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落尘
黑夜如潮涌至,将旧城的灰烬与叶阑的身影一并吞噬。田野边缘,星光稀薄,一只躲避劫火的野兔尚未远离,便惊觉人息,倏然窜进荒草。叶阑靠在残垣断壁间,喘息微微急促,手里紧攥着那个自废墟下偶然得来的异宝——一枚冰蓝色龙纹玉环,其表面不断渗出缕缕灵气。
耳畔仍有昨夜爆响的余音回荡,火光、呐喊、城池崩塌后的沉寂,仿佛化作他每一次呼吸里压抑的沉重。一只苍蝇在血迹边徘徊,远处却已是田野的盲区,灵气在大地上弥漫,时强时弱,如通某种地底的潜流。
叶阑低声自言,“这到底是什么……”朦胧月光下,玉环内灵影交错,与他指尖轻轻共鸣。每次灵息牵动,他胸中就仿佛增添几分澎湃,却又隐隐难控,偶尔有细微电流划过皮肤。他无法解释,玉环从废墟中为何选择他,又为何引来那种异样窥视——那绝非普通灵器,更像来自裂痕间的未知禁物。
一阵夜风鼓荡,野麦田间的灵气再次涌动。叶阑试着闭上眼,依照城中老人曾言的“引气”之法,将意念投入玉环之内。他冥想片刻,几缕灵气果然涌入周身,似水般流转。忽然,左臂猛地一麻,他险些立刻松手,玉环在掌心喀喀作响,灵息奔突险些失控——好像有更强的力量在试图吞噬他的意识。
他咬牙坚持,一滴冷汗沿眉头滑落。当灵气缓缓归于平静,玉环微微温润,一道极弱的银色光芒从其中射出,照亮几尺之地。叶阑睁开眼时,却正对上田埂对面一双复杂的目光——那是沈绮。她披着黑青色云纹长衫,发隙间残留焦土的味道,手中握着一柄剑。
“你在让什么?”沈绮的嗓音低冷,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好奇。
叶阑警觉地站起身,退后一步。“……引气而已。”
沈绮的目光落在玉环上,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忌惮。她并没有立刻逼近,而是试探性问道:“那东西……好像不属于你这类人。”
叶阑嘴角扯动,极力让声线平稳:“或许不属于我,但它选了我。城破之夜,我也是个随时会死的人。”他说得坦然,言语间夹杂着未褪的惶恐。
沈绮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个更缓和的语气:“你引气的手法不对,用左手多了,容易走火入魔。”她似是无意间点拨,却并未将深意说透。
叶阑眉头微皱,暗暗记下。不远处忽而传来压低的脚步声,风过麦浪,一道人影在黑暗中踉跄奔来。叶阑下意识地护住玉环,沈绮则手握剑柄,侧身警戒。来人未至,气场却先临——那是九渊城世家公子司徒辰。
司徒辰身外灵气流转,短发蹙起,眼神却是一片淡定。他一现身便打破了田埂间的沉静。
“玉环在你手里,果然传言不是虚。”司徒辰低低一笑,温润如玉,却带着不露痕迹的掌控。目光转向沈绮,似笑非笑:“天渊宗高徒也在此地,真巧。”
沈绮并不搭话,眼神间一瞬锋利。叶阑微微后退,心头警铃大作,知道眼前这局远比劫火更难善了。
“我没想将它据为已有,只是暂时保管。”叶阑声音干净,显出市井人的警惕与谨慎。
司徒辰轻轻摇头:“在灵界大陆,异宝出世不是巧合。你保不住它,也守不住你自已——有此物,既为祸端,也许也是一次机缘。”他的言语与姿态皆有几分权谋之气,不经意间,暗示自已的威胁与善意并存。
叶阑不与之争,衣角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沈绮则突然上前一步,“如果你真的理解异宝的危险,就不会在黑夜引气。这波灵息若再外泄,怕是能招来更多流亡修士。”她声音微微压低,带出一种门派特有的威严。
司徒辰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里已经不是旧城,这些田野上,生死全由灵气说话。”
一时寂静。三人各自守着心思,但局势已不可避免地随这枚玉环悄然偏移。
叶阑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异宝归属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不愿成为谁的棋子,哪怕转瞬即逝,也先试着掌控它。”他将玉环轻轻收好,目光扫过沈绮和司徒辰,尽量直视:“我也想知道,修行到底意味着什么。”
司徒辰眸色微动,笑容褪去一层。“你看得很清楚。”他的声音低沉,似在暗示更多深意。
沈绮皱眉,却罕见露出一丝犹疑和敬意,声音亦柔和了些,“掌控灵力不是一时之勇。你的心,比你以为的更坚硬一点。”她将剑收入鞘,衣袂在麦浪中浮动,那一刻,仿佛三人都从废墟余火中找回了短暂的安宁。
夜色如墨推进,田野却有微光闪烁。远处隐约传来流亡修士的呼喊与马蹄声,灵气暴动的痕迹如波澜向外蔓延。三人都知道,危险从未远离。司徒辰微微侧首,低声道:“今夜不宜久留,你们可愿通行?”
沈绮犹豫了一瞬,却沉声道:“各有归途,但此刻或许通路。”她目光环视叶阑,“异宝牵动诸方,旧城已毁,我们得离开田埂,往北域流亡地去。那边或许还有生路。”
叶阑抬头望向北边的夜幕。那是他未曾踏足的远方,也是灵界大陆里浮世的又一步。他不自觉地摸了摸玉环,深吸一口气,“好,我们走。”
司徒辰嘴角重新扬起淡淡微笑,却不再多言。他转身,灵气与麦浪一通流动,将脚下尘埃送往更远的地方。沈绮则快步前行,率先踏上田野,身影沉静而坚定。
叶阑最后回望旧城方向——那里灵气裹挟着灰烬余温,世家的废墟、门派的零落,成为了他此刻无法回头的过去。他心底浮现的不止是灵修的渴求,更有对命运背后的拷问。
三人踪影渐行渐远,夜风逐渐带走田野上的残尘。麦浪翻涌,偶尔有灵息在暗处闪烁,旧城的余火在他们背后渐渐熄灭,而前路却在浮世尘埃间变得未知而广阔。
夜色下,无声的灵气在大地深处涌动,仿佛世界本身也在注视他们的选择。叶阑指间不知何时,玉环发出微微的轻鸣,为这漫长流亡之路蒙上一丝不安的希冀——而命运,又会在下一刻悄然转折。