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津州街头的都知道,秦仲文的人不好惹。他是津州通判,手里握着半城的势力,白道上有州府陈都头当拜把子兄弟,黑道上管着好几处赌场和货栈,就连城里的大粮行、绸缎庄,都有他的股份。可那天,我偏就惹了,还把他的得力手下柳无常揍得满地找牙。
1
我把那攥着短棍的汉子撂倒后,又接连放倒了好几个。打得起劲时,低头看见地上滚着根短棍。棍头裹着圈铁,看着就沉。我弯腰捡起来,抡起来
呼呼
生风。这棍子打在人身上,保准能青一片紫一片。
身边的人都往旁边躲。我像头红了眼的豹子,追着他们砸。也顾不上看赵虎、苏幺他们打得怎么样。正抡得痛快,那留着长发的柳无常竟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柳无常生得满脸横肉。夜里的灯笼光照着他,看着格外恶心。我瞧着他,就像鲁提辖瞧着镇关西那样,恨不得把他那满脸横肉削下来。明明长那么丑,还留着及肩的长发,不是恶心人是什么
他刚站稳,我就冲了过去。胳膊抡圆了,一棍子朝着他身上砸。柳无常明显是被打怕了。见我冲过来,赶紧双手抱头。我手里的短棍狠狠抽在他胳膊上。那裹着铁的棍头
当啷
一声,竟掉在了地上。
我扔了短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接着往他肚子上顶了好几下膝盖。柳无常
哎哟
一声,又倒在了地上。我跳上去,朝着他那张恶心的脸,狠狠踹了一脚。鞋底传来

的轻响,我不知道踩中了什么,或许是当时太乱,听错了。
一场恶斗下来,对方的人散了大半。能打的都跑了,只剩些躺地上哼哼的。我扭头看赵虎,他还打得有劲。我们都穿着粗布靴,扫踢用得少
——
这靴子软,没什么穿透力。
赵虎有个毛病,每次打完人,总喜欢用个大摆拳收尾。把人打趴之前,还得骂一句:干你大爷!
翻来覆去就这两下,看着特枯燥。
群架快结束时,对方除了躺地上起不来的,其余的都跑了。秦仲文那老小子,早趁着混乱溜了。不过萧烈之前给了他一拳,那拳够他受的。恐怕他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这么重的拳。
苏幺和周强打红了眼,朝着对方逃跑的方向追。萧烈在后面急得大喊:草你大爷的!回来!回来!
地上躺了二十多个汉子。有趴在那一动不动的,有捂着脸慢慢打滚的,还有抱着肚子蜷缩成虾米的。我走过去踢了踢柳无常,他满脸是血,躺在那没动静。
当时我胆忒大,也没想过万一打死人怎么办。还朝着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我们九个人站在那,身上全是血。有别人的,也有我们自己的。地上的血点子,在灯笼光下看着,倒像极了绽放的梅花。
气还没出完,萧烈一脚踹在旁边的马车上。那是秦仲文的马车,漆成黑色,看着挺气派。萧烈骂道:你麻痹的!出门还坐这么阔气的车!
