铉羽帝君端坐于寝宫中央的冰榻之上，四周帷幔轻垂，纱帘如烟，隐隐透出几分仙气缭绕。他双目微阖，神色沉静如渊，眉间一点朱砂似火，映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如玉。衣袂无风自动，袖口的金色云纹隐隐有光华流转。
他双手结印，指尖微微泛起淡金色的光芒，周身气息如潮汐般起伏，时而磅礴如海，时而静谧如渊。寝宫内的灵气仿佛受到牵引，化作丝丝缕缕的银白色光雾，缓缓汇聚于他身周，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环。
寝宫四角的青铜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缕缕青烟，香气清幽，似兰非兰，似檀非檀，直到夕阳洒下窗棂，铉羽才睁开双眼，四周的光雾迅速散去。
“寒川！”
“属下在。”
“老头儿跑到哪里去了？”
“回帝君，天鸾星君想必在琅嬛楼。”
“想必？”铉羽拧起眉头，周身的气质都凝重起来：“无月还在那吗？”
寒川感受到空气里的威压，急忙低着头回到：“按照无月姑娘平日里的习惯，要在琅嬛楼看书到戌时。”
铉羽看向窗户上细碎的夕阳，心中一沉，再一抬眸，人已经到了琅嬛楼脚下，只留下寒川一个人站在寝宫里暗叫不好。
琅嬛楼四楼的窗开着，铉羽顺台阶而上，听见夸张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越往上走，笑声就愈演愈烈。
天鸾星君正顶着骚气的红色流苏，嘴张的老大，笑得不住拍手，倒在了软垫上，无月笑得用手捂住了脸，剩个肩膀在外面耸动，一个小仙婢也笑得合不拢嘴，还拍着无月的背给她顺气。
铉羽看着无月抑制不住的笑容，觉得无聊得紧，怎么在他面前就是一副恭恭顺顺言听计从的模样？
“唉唉唉，我还没和你们说完，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东海五皇子啊，还自命不凡得紧，上次在宫宴席散了之后，还扬言铉羽不过尔尔呢，哈哈哈哈哈哈，结果铉羽吃饱了瞎溜达刚好在他背后，哈哈哈哈哈哈…”天鸾星君笑得喘不上气，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喘气声。
无月听了更加笑得抬不起头，和那小仙婢笑得靠在一起乱晃。
“哈哈哈哈哈，铉羽，铉羽是谁？”
空气可见的沉默了一下，天鸾星君敏锐地突然觉得空气里有一丝不妙，但笑得太厉害忽略了：“你不知道铉羽是谁啊？你天天帝君帝君的喊，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铉羽觉得今夜真是非常吵闹，没来由的烦躁，沉没的身形终于从书架后面缓缓走出来，无月笑得口干了，拿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喝，放下的时侯正好看见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急忙把嘴角的笑抹下来：“帝，帝君。”
偏天鸾星君还在笑个不停，任凭灵犀扯住他的衣袖，也捂着肚子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别怕他，论辈分铉羽还得叫我一声师叔呢，我罩着你们！”
“老头儿！”
天鸾星君脸上的笑容凝固，顿时垮上个脸。
“三个时辰了，九重天上的神仙都点过一遍名了吗？”铉羽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拿起一本书随手翻着。
‘认知失调，心气郁结，可配以柴胡，白芍，合欢皮，郁金。’翻过书名一看，《赤明医宗要略》，铉羽感到不爽并扔回书架上。
“本仙乃天鸾星君！休得无礼！”
“什么天鸾星君？添乱星君倒很符合你一贯的调性。”
这下无月看清楚了，铉羽是实打实的勾起了坏笑。
天鸾星君回头冲着无月二人晃晃手：“本仙不欲与他计较，过两日再来找你们唠！”
说完一撩鬓发，一甩拂尘，晃着腿很是不服气地走了。
铉羽的视线终于落在两人的身上，开口问灵犀：“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灵犀，见过帝君。”灵犀紧张的额头冒汗，生怕因为刚才的失态被罚。
谁知铉羽只是点点头：“灵犀，你回去吧。”
灵犀迟疑地瞄了一眼身旁的无月。
“无妨，我会将无月送回璇玑阁。”铉羽淡淡地开口，无月递给灵犀一个安慰的眼神，灵犀这才行了个礼离开了。
空气又陷入了沉默，无月感觉铉羽盯着她许久，却始终不让声，她终于耐不住这种尴尬，抬头与铉羽对视：“帝君，可是想问我什么话？”
“没有，我送你回去。”
“不敢劳烦帝君，这条路无月走了两个月有余了，自已可以回去。”
“我答应了灵犀。”
说罢，就转身走了，无月不得不赶紧跟上。
洛神池畔，池水如镜，倒映着彩云，波光粼粼，宛如无数碎金洒落。池边的仙草灵花在暮色中散发出幽香。
“无月，你觉得从前过得苦吗？”铉羽突然开口，把跟在后面的无月吓了一大跳。
“苦，但世间从不缺少苦命之人，我已不算十分的苦，所以更不必自苦了。”
“你倒是十分坦然。”
“自然，我一个普通的人族，是走了运才得了帝君的搭救，来到九重天上，有许多的书可读，有暖和的房子可住，当然应该知足。”
铉羽的眉眼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轻声说：“无月，这天上地下的生灵本无高低贵贱可分，贵在自重。神族并不高贵，妖族也不低贱，人族也并非处处平庸，如果你真的不愿自苦，就永远不要知足。”
无月不由得哽咽落泪，生来十七年，并没有人告诉她要珍重自已，人人都道她应当忍让知足，要她贡献自已低贱的命格来给家里的男丁铺路架桥。而今天终于有人承认她的命格与其他人族，甚至与神族都没什么不通，有人告诉她不要知足，自已的命运自已也能争上一争。
尽管大陆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前人皆已烟消云散，但心中的情感缺失一直在，如果今夜没有帝君肯定她，这种不配得感恐怕要缠绕她，在九重天上，在每一炷香里，在灵魂未尽的每一天里。
“我明白了，帝君。”
无月觉得今晚的脚程倒是很快，眨眼就要到了璇玑阁外。
“嗯，回去吧。”铉羽帝君面色依然平静，只是伸出手来，手心上出现一方月白色的帕子，递到无月面前：“别哭了，去睡吧。”
无月颤着手拿过铉羽手中的帕子，正欲开口道谢，就被铉羽打断：“以后不必道谢，真觉得感谢就该记清楚你救命恩人的名字。”
随后就转身走了，徒留下无月半张着嘴，道谢也不是，道歉也不是。打开帕子，帕角上纹着一支晚香玉，心中抑制不住地泛起一阵涟漪，最终还是拿出自已的帕子擦干了眼泪，将这一方月白色的帕子折起来揣进怀里。
九重天上的月亮似乎与大陆上的很不一样，“灵犀，九重天上的月亮为什么这样亮呢，感觉月光都格外澄澈，难道是离天边很近吗？”
“因为九重天上灵气重呀，筋脉通畅，心里有了指望，看着月亮自然就更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