一年,我们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业绩翻了三倍！三倍！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几乎要掀翻屋顶。
张总大手一挥：这离不开每一位的努力！当然,也离不开一点好运！他哈哈笑起来,底下人也跟着笑,气氛热烈到极点。
今年年终奖,翻倍！额外再奖励业绩突出的团队和个人！新马泰十日游,全部公司报销！
更大的欢呼声浪潮般涌起。酒杯碰撞,笑声飞扬。李经理、小王他们被簇拥着,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喜悦。
我低头,看着面前杯子里那点橙黄色的饮料。冰都快化完了,没人给我倒酒,也没人来找我碰杯。热闹是他们的,我永远都被隔绝在外。
忽然,桌上有人说起抢红包的事,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上次群里发红包,谁谁谁手气最佳,抢了好几百。
然后话题就拐到了我身上。
哎,我记得那次,林溪是不是只抢了两毛一个微醺的声音带着笑意。
哈哈没错！两毛！还是延迟了十分钟才点开的！
林溪你这手气也是没谁了,下次发红包避开你哈,不然平均都被你拉低了！
一阵哄笑。我的名字在这种场合被提起,像一道调味剂,增添了一点欢乐的气氛。我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
他们笑着,举杯庆祝他们的好运和成功。
没有人记得,那些顺畅的交通、涨停的股票、谈成的合同,背后站着一个沉默寡言、运气糟糕透顶的我。
聚餐后的第二天,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狂欢的甜腻酒气。
我刚坐下,打开电脑,HR的主管和部门李经理就一起走了过来。脚步停在我的工位前,投下一片阴影。
HR主管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递过来一个信封。
林溪,经公司研究决定,你的劳动合同到此终止。这是解约通知和补偿方案,你看一下。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区里,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
周围几个同事抬起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带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早就料到的了然。
我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手指有点僵。
李经理在一旁抱着胳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惋惜,眼神却没什么温度：林溪啊,你是个老实孩子,干活也踏实。但是呢,咱们公司现在发展快,需要的是更有冲劲、更能创造价值的员工。你嘛……确实运气也不太好的样子,上次那个项目,你经手的数据就出了纰漏,虽然后来小王及时发现补救了,但也造成了损失。公司嘛,总要考虑整体效益……
他说得语重心长,好像开除我是理所应当,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嘛,这个我懂。
我低头看着通知函上冷冰冰的无法胜任本职工作、不符合公司未来发展需求等字眼,耳朵里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
数据纰漏那分明是小王自己急于求成搞错的,我熬了通宵替他擦屁股。
运气不好是啊,我所有的好运,都源源不断地送给了你们。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冷又硬,堵得我说不出一个字。反驳吗争辩吗有什么用。他们不需要我,所以我就是无用的,就是运气差的。
收拾一下东西吧,今天就可以办了交接走了。HR主管的声音打断我的沉默。
我点点头,把那份通知对折,再对折,塞进外套口袋。然后开始默默地收拾办公桌上那点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
一个用了多年的褪色马克杯,几支笔,一小盆仙人掌,还有抽屉里的一包饼干。没什么值得带走的。
我把东西放进一个半旧的纸箱里,抱着它,低头往外走。
经过茶水间时,虚掩的门里飘出刻意压低的谈笑。
真的裁了我就说嘛,看她那窝囊样……
嘘！小点声！还没走远呢！
怕什么,本来就跟不上节奏,上次抢红包就她手最臭,两毛！笑死人了,可能真的晦气吧……
听说李经理早想让她走了,运气差还占着坑……
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在背上。
我面无表情,加快了脚步。电梯门合上,镜面的金属壁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3
抱着纸箱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照不进心里。城市喧嚣而繁华,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奔去,只有我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手里的纸箱很轻,却坠得我胳膊发酸。
脑子里突然叮——一声。
【系统提示：日常任务对象缺失,请重新绑定……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
波动我扯了扯嘴角。骂都懒得骂了。
这废物系统,除了每天逼着我给那些踩着我往上爬的人送好运,然后施舍给我一点活命钱,还有什么用现在好了,连那点活命钱都要没了。
它给我好运,我却活得像个笑话。
……好运
一个荒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
既然这好运只能给别人,既然我个人微言轻,谁都看不起这点运气。那……如果给出去呢给一个真正需要好运的、庞大的、不会过河拆桥的……
心脏忽然怦怦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指尖因为这个想法微微发麻。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塞,尝试着在脑海里对那个冰冷的系统发出指令：解除所有既定目标绑定。
系统停滞了一秒,然后响起提示音。
【所有日常绑定已解除。】
成了！它果然可以。
我站在原地,阳光晃得眼花。下一个指令是什么国家那么大,我该给谁怎么给
就在这时——
【警告！检测到国家级重大危机事件：代号‘燧火’核心科研项目遭遇无法突破之技术壁垒,面临永久性搁置风险！该项目关乎国家战略安全！】
【警告！危机等级：最高！】
【应急模式自动触发！请宿主确认,是否将当前及可预见的未来所有可用好运值,定向赠予‘燧火’项目组首席科学家及其核心团队,助其突破技术难关】
【提示：本次赠予为无偿行为,无返现,且将极大消耗宿主自身精力。】
屏幕上甚至自动浮现出一个红色的、不断闪烁的【确认】按钮。