苏幺四处瞅,像是在找砖头。可这滨江街是津州的热闹地,扫得干干净净,连片树叶都没有。地上只有一开始被秦仲文的人抢去、又被我们夺回来的碎银子,被人踩得皱巴巴的,顺着风滚来滚去。
苏幺没找到砖头,干脆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金属垃圾桶。他抱起垃圾桶就往马车上砸。哐当
一声,马车的木窗被砸了个稀巴烂。
我们几个围着马车,又砸又踹。直到那马车变得破破烂烂,再也认不出原本的样子,才停手。接着钻进我们的两辆马车里,扬鞭赶车,直奔城西的回春医馆。
到了医馆,我才发现后脑勺疼得厉害。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大夫说,我后脑勺被短棍上的铁箍豁开道口子。流出来的血,把里面穿的粗布衫都染透了。他给我缝了十好几针。
苏幺眉骨上本来就有旧伤,没好利索。这次又被打裂了,也缝了十来针。萧烈的胳膊被人用短刀划了两下,伤口不深,大夫给敷了药,缠上布条就没事了。
其他几个兄弟倒没大碍。只有赵虎皱着眉说,他的小拇指可能折了。大夫捏了捏他的手指,说没大碍,缠上夹板养几天就好。
我去医馆后院的井边,打了桶凉水洗了把脸。对着旁边的铜盆照了照
——
铜盆里的影子有点模糊,但能看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在没肿得像猪头,还能认出来是自己。
我转过头,想看看后脑勺的伤。可看不见,只能摸了摸。为了缝针,大夫把我后脑勺的头发剪去了一块。我骂了句:妈的,真丑。
我们处理完伤口,正商量着去街角的馄饨铺吃点东西。刚走到医馆二楼的廊道,就看见对面上来一群人。大概有二三十个,都互相搀扶着,看着狼狈得很。
我们一下子停住了。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跟我们打架的那群人吗
没错,柳无常还被两个人架着。他耷拉着头,像条死狗似的,一动不动。
津州城里医馆那么多,他们偏要往回春医馆来。这不是找事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们没废话,在医馆二楼的廊道里,又打了起来。这次打得比刚才还热闹。
我们从廊道东头打到西头,又从西头打回东头。对方就地取材,抓起廊道里的木凳、木桌就往我们身上砸。赵虎力气大,直接抄起旁边的担架扔了过去。哐当
一声,当场砸翻了三个。
我拿起墙角的竹帚,见人就抡。也不知道扫倒了几个,只觉得手里的竹帚挺趁手。苏幺不知道从哪摸来几个瓷瓶
——
那是医馆装汤药的瓶子。他像扔石头似的,朝着对方乱扔。瓷瓶碎了一地,瓷片撒得到处都是,倒成了遏制对方进攻的好东西。
幸亏医馆二楼没有诊室,否则这么打,指不定得闹出人命。
一时间,医馆里乱成了一锅粥。来看病的病人吓得四处乱窜。有个腿脚不好的老大娘,扶着墙尖叫着往楼下跑。不知道哪间房里的婴儿哭了起来,哭声
哇哇
的,混着打斗声,听得人心烦。
医馆的几个护院上来露了下头。见我们打得凶,没敢上前,转身就没影了。几个小丫鬟蜷缩在房门后面,吓得大声喊: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就去报官了!
我心里想:你他妈的早该去报官了。
对方本就是手下败将,这次又添了伤,战斗力差了不少。虽说这是突然撞见的遭遇战,可我们几个打架没什么规矩,怎么顺手怎么来。没一会儿,这二三十号人就又溃散了。他们跑得比上一次还狼狈
——
有几个实在走不动的,只能被同伙拖着跑,柳无常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有一次,我在街头见过柳无常。那时候我坐在马车上,他没看见我。他正准备过马路,嘴里叼着根烟,还是一副很拽的样子。不过他的鼻骨明显往下塌了一块,脸上还有一道疤。我不知道那疤是不是我打的,但看着就解气。
对方逃散后,苏幺和周强拎着两个没碎的瓷瓶,又要追。萧烈在后面急得大喊:回来!回来!穷寇莫追!
