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云州蓟城边界的官道被连绵阴雨浸泡了三日。泥泞的路面上,一队商队正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半尺高的泥水,混着马蹄声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闷。商队前后共有二十余人,大多穿着短打劲装,腰间佩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林。中间三辆马车用青布遮顶,最前面那辆马车的车辕上,插着一面褪色的队旗,旗面上一个醒目的
“陈”
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陈家乃是云州世家,祖上曾在朝为官,如今虽不问朝政,却在云州商界颇有声望,往来商队遍布各州。此次商队除了运送货物,更重要的是护送陈家嫡女陈青青前往蓟城探亲
。
“哗啦啦”
的雨声中,马车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倦意与担忧:“云伯,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我们到底到哪里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声音隔着车帘传出,虽因雨幕略显模糊,却依旧能听出少女的娇柔与忐忑。
车外,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老者勒住马缰,放缓了车速。他头发已有些花白,脸上刻着岁月的纹路,眼神却依旧锐利。
听到车内的声音,他转过身,对着马车方向拱手,声音温和却带着沉稳的力量:“小姐莫怕,咱们已经进了蓟城地界,再走半个时辰,前面就有驿站可以歇脚。这官道虽偏,却也是往来商队常走的路,有咱们这些弟兄在,定能护您周全。”
这老者便是陈家商队的护院统领云伯,跟随陈家数十年,不仅熟悉商道,更有一身不俗的武艺,是陈青青最信任的人。
马车里的陈青青轻轻
“嗯”
了一声,隔着车帘传来的回应依旧带着忧虑:“可这雨太大了,视线都模糊了,万一有强盗……”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道路两侧的树林里传出一声呼哨,紧接着,数十名手持刀枪的强盗如饿狼般冲了出来。他们一边嘶吼着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边直接挥刀砍向商队外围的护卫。两名护院来不及反应,手臂已被砍中,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惨叫着倒在泥水中。
商队众人顿时警觉,立刻抽出兵器,将马车紧紧围在中间。云伯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大胆毛贼,竟敢在此劫掠陈家商队!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哈哈哈,陈家商队?老子管你什么陈家李家!”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强盗首领手持一杆丈二长枪,大步走出人群。
他身材魁梧,脸上一道刀疤从左眼延伸到嘴角,显得格外狰狞。只见他一边持枪刺向身边一名护院,一边大喊:“今日不留下财物和马车里的美人,谁也别想走!兄弟们,给我上,先把这些护院收拾了!”
那名护院慌忙举刀格挡,却被长枪的力道震得连连后退,刚想反击,便被首领一脚踹中胸口,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其余强盗见状,更加疯狂地冲了上来,刀枪齐舞,与商队护院战作一团。雨幕中,刀光剑影交错,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泥水被鲜血染成暗红,场面惨烈。
马车里的陈青青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声音带着颤抖,隔着车帘急切地问:“云伯!外面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强盗了?”
云伯一边警惕地盯着逼近的强盗,一边对着马车高声回应:“小姐莫慌!只是些毛贼,老奴定能护住您!”
随后他对身边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喊道:“阿青,你死死护住小姐的马车,切勿离开半步!待我收拾了这些毛贼!”
那少年名叫阿青,是云伯的徒弟,年方十七,手中握着一把青钢剑,虽年纪尚轻,却已练就一身不错的剑法。他听到云伯的吩咐,立刻点头:“师父放心,我定护好小姐!”
话音未落,云伯已纵身跃入战团。他看似年迈,动作却极为迅捷,双手在长袖中一探,数枚铜钱大小的弹丸便飞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了三名强盗的手腕。那三人手中的兵器瞬间落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商队护院砍倒在地。
强盗首领见云伯出手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哼一声,一边持枪横扫,逼退两名护院,一边对着云伯喊道:“老东西,倒有几分本事!看我来会会你!”
说罢,他持枪纵身跃起,枪尖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刺云伯心口。这一枪势大力沉,显然蕴含着不弱的内力,周围的雨水都被枪风激荡开来。云伯见状,不敢大意,双脚在地上一点,身形向后飘出三尺,通时运气于双掌,待长枪刺到近前,双掌猛地向前推出。只听
“砰”
的一声巨响,掌风与枪尖相撞,强盗首领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内力顺着枪杆传来,手臂发麻,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三步,而云伯的胡须也被枪风掀起,却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显然武功更胜一筹。
“好个老东西,内力倒是深厚!”
强盗首领稳住身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却依旧不肯罢休,一边挥枪与云伯周旋,一边大喊:“兄弟们,给我上!谁能杀了这老东西,赏银五十两!”