无偿耗尽精力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呼吸在那一刻变得滚烫。手指没有丝毫颤抖,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呼吸在那一刻变得滚烫。手指没有丝毫颤抖,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重重地在那片虚无的红色光点上按了下去——
【确认！好运传输中……】
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前猛地一黑,我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路边的灯柱才没摔倒。一种极度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比连续加一个月的班还要累。
但与此同时,却又有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热流,细微却坚定地涌向虚无的远方。
4
三天。
我躺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几乎像一具被抽干了的躯壳。极度的疲惫如山压下,除了起来喝点水、啃点干面包,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昏睡。
脑子里的系统界面也一反常态地沉寂下去,只有那个代表燧火项目的进度条,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延伸,散发着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光晕。
第四天早上,我被窗外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吵醒。挣扎着爬起来,打开那台老旧的小电视机。
几乎所有的新闻频道,都在播报同一条重磅消息,主持人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紧急插播！本台最新消息！宣告失败！我国‘燧火’科研团队历经数年攻坚,于今日凌晨宣布取得历史性突破！成功攻克极紫外光源核心技术壁垒！这意味着我国芯片制造技术将一举迈入世界最先进行列！彻底打破国外长期技术垄断！
画面切换到一个庄严的新闻发布会现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院士眼眶湿润,声音哽咽：这是一个奇迹！就在三天前,我们几乎已经绝望。但在最后关头,仿佛如有神助,一系列灵感迸发和实验数据奇迹般地吻合……我们成功了！
新闻里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项突破的重大意义,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科研人员欢呼拥抱的画面。
我关掉电视。狭小的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的声音。
如有神助……
我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所以,是真的那虚无缥缈的好运,真的能作用于如此庞大的、关乎国运的事情上
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撞破胸膛。
还没等我想明白,破旧的房门就被礼貌而克制地敲响了。不是房东催租的粗暴,也不是邻居的随意,那声音规律、沉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透过猫眼看出去,外面站着两位身着便装却难掩干练气质的男子,身姿笔挺,神情肃穆而专注,他们的目光敏锐地扫视着楼道环境,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拉开了门。
为首那位年纪稍长的男子上前一步,出示了一份带有庄严国徽的证件,语气沉稳有力,带着令人信服的真诚：林溪同志,您好。冒昧打扰。我们是国家安全与发展特别委员会的。关于‘燧火’项目取得的重大突破,我们在项目组的奇迹报告中发现了一些无法用现有科学规律解释的异常数据波动,经过最高级别的数据回溯与分析,所有间接证据都指向了您。我们有一些情况,需要向您核实并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他们的目光锐利却并不咄咄逼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慎和最大程度的尊重。
我知道,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没有把我当成怪物,而是称为同志。
我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房间狭小简陋,他们却毫无异色,那位年轻些的同志甚至在看到我桌上吃剩的干面包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后续的事情,像一场光怪陆离却又顺理成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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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请到了一个安静而保密的地点,进行了数次深入而坦诚的谈话。面对国家的代表,我没有隐瞒,也无法隐瞒,将锦鲤系统的存在、运作方式以及我此前的经历和盘托出。他们震惊,但更多的是严肃的重视和高效的验证。一个由顶尖科学家、行为分析专家和国安人员组成的联合小组迅速成立,对我进行了一次又一次严格却人性化的测试、评估、论证。
最终,在一个静谧的夜晚,还是那位最初来找我的中年男子——后来我知道他姓陈,是该委员会的副主任——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惊叹：林溪同志,经过最高决议,您的系统及其所承载的‘运气’,被认定为国之重器,战略级资源。国家,感谢您无与伦比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奉献。
我们希望,能在严格的监管、科学的规划和最大限度保障您身心健康的前提下,请您继续协助国家,将这份‘好运’,精准投送到最需要它的领域。
我没有丝毫犹豫。这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我这苍白无力的人生,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意义和价值。
从此,我的生活天翻地覆。
我离开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入住了一处绿树成荫、安保严密却温馨舒适的住所。周围是精干而沉默的生活助理与安全顾问,他们负责我的绝对安全,也负责将我的好运需求,与国家最迫切、最机密的需要进行精准对接。一位笑容和蔼的国家一级营养师为我量身定制了膳食方案,细致到每一餐的微量元素搭配,以确保我能承受系统运行带来的精力消耗。一位经验丰富的保健医生定期为我检查身体,建立了一套完善的健康监测体系。