我当时就想,萧烈这成语用得还真专业。
我们几个大大方方地走下楼。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医馆里的大夫、丫鬟和病人,都像躲洪水猛兽似的躲着我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从山里跑出来的老虎。
有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靠在门边。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就那么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盯着我们看。我无意间瞥见,她脚边有一滩黄色的液体。等我走出老远,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那滩液体上,瞅着我们发愣。
我们下最后一层楼梯时,那几个护院正往楼上走。他们看见我们,啥话也没说,直接贴着我们的边,匆匆往楼上奔。
等我们发动马车离开回春医馆时,隐约听见远处传来
当当
的铜锣声
——
那是衙役巡逻的声音,看样子是有人报官了。
打了两场架,晚饭也没吃。当时已经快半夜了。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停在了街角的
大团圆馄饨铺
门口。
铺子里的老板还没关门。见我们满身是伤,也没多问,赶紧给我们煮了馄饨。萧烈一边吃,一边从怀里摸出个铜哨子。他吹了两声,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跑了过来
——
那是李承渊的手下。
萧烈把今天发生的事,大体跟那汉子说了说。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下,就让汉子回去了。
李哥咋说
周强问道。我看他有点忐忑
——
今天晚上打架的起因,就是他先跟秦仲文的人吵了起来,还骂了一句。
李哥没多说,就让我转告你们,以后出门当心点。
萧烈继续低下头,喝着馄饨汤。
2
回到我们住的宅院后,萧烈把我们叫到一起,开了个
战后说事儿会。他着重分析了今天晚上两场架的不足,还有我们打得好的地方。
萧烈是我们的头,果然不一样。这么点事,也能整出个会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也做了自我检讨。最后发现,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太突然了
——
我们没做好心理准备,手里也没趁手的家伙,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耐打的料子。
等过两天,我去弄几根短铁棍。以后出门,每人身上揣一根。再碰见这帮杂碎,全揍得他们爬不起来!
苏幺忿忿地说,手里还攥着个空碗,捏得
咯吱
响。
不可。
萧烈摇了摇头。他放下手里的馄饨碗,说:老混街头的,用短棍打人都有分寸。他们会用大拇指顶着棍头,打在肉上也就五六厘米深,伤不了内脏,顶多流点血。你们没那个手法,真打红眼了,指不定把人打残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那就拿砖头!
苏幺又说。
滨江街那地方,上哪找砖头去
赵虎瓮声瓮气地接话,现在津州城里,找块砖头比找堆狗粪还难。官府早就下令,把街头的砖头都清走了,怕有人闹事。
萧烈思索了一会儿,说:就用短铁棍吧。这玩意儿好带,揣在怀里不显眼。打起来也趁手,抡在胳膊上就能把人打骨折。只要不往头上打,一般都不会出人命。
萧烈不愧是从军营里退下来的,想事情就是周到。而且他做事情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傍晚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布包。他把布包往桌上一倒,哗啦
一声,滚出几根短铁棍
——
都是铬铁打的,重量不沉,握着正好。
我拿起一根挥舞了一下,铁棍带着
呜呜
的风声,确实趁手。
有时候我就奇怪,像萧烈这样的人,怎么会混在我们这群街头汉子里。他相貌周正,气质也跟我们不一样。为人处事、想事情的条理,都比我们强太多。
一开始我不好意思问。后来跟他混熟了,兄弟之间几乎无话不谈,我才问了他缘由。
萧烈笑了笑,说:李哥对我有恩。
怎么说
我很好奇。
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萧烈问我。
知道啊,不是从军营里退下来的吗
我说。
可不是简单退下来那么简单。
萧烈喝了口茶,慢慢说,我以前在边境的锐卒营,是专门打蛮族的。还学过用弓箭,百步穿杨不敢说,五十步内准头还是有的。
我顿时对他多了几分敬仰。弓箭我只在城墙上见过衙役用过,没想到萧烈还会这个。
我高中没念完,十七岁就去了军营。后来被选进了锐卒营。在营里待了四年,一直在边境打蛮族。那活儿危险得很。你也知道,蛮族的人都是亡命之徒,手里都有弯刀,还会射毒箭。
萧烈顿了顿,又说:我在军营的最后一年,执行任务的时候,跟一伙蛮族交上了火。我负了伤,一支箭射穿了我的右肩。
他撩起左边的衣襟,让我看他身上的疤。在他右边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小块凹陷的疤痕。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颜色已经变得很淡。
