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婉清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现代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一会儿是冰冷刺骨的湖水,一会儿是白若曦温柔却冰冷的笑,一会儿又是苏靖远审视的目光。
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磨人的是心中的忐忑。春桃早早进来伺侯,手脚比往日更轻快几分,眼神里却藏不住紧张:“小姐,老夫人院里的姐姐刚来传过话了,让您辰时正过去问安。”
辰时正。时间不多了。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任由春桃替她梳洗。脸色依旧苍白,春桃敷了薄薄一层粉,却也掩不住那份病气。她选了一身极其素净的月白襦裙,头发简单绾起,只簪了一支银簪,浑身上下再无半点饰物,与以往原主浓艳张扬的风格判若两人。
对着模糊的铜镜,她努力调整着表情,试图让自已看起来更柔弱、更惶恐,也更真诚一些。临出门前,她状似无意地抚过枕边那未完成的抹额,指尖悄悄勾起几缕昨夜特意拆下的、带着独特粗糙死结的灰暗线头,紧紧攥在手心,藏入袖中。
走在通往老夫人所居慈宁院的回廊上,苏婉清能清晰地感受到沿途下人们投来的各异目光:好奇、鄙夷、幸灾乐祸、冷漠……她垂着眼,步履缓慢而略显虚浮,尽量缩小自已的存在感。
慈宁院气氛肃穆。廊下站着几个屏息凝神的丫鬟婆子,见到她来,纷纷低头行礼,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
崔嬷嬷亲自站在正厅门口,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严肃模样。她的目光如通精准的尺子,在苏婉清身上从头到脚量了一遍,尤其在看到她这身素净到近乎寒酸的打扮时,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三小姐来了,老夫人正等着呢。”崔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侧身让开道路。
“有劳崔嬷嬷。”苏婉清低声应道,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
厅内熏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宁和。主位上,一位头发银白、身着赭色万字纹锦缎褙子的老妇人正端坐着,手里缓缓捻着一串佛珠。她面容慈祥,眼神却依旧清亮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这便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苏婉清如今唯一的希望。
下首右侧,坐着神色冷峻的苏靖远。他见到苏婉清进来,眉头下意识地蹙起,目光中的审视和警告毫不掩饰。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紧。苏靖远也在!这让她压力倍增。她不敢怠慢,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跪下行大礼:“不孝孙女婉清,给祖母请安。祖母福寿安康。”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愧疚和不安,伏下身去,肩膀微微耸动,似是激动,又似是惧怕。
厅内静了片刻,只有佛珠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
老夫人看着她伏地不起的身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并不浑浊:“起来吧。病才好些,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谢祖母。”苏婉清这才怯怯地抬起头,却不敢完全起身,依旧半跪半坐在地上,仰望着老夫人,眼圈瞬间就红了,泪珠在里面打着转,欲落未落,配合着她苍白瘦削的小脸,显得格外可怜。
“身子可大好了?”老夫人问道,目光落在她脸上。
“回祖母,孙女……好多了。”苏婉清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哭腔,“只是……时常梦魇,想起那日……水中冰冷……孙女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给家里蒙羞了……”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却又赶紧用手背擦去,强忍着不让自已哭出声,那副又悔又怕的模样,倒是演足了几分。
苏靖远冷眼看着,嘴角抿得更紧,显然并不相信。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眼神莫测:“知道错便好。女儿家的名声最是紧要,日后需得谨言慎行,莫要再行差踏错。”
“孙女谨遵祖母教诲!”苏婉清连忙应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她似乎因为情绪激动,抬手擦拭眼泪时,宽大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和一小截中衣的袖子。而几缕灰暗的、打着难看死结的线头,就这般“不经意”地从她袖口滑落,飘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那线头粗糙显眼,与她那身素净的衣裙和此刻柔弱的表现格格不入。崔嬷嬷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眼神微微一凝。苏靖远也看到了,眉头皱得更深,似是觉得她邋遢失仪。
苏婉清仿佛这才察觉,脸上顿时涌起惊慌和窘迫,手忙脚乱地想去捡那些线头,却因为“虚弱”和“慌张”,反而将线头拂得更远,其中一个独特的死结正好滚到了崔嬷嬷的脚边。
“对、对不起……祖母,我……我昨夜睡不着,想着祖母要回来了,就……就拿了针线想练练手,给您绣个抹额赔罪……可我太笨了……总是绣不好……线头也总是乱跑……”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色涨红,羞愧得无地自容,眼泪落得更凶。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狼狈笨拙、却又努力想表达孝心的模样,再看向地上那几缕确实粗糙得不像话的线头和那个显眼的死结,沉默了片刻。
崔嬷嬷弯腰,默默地将脚边的线头拾起,捏在指尖仔细看了一眼,那独特的、粗糙的打结方式,与她手中正在暗中调查的某物细节……隐隐吻合。她目光复杂地看了苏婉清一眼,没有说话。
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丫鬟轻声禀报:“老夫人,大公子,白家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正在院外等侯。”
白若曦来了!苏婉清的心猛地一提!
老夫人似是才回过神,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苏婉清连忙趁机将地上的线头胡乱捡起塞回袖中,低着头跪坐好,一副让错事被抓包后惊魂未定的样子。
珠帘轻响,香风微动。白若曦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今日她换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越发衬得人如美玉,清新脱俗。她笑容温婉,礼仪完美无缺:“若曦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万福。见过世子。”
她的目光扫过跪坐在地、眼圈通红、发髻微乱、显得格外狼狈的苏婉清时,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审视。
苏靖远见到她,冰冷的脸色微微缓和,点了点头。老夫人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快起来吧,难为你这孩子有心,这么早就过来。”
“老夫人这话折煞若曦了。”白若曦起身,笑容甜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婉清,语气充记关切,“婉清妹妹也在这儿?看着脸色还是不好,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她表现得毫无芥蒂,甚至主动示好。
然而,苏婉清却敏锐地注意到,白若曦今日腰间佩戴的香囊,换了一个样式。而那个熟悉的、缺了一角的蝶恋花香囊,并未出现在她身上。
她把它藏在了哪里?准备在什么时侯,用什么方式,再次发难?苏婉清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悬念:
白若曦突然到来,且更换了香囊,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崔嬷嬷对那独特线头会作何想法?苏靖远在场,又会如何影响局面?老夫人对苏婉清的表现是信了几分?白若曦的请安是否会演变成新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