我的新身份是——国家特殊战略贡献局特聘专家,享有最高保密等级和特殊津贴。津贴的数字远超我过去的工资,足以让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但我已不再需要为金钱烦恼。国家给予我的,是远超物质的尊重、安全和沉甸甸的价值感。
系统依旧每天叮的一声,但任务列表彻底变了。
【今日好运赠予：南海‘探海’气象监测团队,规避突发超强风暴,保障科考船与珍贵数据安全。】
【今日好运赠予：‘巡天’空间望远镜项目组,精准定位,成功规避密集太空碎片群,避免数亿损失。】
【今日好运赠予：边疆某新型防御系统实测团队,极端恶劣环境下所有设备稳定运行,测试取得圆满成功。】
……
那种深度参与国家前进浪潮的疲惫感依然存在,但每当次日或不久后,从内部简报或加密新闻里看到相关领域传来的捷报,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自豪和力量就会支撑着我,洗去所有疲惫。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格子间角落里、连红包都抢不到的倒霉蛋林溪。我是编号079,国家特殊贡献计划核心保护人员,是无声处听惊雷的执运者。
授勋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一个庄严的东厅举行,低调而隆重。没有媒体长枪短炮的追逐,只有肃穆的会场和一群真正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的人。
当我从一位老人手中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代表着最高荣誉与绝对保密的龙纹勋章时,台下响起的是真挚而敬重的掌声。老人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温和却有力：谢谢你,林溪同志,人民不会忘记你,国家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那一刻,眼眶终于抑制不住地发热。我曾是无根的浮萍,如今终于找到了土壤,并且这片土壤,珍视我、保护我、需要我。
5
与此同时,我那家前公司。
因为失去了某种无形却至关重要的好运加持,情况悄然发生变化,曾经的顺风顺水仿佛一夜之间被收回了所有的优待券。
张总新谈的重大项目频频出现意想不到的纰漏和阻挠,李经理重仓的股票突然遭遇断崖式下跌,几乎血本无归,小王负责维护的几个核心客户接二连三地、毫无征兆地提出解约,转而投入竞争对手的怀抱。
公司气氛日益压抑,人心惶惶,流言四起,都说公司的气运到头了。
这天早晨,又是一个低气压的紧急晨会。公司上下所有员工都必须参加,张总脸色铁青地宣布,一个投入了公司大量资源、志在必得的跨国项目竞标失败了,对方甚至没有给他们第二次陈述的机会,评价只有一句冰冷的缺乏核心竞争力。巨大的投影屏幕上,还停留在那份惨淡的出局通知邮件页面。
底下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沮丧、不安和对未来的迷茫。
会议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有人为了缓解尴尬,或者说是一种麻木的下意识动作,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壁挂电视,调低了音量,播放起早间新闻。
漂亮干练的女主持人,正用激动人心的语调报道着又一则鼓舞国人的消息：……下面播送一则特稿。我国‘天穹’超算中心已于昨日提前三个月竣工并正式投入运行,其峰值运算速度再次刷新世界纪录,标志着我国在高性能计算领域迈入全新阶段！据悉,该中心的建设过程中,克服了包括极端天气、精密部件跨国运输延误、以及最后的系统集成调试等多重看似不可能的困难,项目总师在接受采访时,激动地称之为‘一场由国家力量护航的奇迹般的顺利’……
新闻画面切换,给出了计算中心宏伟的外观全景,然后在竣工剪彩仪式的现场画面中缓缓扫过。
突然,镜头捕捉到了参加剪彩仪式的人群一角。一个身影被簇拥在几位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重量级的院士和领导中间。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定制西装,身形依旧略显单薄,但站得笔直如松。脸上早已没有了过去的苍白怯懦与躲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智慧与自信,她眼神清澈而坚定,姿态平静,有种一种让人信服的内敛光华。她没有看镜头,正微微侧头,专注地聆听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院士说着什么,偶尔点头,唇角带着一丝谦逊而从容的微笑。
她的胸前,一枚样式独特、材质非凡的勋章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而尊贵的微光,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画面只是一闪而过,新闻主播已经开始播报下一条关于农业丰收的内容。
但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僵住了,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总手里的昂贵钢笔啪一声掉在桌上,滚落到地毯上,他也毫无察觉。
李经理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脱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最颠覆认知的景象。
小王手里的平板电脑滑落下去,哐当一声砸在他的脚背上,他却像失去了痛觉神经,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无声地哆嗦着。
那……那张脸！
那个他们曾经无比熟悉、却又肆意嘲笑、最后毫不留情扫地出门的林溪！那个他们口中运气差、没用、晦气的林溪！
她怎么会出现在那种级别的新闻画面里和那些只能在新闻联播里见到的大人物并肩站在一起她胸前戴的是什么那种气度……那种神采……还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的林溪吗！
巨大的、荒谬的、难以置信的冲击,像一场毁灭性的海啸,席卷了整个会议室,彻底冲垮了他们的认知体系和仅存的心理防线。
屏幕上,新闻已经跳到了欢快的天气预报音乐。
但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只剩下无数道震惊、骇然、茫然、以及最终一点点浮现的、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和噬骨悔恨的目光。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已经切换了画面的屏幕,仿佛想从那些变幻的云图符号里,再次确认那个让他们世界观彻底崩塌、并且永远只能仰望的身影。
我曾经的老板、经理、同事们,此刻只能僵硬地、目瞪口呆地,仰望着电视里那个他们此生再也高攀不起、甚至连理解都无法理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