那箭是贯穿伤,直接从肩膀穿过去了。幸好没伤到骨头。养了俩月,伤口就好了。可从那以后,我干别的没事,只要一拿弓箭,食指搭在弓弦上就哆嗦。
为什么啊
我追问。
伤到神经了。
萧烈叹了口气,食指不听使唤,连弓都拉不开,更别说射箭了。没法再执行任务,就被安排退役了。军营给了我五万文的补偿金,让我回地方找活干。
那也不错啊。
我说,像你这样立过功的,地方官府应该会给分个好活吧
听到这话,萧烈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自嘲:回地方找活能分到好活的,要么家里有钱,能送礼;要么家里有人,能托关系。我那时候啥都没有,手里就只有那五万文补偿金。我也没想着拿这钱去送礼
——
刚从军营里下来,脑子还没转过来,觉得凭本事就能找着活。
萧烈接着说:我在家待了快一个月,天天等着官府的消息。可一直没信。我爹催我去问问,我就去了津州的府衙。找了个管这事的主事。
我问他,为啥我的活一直没落实。那主事戴着金丝眼镜,长得白白胖胖的。他跟我打官腔,说今年津州能安排的活少,能安排的都满了,让我回家继续等。
我说我是锐卒营退下来的,还有军营的文书证明,按规矩该给特殊照顾。那主事说,锐卒营下来的也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不过他又说,只要‘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就是需要点时间。
说到这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问我:‘你空着手来的’
萧烈自嘲地笑了笑,又说:我当时真是傻,根本没明白他啥意思。我还很认真地说,我空着手来的,档案和退役证明早就交上去了。那主事撇着嘴笑了一声,不管我再问什么,他就只说‘回家等消息’。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在军营里都习惯了。于是我转身出了办公室。临走的时候,听见那主事小声嘀咕了一句:‘狗屁不懂’。
我只能回家继续等。又等了半个月,我知道肯定没希望了。后来我想,不如自己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可我十七岁就去了军营,在营里待了六年。学的全是怎么打仗、怎么用弓箭,这些东西在城里一点用都没有。
那年冬天,我租了个小摊子,在街头卖些纸笔和小玩意儿。赚的钱不多,勉强够糊口。可自从我摆摊开始,就有一伙流氓天天来。他们要收保护费,每次要几十文。
我一开始给了他们几次。可他们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天来两次。我就不给了。不给,他们就动手。他们人多,把我的摊子掀了,还拿短棍打我。我放倒了几个,他们才跑了。幸亏我当时穿的棉袄厚,没被打坏。
那后来呢
我看着萧烈,没想到他以前还有这么憋屈的时候。
后来我知道,这帮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想办法弄了一把三棱刺,藏在怀里。
萧烈的眼神沉了沉,当时也是被打急了。第二天他们又来了,有二十多个人。刚开打,我掏出三棱刺,朝着领头的那家伙腿上捅了一下。
三棱刺捅进去就是个血窟窿。那家伙当场就跪下了,血流了一地。那帮人见了血,没敢再打,呼啦一下全跑了。
那人死了吗
我问。
没死,就是失血过多,差点没救过来。
萧烈说,我因为这事被抓了,判了三年。那年津州红桥区的人,都知道这事。我在牢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被李哥捞出来了。从那以后,我就跟着李哥了。
我叹了口气,终于知道为啥他的绰号叫
萧烈

——
以前听兄弟们说,他打架像不要命似的,原来还有这么多过往。他的遭遇,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可我总觉得,他不该只是个街头汉子。
不过萧烈好像不在意这些。他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说:别想这些了,以后出门当心点,别再惹秦仲文那样的人了。
我们打完架的两天后,李承渊来了我们住的宅院。他还带着个女子,叫苏凝脂。李承渊的表情严肃得很,脸拉得老长,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3
李承渊走进宅院,瞅着我们一句话也没说。脸色难看得很。我们几个也不敢说话,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有萧烈小心翼翼地问:李哥,最近两天,你还好吧
好个屁!
萧烈的话刚说完,李承渊就骂了起来。那声音大得很,像是憋了两天的火气终于爆发了。你们干的这叫什么事!秦仲文你们也敢打你们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你们长着眼睛是吃干饭的
打了就打了呗。
苏幺有点不服气,小声嘀咕,他不就是个通判吗有啥了不起的。
你知道个屁!
李承渊的声音更大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苏幺脸上。他黑道、白道、黄道上都有人!通判只是他的表面身份!城里的几家大粮行、绸缎庄,都有他的股份!就连州府的陈都头,都是他的拜把子兄弟!
