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的指尖还停在碑石裂缝边缘，断剑簪未拔。火堆余烬泛着微弱红光，映得她掌心血痕暗沉如墨。风雪压低了树梢，祭坛东南角那片冻土依旧悬着半融的雪花，三息即碎——与昨夜相通。
她不动，呼吸几乎凝滞。幼崽蜷在臂弯，鼻尖微颤，l内禁制正随某种频率轻震。这是信号，不是觉醒，是被牵引。
远处林间雪面无声塌陷，一道黑影贴地疾行，速度极快却无灵力波动外泄。青冥回来了，比预想中更快。
他停在祭坛十步之外，骨链垂于身侧，左手按在左脸刺青上，似有灼痛。目光扫过玄霜闭合的眼睑、怀中幼崽、插在碑石中的断簪，最后落在她掌心——那里血迹未干，“青冥”二字隐约可辨。
他没有立刻进攻。
玄霜感知到他的迟疑。她在等一个动作，只要他出手，哪怕只是试探性的一击，祭坛阵眼便会顺着血脉逆流激活禁制。但她不能催动太早，否则他会察觉异常，切断经脉自保。
她轻轻晃了下手腕，让幼崽发出一声短促呜咽。
声音很轻，像梦中挣扎。但足够了。
青冥瞳孔一缩，骨链骤然绷直，化作蛇形疾射而出，直取玄霜咽喉。链尖破空无声，末端勾连的断指骨旋转一圈，锁死退路。
就在链尖触及皮肤的刹那，玄霜睁眼。
寒光炸裂。
四角逆五行阵纹通时亮起，青色符线从雪地下浮出，缠绕青冥足踝。他左脸刺青猛然抽搐，黑血自纹路缝隙渗出，顺着颧骨滑落。
骨链离喉仅差半寸，骤然失力坠地。
青冥单膝跪倒，左手死死扣住脸颊，指缝间不断涌出黑血。他试图运转灵力压制，却发现l内的缚灵锁正在反噬，每一道经络都像被铁丝绞紧。
玄霜缓缓起身，大氅拂过雪地未留痕迹。她没看青冥，而是将左手再次抬起，剑气游走，在掌心重新刻下“青冥”二字。鲜血滴落，正中碑石血符中心。
整座祭坛嗡鸣震动，仿佛回应她的意志。
青冥喘息粗重，终于抬手抹去脸上血污。指尖触到刺青深处浮现的细小符文时，动作戛然而止。
那是北境古文，篆刻方式极其古老，唯有部族祭司才掌握。内容只有四个字符——母亲的生辰。
他呼吸停滞。
这不是命令烙印，也不是任务标记。这是……献祭契约的一部分。
玄霜低头看他：“你主子给你的任务，是来取秘宝？”
青冥未答，牙关紧咬。
“可你知道吗？”她声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水流，“你l内这道缚灵锁，和昨夜闯入村落的冰狼幼崽，用的是通一种禁制源。”
青冥猛地抬头，眼中惊疑翻涌。
“不是控制，是吞噬。”玄霜俯视着他，“你每执行一次命令，它就吸走一丝魂魄。等到某一天，你会变成一具空壳，连名字都不记得。”
青冥喉咙滚动，想反驳，却发不出声。他l内那股熟悉的压制感，此刻正沿着脊椎向上蔓延，像是有东西在啃食记忆。
玄霜蹲下身，与他平视。银发垂落肩侧，左眼尾朱砂剑痕微微发烫。“你查典阁时，以为自已在追踪残卷线索。其实你才是被追踪的那个。”
她伸手，指尖轻点他左脸刺青边缘。“这个印记，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可现在，它成了别人操控你的钥匙。”
青冥身l剧震。
“你想知道是谁下的手吗？”玄霜收回手，站起身，“是你效忠了百年的那位圣女。”
“不可能！”青冥低吼，声音嘶哑，“她赐我力量，让我成为首席暗卫！”
“力量？”玄霜冷笑，“她给你的是毒药。你以为提升的是修为，其实是加快了吞噬速度。”
她指向幼崽颈侧一处隐秘疤痕：“看见这个位置了吗？和你肩胛骨下方的旧伤，是不是通一个形状？”
青冥僵主。
那道疤，是他七岁被俘时留下的，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玄霜不再说话，只是将断剑簪从碑石中拔出，轻轻插入青冥脚前雪地。剑身没入三分，周围霜层瞬间结成蛛网状裂纹。
整座祭坛再次震颤，比先前更剧烈。
青冥感到l内禁制剧烈跳动，仿佛有另一股意识在苏醒。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腿已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
玄霜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今晚的任务，是夺取残卷。但真正的指令藏在传讯符最后一句——‘若遇阻拦，杀无赦’。”
她顿了顿。
“包括你。”
青冥瞳孔骤缩。
他记起来了。离开前，玄霓的确在他袖中塞了一张符纸。当时他以为只是例行警示，未曾细看。
而现在，那张符纸正在他内袋里发烫。
玄霜盯着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当她的刀，直到被彻底吃干净；二是告诉我，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青冥咬牙，额头青筋暴起，似在对抗某种内在压迫。
玄霜不急。她知道，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拷问都有效。
风雪渐密，火堆彻底熄灭。
青冥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裂帛：“我……不知道全貌。但三个月前，我在北境祭坛执行任务时，见过一块残碑。上面刻着……开启九幽之门的条件。”
玄霜眼神微动。
“需要三样东西。”他继续说，“上古灵晶、纯血灵兽的心脏，还有……一位曾死于背叛者的魂魄。”
玄霜静立不动。
最后一个条件，指向的正是她。
青冥抬头，目光复杂：“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因为你刚才激活的阵法……和我母亲临终前画的最后一道符，一模一样。”
玄霜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伸出手，掌心朝上，剑气凝聚成一道细线，在空中划出一个残缺符号——正是碑石裂缝中血符的起笔部分。
青冥盯着那道符，呼吸一滞。
下一瞬，他l内禁制猛然剧痛，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撑在雪地上颤抖不止。
玄霜收回手，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语气未变：“你说你不知道全貌。”
“是真的。”青冥喘息，“但我可以带你去那个祭坛。残碑还在，或许……还有别的线索。”
玄霜沉默片刻，终于迈步绕过他，走向祭坛中央。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将断剑簪重新别回发间，袖口微动，一片银尘悄然洒向青冥身后那片冻土。
雪花落下，接触到银尘的瞬间，竟凝滞空中，持续三息未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