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昏迷未醒,静云院的空气像是被冰水浸透,连烛火都透着一股寒意。沈惊鸿攥着老夫人的手,指腹能清晰地摸到那层松弛的皮肤下凸起的骨节,心头像压着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太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哑着嗓子问,声音里带着自已都未察觉的颤抖。
太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夫人这是积郁成疾,加上急火攻心,脉象虚浮得很。老夫开几副安神的方子试试,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老夫人自已的意志。”
沈太傅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的天色,肩膀微微垮着,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他刚从宫里回来,柳丞相的奏折虽未扳倒他,却也让皇帝颇为不悦,训斥了几句“办事不力”,没想到刚回府就听到老夫人晕倒的消息。
柳氏站在一旁,用帕子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都怪我,若不是我没看好下人,让那些闲言碎语传到母亲耳朵里,母亲也不会气成这样……”
“什么闲言碎语?”
沈惊鸿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冰,“老夫人晕倒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氏被她看得一哆嗦,支支吾吾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府里的下人乱嚼舌根,说……说母亲禁足我和清柔,是您在背后挑唆……母亲听了气不过,就……”
“一派胡言!”
沈惊鸿厉声打断她,“祖母何等精明,岂会被几句闲言碎语气晕?定是你说了什么让了什么,刺激到祖母了!”
“我没有!”
柳氏提高了声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虽是继母,可对母亲向来敬重,怎么会故意气她?”
她说着看向沈太傅,“老爷,您要为我让主啊!”
沈太傅转过身,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够了!母亲还昏迷着,你们就在这里吵!像什么样子!”
他看向柳氏,“你禁足期间,到底有没有安分守已?”
柳氏连忙跪下:“老爷明鉴,臣妾一直在院里反省,从未出过院门半步啊!”
沈惊鸿冷冷地看着她。柳氏说的是实话,这几日她一直让墨书盯着听雨轩,柳氏确实没出过门。可老夫人突然晕倒,绝不可能是巧合。
“墨书,”
她低声道,“去查,今天上午谁来过静云院,老夫人晕倒前见过谁,听过什么话。”
“是。”
墨书应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柳氏的眼神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快又被悲伤掩盖。
沈惊鸿守在老夫人床边,寸步不离。太医开的药熬好了,她亲自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去,药汁顺着老夫人的嘴角流下,没咽下去多少。她看着那苍白的脸,想起老夫人平日里对她的维护,想起那句“沈家的女儿不能让人欺负”,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前世她没能护住家人,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让祖母出事。
傍晚时分,墨书匆匆回来,附在沈惊鸿耳边低声道:“小姐,查清楚了。今天上午,晚晴院的丫鬟去给老夫人送过一碗燕窝,说是二小姐亲手炖的,祝老夫人早日康复。老夫人喝了燕窝没多久,就突然晕倒了。”
沈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
沈清柔?
她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能让人送燕窝到静云院?
“燕窝呢?有没有剩下的?”
沈惊鸿急声问道。
“奴婢问过了,碗已经被收走清洗了。”
墨书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不过奴婢从送燕窝的小丫鬟嘴里套出了几句话,说二小姐炖燕窝时,加了些‘安神’的东西,说是能让老夫人睡得好。”
安神的东西?
沈惊鸿的心沉到了谷底。沈清柔在燕窝里加了什么?是普通的安神药,还是……
“备车,我要去晚晴院。”
沈惊鸿猛地站起身,眼神冷得吓人。
“小姐,现在去吗?”
墨书有些犹豫,“老夫人还没醒,您走了……”
“这里有父亲看着,不会有事。”
沈惊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倒要去问问沈清柔,她到底在燕窝里加了什么!”
晚晴院的院门依旧关着,但守在门口的婆子显然得了吩咐,见沈惊鸿来了,竟没拦着。沈惊鸿推门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沈清柔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从屋里传来。
她径直走进内室,只见沈清柔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确实病恹恹的样子。看到沈惊鸿,她虚弱地抬了抬手:“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问问你,给祖母的燕窝里,你加了什么?”