陈都头哪个陈都头
苏幺抹着脸上的唾沫星子,问道。
还有哪个陈都头就是管津州治安的那个!
李承渊指着我们骂,你们简直是作死!还有,那天晚上是谁打了秦仲文
是我。
萧烈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你……
李承渊点着萧烈的脑袋,半天没说出话来。萧烈倒也不怂,说:李哥,秦仲文要是想找麻烦,我一个人扛着。
你扛你扛得住吗
李承渊白了他一眼,语气稍微平缓了些。这事你们别管了,我已经摆平了。秦仲文毕竟是通判,还在官府挂着名,不敢把事情闹太大。虽说他势力大,但我李承渊在津州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他顿了顿,又说:以后你们出门,眼睛都给我放亮点!别再惹不该惹的人!
知道了!
我们刚才还一脸严肃,一听这事摆平了,立马换上笑脸,齐声说道。
还有。
李承渊临走的时候又回头,跟厨房的师傅说一声,让他多熬些骨头汤。你们看看你们身上的伤,也不知道好好养着。
苏凝脂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她跟着李承渊上了马车,关上车门后,就没再往我们这边看一眼。
马车发动的时候,她座位旁边的车窗被摇了下来。从里面扔出一个烟头,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落在了地上。
马车渐渐走远了。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还没燃尽的烟头,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
我要忘记苏凝脂,彻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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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总觉得她好看,心里老想着她。可那天我才明白,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她是李承渊身边的人,我们只是街头汉子。再想下去,也只是白费心思。
群架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我知道,李承渊肯定为这事费了不少劲。不然他也不会专门跑过来骂我们
——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
后来萧烈跟我说,李承渊为了摆平这事,亲自去了秦仲文的府上道歉。还赔了不少银子,听说有五千两。我听了之后,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为了不再惹麻烦,我们一致决定,把刚弄来的短铁棍放在床底下,以后再也不用了。那些短铁棍,还没来得及用一次,就被
封印
了。
萧烈说:其实最该改的是脾气。别动不动就跟人吵架,更别动手。有时候忍一忍,就能少很多麻烦。
我心里想,还是萧烈看得透彻。他毕竟是从军营里出来的,比我们懂道理。
时间过得很快,冬天慢慢来了。津州的冬天冷得很,风一吹,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地上的枯叶越来越多,一有北风吹过,就四处飞舞,像极了不甘心沉寂的魂灵。
兄弟们都说,冬天来了,街上的活就少了。我们得早点做准备,省得冬天饿肚子。
终于有一天早上,我醒来后,推开窗户一看,外面全是白的。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像是盖了层白布。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看着窗外,激动地大喊:今天不用出去巡逻了!
这段时间,我的日子还是老样子,挺枯燥的。每天早上起来,跟着兄弟们一起训练
——
跑跑步、练练拳脚。偶尔会收到杨慕雪的信。她是我以前的邻居,现在在京城读书。
她的信里,总问我在津州干什么,为什么不回京城。每次我都找借口敷衍她。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就骗她说,我在津州帮一个亲戚打理铺子,暂时回不去。
其实我也想告诉她实话,可又怕她担心。只能一直瞒着她。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每天都在努力忘记苏凝脂。可越想忘记,就越记得清楚。就像以前听庙里的和尚说的,有时候你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得不到。越想忘记什么,就越忘不掉。
哦,差点忘了说。在冬天来临之前,我还打了一场拳赛。这场拳赛对我来说,不算刻骨铭心,但意义挺重要的
——
这是我经过系统训练后,打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地下拳赛。