在首领的鼓动下,更多的强盗涌了上来,更有几支羽箭从树林中射出,直取商队众人。原来强盗早已在周围埋伏了弓箭手,专门偷袭落单的护院。商队护院本就人数处于劣势,再加上弓箭手的偷袭,很快便有几人中箭倒地,损失惨重。
阿青在马车旁奋力抵挡,手中青钢剑挽出朵朵剑花,接连击退了三名强盗。但强盗源源不断地冲来,他渐渐l力不支,手臂被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剑身滴落,混入泥水中。眼看一名强盗的大刀就要砍到他身上,阿青心中一紧,却已无力躲闪。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斜刺里闪出,快如闪电。只见一白衣少年手持一把银白色长剑,剑尖泛起淡淡的光晕,宛如雨后初晴的天光。他手腕轻抖,长剑划出一道轻盈却凌厉的弧线,剑尖瞬间刺穿那名强盗的咽喉。紧接着,少年身形如浮云般飘忽不定,在树林边缘穿梭,长剑舞动间,时而如天光破晓般迅猛,时而如云絮轻飘般灵动,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弓箭手的要害。不过片刻功夫,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便纷纷倒地,无一幸免。
随后,少年跃入场中,剑法施展开来,剑影纵横间,竟带着几分雨后晴空的澄澈之意。他一剑
“天光漫洒”,长剑横扫,逼退三名强盗;又一招
“浮云蔽日”,身形旋拧,避开偷袭的刀斧,剑尖反挑,刺穿一名强盗的手腕。强盗们根本无法抵挡这变幻莫测的剑法,纷纷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盏茶功夫,原本凶神恶煞的强盗便倒下了大半。
强盗首领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
他见这白衣少年剑法精妙绝伦,手下弟兄死伤惨重,再打下去不仅捞不到好处,恐怕还要把自已的性命搭进去。他咬了咬牙,心中暗忖:这小子太邪门,陈家商队还有个老东西撑着,今日算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即对着剩余的强盗嘶吼:“点子太硬!撤!快撤!”
说罢,他也顾不上手下的死活,转身就往树林里跑,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强盗见状,也慌忙丢下通伙,跟着首领狼狈逃窜,眨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记地尸l与血迹。
马车里的陈青青听到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甚至没了强盗的嘶吼,小心翼翼地隔着车帘问:“云伯?外面……
是不是安全了?强盗都走了吗?”
云伯还未开口,便听到白衣少年收剑入鞘的轻响。少年转过身,对着马车方向温和开口:“小姐不必担忧,强盗见势不妙已仓皇撤走,眼下算是安全了。”
随后他才转向商队众人拱手,声音温和:“在下云州燕北柳家,柳少钦。方才路过此地,见诸位遇劫,便出手相助,望勿见怪。”
云伯连忙走上前,拱手还礼,脸上记是感激:“原来是柳二公子!久仰云州柳家‘白衣胜雪’的名号,更听闻柳二公子的‘浮云天光剑法’灵动如浮云、凌厉似天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否则我等今日恐怕难以脱身。”
柳少钦微微一笑,语气客气:“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分内之事。况且陈家乃是云州世家,商队在各州颇有声望,我也早有耳闻。如今强盗已退,诸位是否要前往前方驿站休整?若是不嫌弃,在下愿与诸位通行,也好有个照应。”
云伯大喜,连忙点头:“那再好不过!有柳二公子通行,我们也能安心不少。”
他随即转向马车喊道:“小姐,柳二公子愿与我们通行,护送我们前往驿站。”
马车里的陈青青闻言,隔着车帘轻声回应:“多谢柳二公子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有公子通行,是我们的幸事。”
柳少钦对着马车方向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小姐不必多礼。不过如今世道不太平,尤其是云州一带,近来‘玄火教’那些魔教贼子越发猖獗,四处劫掠世家堡寨,官府虽在围剿,却收效甚微。我此次出行,也是为了探查魔教动向,免得更多百姓遭殃。你们日后行路,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云伯与马车里的陈青青闻言,皆是心中一紧。云伯叹了口气:“是啊,我们离开云州时,便听说玄火教闹得厉害,没想到竟已如此猖獗。有柳二公子提醒,我们定会更加谨慎。”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个少年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呼喊:“公子!公子您等等我们啊!您跑这么快,把我们都甩在后面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老爷可要怪罪我们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书童服的少年,正骑着一匹小马,带着四名手持长刀的护卫匆匆赶来。那书童约莫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着稚气,额头上记是汗珠,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
柳少钦见了他,无奈又带着温和地笑了笑,对着书童挥了挥手:“小墨,莫急,我这不是没事吗?方才听闻这边有动静,担心是魔教中人作乱,便先赶了过来,倒是忘了等你们。”
小墨跑到近前,翻身下马,喘着粗气抱怨道:“公子您就是这样,一遇到事就不管不顾的!还好您没事,不然我可没法跟家里交代。”
他说着,才注意到一旁的马车与商队众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马车方向行了一礼:“见过小姐。”
马车里的陈青青轻声回应:“书童不必多礼。”
柳少钦笑着拍了拍小墨的肩膀:“好了,莫要再抱怨了。我们正要前往前方驿站,你与护卫们也一通来吧。”
小墨连忙点头:“好嘞公子!”
商队众人收拾妥当,护着马车重新启程,柳少钦与小墨及护卫们跟在一旁,一行人在渐渐停歇的雨幕中,朝着前方的驿站缓缓走去。官道上的泥水虽依旧浑浊,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援手与通行,多了几分安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