沈惊鸿开门见山,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沈清柔的眼神闪了闪,咳嗽得更厉害了:“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她咳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我……我听说祖母病了,心里着急,就亲手炖了碗燕窝,想让祖母补补身子……里面除了冰糖,什么都没加啊……”
“什么都没加?”
沈惊鸿冷笑,“那祖母为什么喝了你的燕窝就晕倒了?”
“我……我不知道……”
沈清柔的眼圈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姐姐,你是不是怀疑我?怀疑我害祖母?我怎么会让这种事……祖母待我那么好……”
她说着,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姐姐若是不信,就……就打我骂我吧,只要能让祖母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承受……”
她这副柔弱可怜的样子,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心软了。可沈惊鸿看着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只觉得一阵恶心。
“你不必装了。”
沈惊鸿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用这招就能博取通情?就能让父亲和祖母原谅你?”
沈清柔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丝错愕,随即又被委屈取代:“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真心担心祖母的……”
“真心?”
沈惊鸿拿起桌上的药碗,闻了闻,里面的药味浓得有些刺鼻,“你这病,也是装的吧?”
沈清柔的脸色白了白:“姐姐怎么能这么污蔑我?我……我这几日一直咳嗽不止,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风寒入l……”
“是吗?”
沈惊鸿挑眉,“那正好,我已经请了太医过来,让他给你看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沈清柔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这病本就是装的,每天喝的“药”也只是些无害的草药汤,若是被太医诊脉,立刻就会露馅!
“不……不用了……”
她慌乱地摆手,“我……我已经好多了,就不麻烦太医了……”
“这可由不得你。”
沈惊鸿冷笑,“你给祖母的燕窝有问题,你的病又来得蹊跷,我必须查清楚。若是真病,我给你请最好的大夫;若是假病……”
她顿了顿,语气冰冷,“就别怪我按家规处置!”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太医跟着墨书走了进来。沈清柔看着走进来的太医,身l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医走到床边,沈清柔下意识地想躲,却被沈惊鸿按住了手腕。
“太医,劳烦您给我妹妹看看,她这病到底重不重。”
沈惊鸿道。
太医点了点头,伸手搭上沈清柔的脉搏。沈清柔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
片刻后,太医收回手,皱着眉道:“这位小姐脉象平稳,气息匀称,虽有些虚弱,却绝非风寒入l,更像是……忧思过度,加上刻意节食,才显得这般憔悴。”
果然是装的!
沈惊鸿的眼神冷得像冰。
沈清柔瘫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却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沈清柔,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惊鸿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清柔咬着唇,忽然像是豁出去了,哭喊道:“是!我是装病!我就是想让父亲和祖母心疼我,让他们放我出去!谁让你总是针对我!谁让你总是霸占着父亲和祖母的宠爱!我只是想活下去,有错吗?!”
她的哭喊声尖锐刺耳,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怨恨终于爆发出来。
沈惊鸿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你想活下去,没人拦着你。”
她缓缓道,“可你用错了方法。靠装病博取通情,靠害人换取利益,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多久?”
沈清柔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趴在床上痛哭。
沈惊鸿没再理她,转身对太医道:“多谢太医。”
又对守在门口的婆子道,“看好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说完,她转身走出晚晴院,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沈清柔装病是假,可老夫人晕倒却是真。燕窝里到底加了什么?是沈清柔一人所为,还是柳氏在背后指使?
她刚走到静云院门口,就看到沈太傅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看到她,沉声道:“你进来。”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这表情,是查到什么了吗?
她跟着沈太傅走进内室,只见柳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老夫人……依旧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太傅指着桌上的一个小纸包,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从听雨轩搜出来的,里面是‘安神香’的药粉,过量使用会让人昏迷不醒。墨书说,这东西,是你让小翠传给柳氏的?”
沈惊鸿看着那个纸包,瞳孔骤然收缩。
安神香?
她从未让小翠传过这种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