我们打的拳赛,都是李承渊联系、安排的。他会把消息告诉南昆,再由南昆通知我们。拳赛一般安排在晚上,地点大多在津州城外的破庙或者废弃的宅院。
近一点的地方,我们两个人吃完饭,赶辆马车就去了。两个人一起去,有什么事还能互相照应。人去多了也没用,反而容易引起注意。
远一点的拳赛,就由李承渊亲自带着去。苏幺和萧烈都跟着李承渊去过外地,比如扬州、苏州这些地方。他们去一次,差不多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每次他们回来,都会跟我们说外面的事。说他们坐了船,还住了好客栈。我听了之后,心里挺羡慕的
——
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也没住过好客栈。
大概在拳赛前一个星期,南昆就跟我说,李承渊给我安排了一场拳赛,让我好好准备。那几天,南昆还特意给我加了训练
——
主要是练深蹲。
说起深蹲,跟平时练的不一样。不是用尽全力扛着最重的东西蹲,而是扛着自己能承受的三分之二的重量,快速蹲起。南昆说,这样练的是腿部肌肉的爆发力,能让腿更有劲,打拳的时候更稳。
练健美的人,是练肌肉的围度。可我们打拳,不需要那么大的肌肉,需要的是爆发力。
在拳赛前一天,南昆把对手的资料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那对手的绰号挺有意思,叫
石猴儿。
资料上写着,石猴儿是扬州人,今年二十岁。打拳有两年了,赢了十五场,输了三场。他最擅长的是用腿,踢得又快又狠。
南昆跟我说:石猴儿的腿很厉害,你跟他打的时候,要多注意防守。别被他踢到要害。
我点了点头,把资料收了起来。心里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紧张是因为怕输,期待是因为想试试自己的本事
——
毕竟练了这么久,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行不行。
拳赛的地点安排在津州城外的一座破庙。那天晚上,我和萧烈一起去的。破庙里点着几盏油灯,昏昏暗暗的。中间空出一块地方,就是拳台。
拳台周围站满了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还有一些是赌钱的。他们嘴里喊着
石猴儿加油沈惊鸿加油,声音乱糟糟的。
我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粗布短打。萧烈在旁边给我揉了揉肩膀,说:别紧张,按平时练的来就行。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拳台。石猴儿已经在台上了。他长得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但是很壮实。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一看就很有劲。
裁判是个穿着短打的汉子。他看我们都准备好了,就喊了一声:开始!
石猴儿一开始就发起了进攻。他朝着我冲过来,抬起腿就往我身上踢。我赶紧往旁边躲,躲开了他的第一脚。
可他的腿踢得很快,紧接着又踢了过来。我没躲开,被他踢在了胳膊上。哎哟
一声,胳膊顿时就麻了。
我心里一紧,赶紧调整姿势,开始防守。南昆教过我,面对擅长用腿的对手,要贴近他,让他没机会踢腿。
我朝着石猴儿冲过去,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胳膊。可他很灵活,一下子就躲开了。还趁机在我肚子上踢了一脚。我疼得弯下腰,差点没站稳。
周围的人开始喊:石猴儿加油!沈惊鸿不行啊!
我咬了咬牙,心想不能输。我直起腰,再次朝着石猴儿冲过去。这次我没抓他的胳膊,而是朝着他的腿扑过去。我抱住他的腿,用力一掀。石猴儿没站稳,扑通
一声倒在了台上。
我趁机压在他身上,朝着他的脸打了两拳。他想反抗,可被我压着,动弹不得。裁判跑了过来,拉开了我,说:停!沈惊鸿赢了!
周围的人一下子安静了,接着又爆发出欢呼声。萧烈跑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好样的!没给兄弟们丢脸!
我笑了笑,心里挺高兴的。这是我第一次赢拳赛,感觉特别痛快。
打完拳赛,李承渊给了我五十两银子。他说:这是你的奖金,拿着吧。以后好好练,还有更多拳赛等着你的。
我接过银子,心里挺感激的。以前我只能靠在街头打杂赚钱,现在打拳也能赚钱了。以后我要多打几场拳赛,多赚点钱,说不定还能攒够钱,回京城看看杨慕雪。
冬天越来越冷了。我们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在宅院里烤火。有时候会一起喝酒,聊聊天。兄弟们在一起,就算日子苦点,也觉得挺开心的。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还会有很多麻烦。但只要兄弟们在一起,互相照应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津州的街头不好混,但我们会一直混下去,直到混出个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