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咔”地合上，那记者灰溜溜地夹着相机跑了，连自拍杆都差点绊在门槛上。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刚才还炸毛的气氛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
柠宝还攥着她的魔法棒，小脸贴在岑晚肩上，耳朵却竖着，确认外头真没动静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秦振东坐回主位，拐杖往边上一靠，嗓门放低：“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话是这么说，可没人动。空气里还飘着点紧张味儿，像是火锅底料煮完剩的辣油，看着不冒泡，其实烫嘴。
秦婉清坐在离沙发最远的单人椅上，红唇抿成一条线，指尖一下下敲膝盖，眼神飘向窗外那棵老槐树。她没说话，但那股子疏离劲儿藏不住——像是刚进剧组的新人演员，明明在场，却谁也不认识，只能假装看剧本。
岑晚抱着女儿，轻轻拍她后背，自已手心还有点汗。刚才那记者说“克亲命格”的时侯，她看见柠宝眼眶红了。那一瞬间，她恨不得冲出去撕了那张嘴。
可现在，她只敢把孩子搂得更紧些。
就在这时，柠宝突然动了。
她从妈妈怀里滑下来，小皮鞋踩在地毯上，一步、两步，摇摇晃晃地朝秦婉清走去。
所有人视线都跟着她移动，像追一个即将进球的足球。
秦婉清察觉到动静，低头一看——那小团子正仰着脸，圆眼睛亮得吓人，小胖手一把抓住她手腕，奶声奶气地喊：“姑姑，抱抱！”
时间静了一秒。
秦婉清整个人僵住。她不是没被人抱过，也不是没被叫过“姐姐”，可“姑姑”这两个字，带着奶味儿砸进耳朵里，居然让她鼻子一酸。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叫我？”
“嗯！”柠宝点头，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你是姑姑！电视里演的，姑姑要抱侄女！不然就是坏人！”
秦婉清差点笑出来，又硬生生憋住。
她看着这孩子，肉嘟嘟的脸蛋，眉心一点朱砂痣，跟画里跳出来的小福娃似的。可偏偏，就这么个小不点，冲破所有人冷眼，主动走过来要抱她。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
那时侯她刚被闺蜜卷走全部积蓄，连房租都交不起，缩在出租屋啃泡面。手机里全是催债短信，朋友圈却还得发“今天也是元气记记的一天呢~”。
没人信她，也没人哄她。
她也曾幻想，要是有个小孩扑进怀里，叫她一声“妈妈”，她就能重新活过来。
可现在，这个小孩叫她“姑姑”。
而且，是笑着来的。
秦婉清喉咙动了动，迟疑地弯腰，伸手把她抱起来。
柠宝一进怀里就调整姿势，小脑袋直接往她肩窝钻，嘴里还念叨：“姑姑好香！是草莓味护手霜！宝宝最喜欢！”
秦婉清一怔：“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的！”柠宝得意地晃脑袋，“妈妈说，好人身上都有香味！坏人是臭脚丫味！刚才外面那个叔叔，就是臭袜子加烟屁股！”
秦婉清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这笑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整个厅里的气氛“啪”地松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软乎乎的身l贴着她，像一团刚出炉的糯米糍。她不自觉收紧手臂，抱得更稳了些。
“你不怕我？”她问。
“怕？”柠宝扭头，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姑姑有毛线耳环！是我编的！说明你是我家人！家人不能怕！”
秦婉清一愣，抬手摸了摸左耳。
那对毛线耳环是昨天晚上她随手挂在办公室的，是柠宝趁她不注意偷偷塞进她包里的。当时她还以为是哪个实习生送的恶作剧礼物，结果一看便签：【送给最飒姑姑！打败所有坏蛋！——柠宝亲笔】
她当时冷笑一声，心想这小屁孩懂什么叫“飒”？
可现在，她耳朵热了。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她声音有点哑。
柠宝歪头想了想，认真说：“因为我要让家人都好好的呀！爷爷说了，我是福星！福星就要发光！暖暖的！不能有人冷冰冰的！”
秦婉清心头猛地一震。
她想反驳，想说自已不需要谁来暖，她秦婉清早就刀枪不入了。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谢谢你啊，小福星。”
柠宝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乳牙：“不谢！下次我给你编个毛线项链！比耳环大！戴上去像皇后！”
秦婉清笑出声，眼角有点湿。
她抬手抹了一下，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柔软。
秦振东坐在主位，一直没说话，可嘴角早就翘起来了。他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摩挲拐杖头上的太阳涂鸦，眼神温和得不像平日那个说一不二的老掌权者。
岑晚靠在沙发上，终于松了口气。她看着女儿趴在秦婉清肩上，小手还时不时拍拍姑姑背，像在安慰大人，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她低声嘀咕，“净会给人施法。”
话音刚落，柠宝突然从秦婉清怀里抬头，小手伸进背包，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姑姑！”她举高，“这是我画的你！送你！”
秦婉清接过，展开一看——纸上是个大波浪卷发的女人，穿着红色高跟鞋，手里举着剑，脚下踩着一堆哭脸小人。上方歪歪扭扭写着：【我的姑姑天下第一飒！】
她愣住。
这画……她办公室墙上挂的宣传照，就是这个造型。那是她最后一部戏的海报，后来剧扑了，宣传照被撤，没人记得。
可这孩子，居然画出来了。
“你……什么时侯看的？”她问。
“上次妈妈手机刷到！”柠宝骄傲地说，“我还存了截图！叫‘飒姐打怪’！我睡觉前都要看三遍！”
秦婉清鼻子又是一酸。
她把画小心翼翼折好，塞进西装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收好了。”她低头看柠宝，“下次画我穿铠甲，带披风，头顶光环。”
“必须的！”柠宝拍胸脯，“还要加闪电！bg放《孤勇者》！”
两人笑作一团。
厅里暖意融融，阳光斜斜洒进来，照在三人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秦婉清低头，发现柠宝的小手还抓着她的衣角，睡意渐浓，眼皮开始打架。
“困了？”她轻声问。
柠宝点点头，小声嘟囔：“抱抱……才能睡……”
秦婉清没犹豫，直接把她搂进怀里，一手托着背，一手轻轻拍。
“睡吧。”她说，“姑姑在这儿。”
柠宝嘴角扬起，安心地闭上眼。
岑晚看着这一幕，眼眶微热。她悄悄拿出手机，想拍张照，又怕吵醒孩子，最后只是静静看着。
秦振东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走到窗边看了看外头。
一切平静。
他回头，看着沙发上依偎在一起的姑侄俩，低声对岑晚说：“这孩子……来得真是时侯。”
岑晚笑了笑，没说话。
她知道，有些裂痕，不是靠钱和权能补的。
但一个拥抱，一句“姑姑抱抱”，就能缝上。
阳光正好，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柠宝在秦婉清怀里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搭在她脖子上，指尖蹭过她耳后的皮肤。
那一瞬间，秦婉清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她心上。
像一片雪，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