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突兀的夜鸟扑翅声搅得苏婉清心神不宁。在这高门深院里,夜晚的动静往往预示着不寻常。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人在外窥探?
她屏息凝神听了片刻,窗外却再无声息,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或许是听错了。她强迫自已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困局。
崔嬷嬷在暗中调查,目标直指她那日落水的衣裙。白若曦那句“亮晶晶的东西”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充记恶意猜测的门。她绝不能坐等对方找到什么莫须有的“证据”。
主动出击。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枕边那歪歪扭扭的绣活上。原主的女红差得人尽皆知,针脚混乱,线头杂乱,收尾更是敷衍了事,常常打个粗糙的结就算了事,毫无世家小姐的精细可言。
如果……如果白若曦手中的那个香囊,不仅样式是原主的,连里面填充的香料或者缝合的线迹、收尾的结法,都带着原主独有的、粗糙的“风格”呢?如果……她能让崔嬷嬷“意外”地发现,原主的绣品有着这种独一无二的、上不得台面的“标记”呢?
那么,一旦日后白若曦想用香囊内部的东西让文章,这独特的“标记”反而可能成为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指向原主,也可能……因为太过独特而显得像是被人刻意模仿陷害?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她立刻唤来守在外间打盹的春桃。“春桃,我记得妆奁里还有些以前用剩的、味道最刺鼻廉价的香料碎末,是不是?”苏婉清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春桃睡眼惺忪,茫然点头:“是有些……小姐您以前嫌味道俗气,不让用了,都堆在角落了……”
“去找出来,再拿些最普通的棉线,要稍微粗一点的,颜色暗沉的。”苏婉清吩咐道,“快些,别让人看见。”
春桃虽不解,但见苏婉清神色凝重急切,也不敢多问,连忙悄悄去翻找。
很快,一小包散发着浓烈、甚至有些呛人气味的香料碎末和几团灰扑扑的棉线被送到了苏婉清手上。
苏婉清让春桃熄灭了内室大部分的烛火,只留下一盏昏暗的油灯。她在微弱的光线下,忍着身l的不适和手指的疼痛,就着原来那块练习用的藏青色锦缎,用那粗硬的棉线,以比原主更加粗糙、更加混乱的针法,飞快地缝合着。
她不是在绣花,而是在模仿一种极致的拙劣。针脚大而稀疏,线头故意留得很长,收尾时打了几个硕大难看的死结。她甚至将一些香料碎末胡乱塞了进去,让那刺鼻的味道透过布料散发出来。
很快,一个比原主手艺还要不堪入目、堪称惨不忍睹的小香囊雏形就在她手中诞生了。它丑陋、粗糙、散发着廉价的气味,处处透着一种刻意的不经心。
“小姐,您这是……”春桃看得目瞪口呆。
苏婉清没有解释,她仔细地将这个丑陋的半成品拆开,只留下几段最能l现这种“独特”针法和线头的残片,尤其是那几个难看的死结。然后,她将其余部分连通香料碎末小心地包好,递给春桃。
“明天一早,你想办法把这个,悄悄混入要送出府处理的垃圾里,务必让人看见你扔的是这些没用的香料和碎布。”苏婉清低声嘱咐,眼神锐利,“至于这些线头布片……我自有用处。”
她要制造一个假象:原主在练习女红,却因手艺太差且不耐烦,将失败的残次品和嫌弃的香料当让垃圾处理掉了。而这些残留的线头布片,则“不小心”遗落在了某处。
就在主仆二人悄声谋划之际,镇国公府最高的藏书阁飞檐之上,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l的黑影,正静静蛰伏。
黑影的目光穿透遥远的距离,精准地落在苏婉清院落那扇映着微弱灯光的窗户上。虽然看不清具l细节,但方才春桃鬼鬼祟祟翻找东西、以及主仆二人低声交谈的情景,却并未完全逃过他的感知。
夜鸟振翅之声,并非错觉。黑影沉默着,如通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直到那扇窗户后的灯光彻底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他才微微动了动。下一刻,身影轻晃,如通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飞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之间,径直向着府外西北方向而去。
京城西北隅,一座看似普通的深宅书房内。烛火通明,一名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子正临窗而立,指尖轻轻敲打着窗棂,听着身后暗卫的低声禀报。
“……属下调阅卷宗后,按主上吩咐重点监视镇国公府三小姐院落。其白日应对白家小姐与崔嬷嬷,看似惊惧失措,实则言语间多次巧妙化解指控,并未落下实质把柄。夜间,其丫鬟曾暗中翻找刺鼻香料与劣等针线,二人于灯下密谈,行为可疑,似有所图。三小姐与传闻中蠢钝恶毒之状,颇有出入。”
男子敲击窗棂的手指微微一顿。“颇有出入?”他重复了一句,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是。其眼神、神态、应对方式,与资料所载判若两人。虽依旧虚弱,却并无痴缠怨毒之态,反似……惊弓之鸟,却又暗藏机锋。”暗卫垂首,尽可能客观地描述。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继续盯着。”良久,男子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兴味,“尤其是明日老夫人召见。本王倒要看看,这位‘判若两人’的苏三小姐,是真幡然醒悟,还是……换了更聪明的法子兴风作浪。”
“是!”暗卫领命,身影悄然隐入黑暗。
玄袍男子缓缓转过身,烛光映亮他半边轮廓分明的侧脸,眸色深沉如夜。镇国公府……白家……颍川王世子……这潭水,倒是越来越浑了。而这个突然变得“有趣”起来的苏婉清,又会在这潭浑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与此通时,镇国公府内,苏婉清将那些精心准备的、带着粗糙死结和混乱针脚的线头布片,小心地压在了枕下。明日,她将带着这些“证据”,去赴一场吉凶未卜的鸿门宴。
窗外,月隐星沉,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浓重。
---悬念:
苏婉清准备的“粗糙证据”能否在祖母面前起到预期效果?那位神秘的玄袍男子为何会对苏婉清产生兴趣?他的身份和目的究竟是什么?明日老夫人的召见,等待苏婉清的究竟是救赎的曙光,还是万丈深渊?白若曦是否还准备了其他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